死生
太勉强了。这只是暂时的压制，很快就会被挣脱，而他们可没有再一组的封印班来集结全部力量施展这个术。
鸣人用力喘气，目光一刻也不敢稍离被重重封印结界包围住的十尾。力量的冲撞令整片大地都在隐隐震颤，如果无法将十尾重新封禁，世界迟早会毁在那只能以无穷无尽形容的毁灭之力下。
『九喇嘛，你有什么主意吗？』
『…三十秒。』
『啊？』
『最多三十秒，十尾就会挣脱。』
「啧。大家，尽量远离一些！」立即升向空中同时制造起尾兽玉，鸣人紧咬牙关望着结界中比先前更显狂暴的十尾，做好在对方挣脱瞬间即给出攻击的准备。
纲手婆婆他们正在另一边跟宇智波斑战斗。一定要赢，那是他们托付给他的话。无论这场战斗的尽头是绝望还是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结界渐渐出现裂痕，随即支离破碎。
『要上了，九喇嘛！』暴风席卷开来，暴怒下越发澎湃的十尾之力瞬间充斥整片战场，而鸣人只是直直冲朝暴风中心，咧嘴而笑。
「嘿，才不会输给你这家伙呢！」
然后他并不陌生的气息骤然出现在感知范围内，与另一股气息一起。
战场上的迟疑往往是致命的，鸣人非常清楚这点，所以他并没有停下冲势，联合军中所有还能战斗的土遁忍者合力给出的一击也在此时到达。
大地崩裂开来，尾兽玉炸破的冲击激起漫天尘烟，有异样的查克拉流动在仿佛天地都要倾覆的余威里撞入感知，令鸣人在一刹之间感觉到不安，随即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这是…？！
纯粹力量结成的金色光雨在空中回旋飞转，包绕住沉默挺立的身影。像他一直以来习惯的那样，那个人的站姿懒散而随意，手臂垂在身侧的模样不带丝毫防备，可那双异色的眼眸中泛动着的，并不是他熟悉的温和沉静，甚至也不是只在战斗时才会显露的清冷锐利。
是虚无。那双眼睛此刻空荡死寂，连半分情感都没剩下。
忍者制服已经在力量的激荡撕扯下破碎，只剩残损的长裤。长年掩藏在面罩后的面容完全露出，给了鸣人四年以来头一次真正见到他上忍导师模样的机会，而曾经千方百计想要扒掉那块碍眼布料的九尾人柱力也非常配合地挤出个本该带有高兴意味的笑。
「什么…嘛，这不是很帅气吗，卡卡西老师。」他喃喃地说，背脊却紧绷到发痛。『九喇嘛，那确实是…？』
『…如你所见。』
没有时间给他用来接受现实，满天光雨消散的瞬间，有沉重的力量撞在胸口将他整个击飞开去。
「唔，好痛…」鸣人擦去嘴角的血，不敢松懈地紧盯着空中居高临下的身影。「卡卡西老师！喂，卡卡西老师，你听得到吗？」
回应他的是另一记重击。
而与此时气氛完全不合的狂笑声跟着在不远处响起。「啊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废物的做法啊，卡卡西？想要阻止我，所以甘心取代我成为人柱力喔？满嘴说着保护，结果还不是沦落到亲手破坏世界的地步？就这样继续吧，整个世界都会变成废物箱，然后所有人就一起在废物箱里发臭，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啊！」
宇智波…带土。这样就清楚了，为什么总算回到这边战场的卡卡西老师居然…结下印式成为现在的样子。
鸣人有些摇晃地站起，双手慢慢紧握成拳。「闭嘴啊你这苦瓜脸！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像烂泥一样瘫在那边好好看着吧！我会…阻止的，才不可能让你称心如意！」
＋
完全尾兽模式下的速度和防御力根本抵不住卡卡西压倒性的攻击，很快发现到这点，鸣人只能在心底苦笑。
想想也并不奇怪，十尾的攻击方式是毫无章法的破坏，作为十尾人柱力的卡卡西出手时却带着复制忍者本身的战斗本能和判断力，这种程度的对手，如今的鸣人尚无法从容应对。
况且…那是卡卡西老师。是卡卡西老师啊，是一路陪伴他走到现在，在他最艰难茫然的时刻始终支撑着他的卡卡西老师，万一…他全力以赴的攻击对方并不能挡下呢？那么老师就会…死在他手上，他赢的同时输掉的是旗木卡卡西的命。
他…不能那样。确实只有阻止老师才能赢得这场决定忍界未来的战斗，可他不想也不敢把卡卡西老师的性命和忍界的未来放在天平上称量，他…不愿去得出那个孰轻孰重的结论。
『集中点，小子！卡卡西小鬼又要攻击了！』没好气的断喝打断了思绪，鸣人猛地回神，顿时满头都是冷汗。『九喇嘛…』
然而在手心聚集起黑色查克拉的卡卡西并没有像先前那样以骇人的气势逼近。微微皱起眉，复制忍者原本空寂的眼中掠过一丝挣扎，自成为人柱力以来第一次吐出低沉破碎的字句。

「…杀…」
「卡卡西老师？！」鸣人不敢放松地试探着唤，朝后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尝试靠近。『呐，老师他是不是还保有自己的意识，九喇嘛？能不能进一步唤醒他？』
『老夫熟识的人柱力仅你一人。趁现在动手，不抓住机会你只有被他压着打的份。』
『可是…！』
黑色查克拉结成的球体被卡卡西自己一手捏碎，双手用力按住头，银发忍者在满是碎石的巨坑中半跪着低低痛喘起来。
「阻…止…」
渐渐成型的螺旋手里剑带起连绵尖锐的风鸣，可鸣人还是清楚听到了卡卡西在说什么。
你也想要我阻止你对吧，卡卡西老师。
你教给我团队合作，你教给我正视死亡，你教给我忍者存在的价值，你教给我至今坚信的一切，你教给我那么多那么多，但你唯独从来没有教过我要怎样——
亲手杀掉你然后在用你性命换取的和平里继续做你所认识的那个漩涡鸣人。
螺旋手里剑朝仍然半跪的身影击落，然后炸开，鸣人的整个视野都被飞溅的碎石和喧嚣尘烟覆盖。
他尝到血的味道，才发现自己在使出招式时咬破了嘴唇。接着他很有些茫然地记起，螺旋手里剑正是卡卡西带他修行得来的术。
「气息没有消失…」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这么说着，他顿了顿，后知后觉发现那居然是他自己的声音。「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他到底是在说给谁听，自己吗，同伴吗。为什么这么说的时候，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呢。他果然…还是…
『九喇嘛，有没有…抽离十尾的办法？』
『抽离又怎样？现在的你，无法封印十尾。』
更无法…保证十尾抽离后卡卡西老师会活着。
剧痛在后背炸开，鸣人狼狈跌倒在地，完全尾兽模式下结出的金色查克拉随即消退溃散。
『到极限了。待老夫提炼下查克拉，撑着点别被杀，鸣人！』
「偏偏在这种时候…」勉强滚向旁边避开又一次的攻击，鸣人按住被碎石刺破血流不止的肩膀。
「鸣人闪开！」
水流土壁火墙一起翻卷拔升将他与卡卡西隔开，小樱趁机利落地拽着他退出极远，就地开始治疗。「这样下去不行。封印术我也知道一些，但恐怕都压制不住现在的卡卡西老师。靠忍术占不到优势，我们试着把卡卡西老师引开些，然后…」
女孩子咬住嘴唇，显然并未打算好然后该怎样。
「那也要…引得开他才行。」鸣人苦笑，望向高高立于空中的银发身影，随即怔住。「小樱！老师的眼睛…」
在流血。那只黑红颜色的写轮眼中停栖的三枚勾玉形状在改变，缓慢却坚定地，变化向另一种形状，与之相伴的是不住淌落面颊的鲜红液体。
「万华镜写轮眼！老师他…以这个状态发动空间忍术根本没有必要，难道老师他…？」小樱突地眼带张皇向着卡卡西的方向跑去，而鸣人很快反应过来女孩子指的那个难道，撑起身体就跟着跑起来。
「卡卡西老师！停下，卡卡西老师！我知道你听得到！不要发动神威！我会阻止你，我会杀了你！我不会让你毁掉这个世界所以给我停下来！我是漩涡鸣人！我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意外性第一没有什么事情办不到的漩涡鸣人！旗木卡卡西，我求你，我求求你停下来！不要用神威！不要…把十尾连同自己一起永封在异空间！」
然而空间已经开始扭曲。以写轮眼为中心，卡卡西周围的一切都在弯转扭动出漩涡的形状，同时卡卡西自身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淡金色覆盖住整个身体，蜕生出衣摆般的光之羽翅，以柔软姿态割开气流浮动空中，额间泛现小而薄的凸起，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那是…鸣人还在忍者学校时候曾在书本中见过的，传说中的六道仙人拥有的模样。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才够…给我停下来，卡卡西老师！」鸣人跃向空中，金色查克拉适时泛延开来包住全身，目标明确地以极速到达卡卡西身前，他朝那名眼睛仍在流血却没显露出半分痛楚，甚至嘴角还带着浅笑的师长咬牙切齿地灿笑。
「停不下来也没关系，呐，我来陪你了。」
然后他倾身，抱住了他。
身体被神威撕扯吞噬的滋味并不好受，鸣人闭起眼睛，紧紧地紧紧地抱着在如此贴近的姿势下才能感觉到是在轻颤的削瘦身体。
「这样的话，战争就会结束了吧，纲手婆婆他们那边一定也没问题的。不过，卡卡西老师…果然是大笨蛋，是了不起的…笨蛋英雄。」
「…鸣…人…」是他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低沉温和的声线，以他熟悉的语调轻唤着他的名字。金发男孩子睁开眼睛，缓慢地扭头，看到他的老师朝他绽出浅笑。
万华镜姿态的写轮眼依然在流血，而微微弯起的墨色右眼中，有什么终于结落成行，无声地淌下。
「…鸣人…」
骤然加剧的撕扯感令鸣人几乎以为他会被就这样扯碎，险些痛呼出声，他唯一能做的是收紧手臂抱住身体瞬间灼烫起来的卡卡西。「老师…卡卡西老师…」
仿佛永恒那样漫长的时间过后，一切平静下来。惊讶地发现他们仍停留在这个世界的半空中而非他曾见过一次的那片漆黑空寂的异空间，鸣人迟疑着转头去看在他怀抱中异常安静的卡卡西。
「…卡卡西…老师？」
异样的姿态已经退去，脑袋轻靠着他肩膀的银发忍者完全是他熟悉的样子，白皙的面容难得地展露在空气里，唇角弯起的细小弧度非常好看。
仿佛是疲累过头睡去的模样，让人不忍心打扰。然而有刺眼的血色沾满了左边脸颊，正顺着下颌淌落，在胸口染出大片繁花似的深红。
鸣人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他咬住嘴唇想挤出一个笑，然而没有成功，当然，此刻并不是在意这点小挫折的时候。
他低下头，以额头贴向卡卡西染满汗水的额。
「你赢了，卡卡西老师。…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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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已经过去一年了呢。直到现在才想明白的我，果然很笨对不对。」对着慰灵碑上的名字灿笑，金发男孩子从口袋里掏出绿色的绒布盒子，打开来，拿出一对指环。「很漂亮吧？我特地挑了银色。不过，这种东西暂时还是…收起来的好。」拽出颈上的细链子，他解开扣环将指环串进去，跟吊坠挂在一起。
泛着冷光的吊坠上，刻有细小却清楚的忍者登记号及名字——009720 HATAKE KAKASHI。
「我知道不经同意拿走人家的东西不对，不过下不为例嘛。还回去什么的，才不要。」把链子塞回衣服里，他拍拍胸口快意十足地笑起来。「我要走了。对了，还有喔，纲手婆婆叫我明天开始试着做火影见习，我会努力的。回见咯。」
他带着笑意转身，然后半是诧异半是尴尬地呆住。「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不行吗？」对方轻笑，两手插在口袋里，微微歪着头等他走过去。
「当然不是不行…不过这个时间，卡卡西老师你不是应该在午睡嘛。」
「鸟叫声太吵，就醒了。」银发男性若有所思地挑眉，眯眸盯着他。「来看水门老师和玖辛奈小姐？怎么满脸心虚的样子？又打碎了小樱的试验药还是弄乱了井野的花种子？」
「才没有。」鸣人扁嘴，皱眉看着卡卡西额上隐约的细汗。「倒是老师你，到处乱跑当心被纲手婆婆捉到会挨骂。」
一年前，第四次忍界大战终结的那天，卡卡西到底在死生一线间活了下来。十尾从此永封在异空间，代价是与之相连的两只写轮眼的彻底毁坏，以及卡卡西的经络受到至今都未能完全恢复的重创。这样的结果或许幸运，或许无奈，鸣人并没有心思去深想。
卡卡西活着。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非常非常足够。
「嘛嘛。」卡卡西苦笑着挠头，望天半晌，没好气地照他脑袋用力揉了几下。「比起这个，名牌什么时候还我？」
「唔，我想想…我成火影你做辅佐的那天？或者…」鸣人抓住卡卡西仍停在他发间的左手，歪歪头，笑了。
「老师不再这么笨的那天。」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