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遥远的真魔国。
黑夜将这座本该是生机勃勃的王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唯一有的仅是屋外狂作的大风以及刺骨的冰寒。
宽阔得有些冷清的魔王寝宫,本该是一家三口温暖的床铺,如今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身影不断的蜷缩、蜷缩。
夜,冷的刺骨。梦,也是满带令人心寒的痛苦。
他只感觉到自己身处在一片望不见底的黑暗之中,没有孔拉特,没有古蕾塔,没有血盟城的任何人,没有地球的家人,当然也没有...那个时时刻刻陪在自己身边为自己付出了许多的...保鲁夫拉姆。
他只能站在黑暗之中,恐惧的呼唤着每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听着风呼啸的声音以及断断续续的回音。急躁、不安、恐惧...
他仿佛被世界遗弃了般,所有的一切都离他而去,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冰冷,只有孤寂。
“有利你这个笨蛋,冷的话不会叫孔拉特给你换一床暖和一点的床褥吗?”
熟悉的声音,如同这半个月来在脑中回响的声线。
保鲁夫拉姆,是你吗!?
他惊喜的朝四周呼喊,可是没有见到那抹熟悉的耀眼身影,只有机械设定般的声音在自顾自的说着。
“真是的,所以才说你是菜鸟,明明才离开没多久,就变成这个样子。真是丢了真魔国的脸!”
保鲁夫拉姆,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回答我啊,保鲁夫拉姆!
“这就是新的魔王殿下?连马都不会骑,连剑都不会拿,把真魔国交给他真的没有问题吗?”
保鲁夫拉姆,你在哪里?快点回答我啊!
“这是我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我要和你决斗!”
“你这个花心大萝卜,见异思迁的大菜鸟!竟然敢背着我和别的女人乱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如果会掉下去的话,那我就陪你一起掉下去好了。”
“有利你这个笨蛋,能不能不要老是多管闲事?知不知道大家会替你担心?!”
“真是的,下次不许再这样乱来了,你要是没有我的允许就死掉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有利,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对于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有利,祝你幸福。”
从相遇到离别,一切的一切不断的在脑海中重复。
他厌恶的表情,他高傲的表情,他皱着眉头的表情,他浅浅微笑的表情,他伤心难过的表情,他痛苦不堪的表情,他解脱释然的表情...一切的一切,像一部杂乱无章的话剧在脑中叫嚣着,直到他微笑着从眼前消失,坠落到悬崖深处的时候,一切就像被截断了一样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剩下的是始态的沉默,死亡一般令人窒息的沉默。
不要!保鲁夫拉姆不要!
挣扎着从噩梦中醒过来,他面色十分的惊慌失措。额头早已冷汗淋漓,涣散的墨瞳写满了悲痛和懊悔。
这重复了多少个黑夜的梦境不断的折磨着他,一遍又一遍。
那种似乎将要永远失去保鲁夫拉姆的恐惧感无时不刻伴随着他,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的强烈。
手触摸到冰凉的被褥那刻,寒冷直袭心脏。
身边再没有那个美丽的粉色身影,那种只属于他的淡淡香味也随着时间而渐渐消逝。
不会再有吵人的呼噜声,也不会再有人将他踢下床。他可以不用担心被人抢了被窝,也可以一个人享受自己宽敞的房间。
可是,为什么却是这么的冰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脏,都像是赤.裸裸的站在冰川雪地里。无尽的寒冷侵袭着大脑,直到僵硬、麻木、失去所有感知的能力。
他拼命的蜷缩着身体,可是依旧没有半点好转。昏沉沉的脑袋却异常清晰的显现出那个人的身影,仅有保鲁夫拉姆,再无其他。
对不起,保鲁夫拉姆。
我好想你,保鲁夫拉姆。
不要离开我,保鲁夫拉姆。
快点回来,保鲁夫拉姆。
我不能没有你,保鲁夫拉姆。
心灵深处不断的呐喊呼唤,伴随着的是吧嗒吧嗒直往下掉的眼泪。
捂着脸慌张的擦拭着,晶莹的液体却渗透指尖的缝隙,滴溅在皱褶的床单上。
为什么会流眼泪呢?为什么会在保鲁夫拉姆消失了一个月之后,才真正的感觉到绝望与崩溃?难道之前的平静只是因为内心还存有那些微的希望么?保鲁夫拉姆他...不会真的就这样离开的对吧?他明明说过会永远保护自己的,他明明说过他会一直...爱着自己的。难道要言而无信吗?那么骄傲的人,一定不会食言的对吧?
有利将脑袋深深的埋进双臂之间,闷闷的低声啜泣着。
死寂一般的黑夜,只有窗外刮打着玻璃的风呼啸声,陪伴着他度过这个漫长而孤寂的夜。
他就像丢失了灵魂般,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保鲁夫拉姆,保鲁夫拉姆...”
【十三】
破晓的晨光照射进房内,光辉并不能减少屋内人心中的彻寒。
又是一夜无眠。
从保鲁夫拉姆失踪之后,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失眠了。
不是完全睡不着觉,便是半夜被噩梦吓醒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眠。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就像不知何时早已习惯了保鲁夫拉姆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边一样。当他在的时候没有太过在意,等到他不在的时候,却又是万般的折磨与难受。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不停,连续几日的暴风雨横扫着整个血盟城,压抑、沉寂,一如他一个月来的心情。
桌上的纸随着风飘飞,好巧不巧的落在脚裸边上。那白纸黑字无比清晰的落入眼里,刺得眼睛生疼生疼。
——解除婚约申请书。落笔人:冯·比雷费鲁特·保鲁夫拉姆。
这是保鲁夫拉姆在掉下悬崖之时,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当他因为失控使用魔王力量横扫了整个战场之后,保鲁夫拉姆已经消失在万丈深渊之中。在悲痛万分的时候,这张白纸像是有灵性一般,随着空中的风流飘飞到自己眼前,最后落在自己苍白的指尖。
看到白纸上那并不算清秀的字迹,里面的内容让他破碎的心一点点化为粉末。
那一刻他甚至希望,希望自己这五年来没有那么认真努力的学习真魔国的文字。
他假装看不懂,他假装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一切都会恢复原先的模样。
保鲁夫拉姆还会踢他下床,保鲁夫拉姆还会拿着剑追着他满城跑,保鲁夫拉姆还会运用火球骂他见异思迁,保鲁夫拉姆还会瞪他笑他保护他...
可是保鲁夫拉姆坠落前那张绝美的笑颜,那解脱般释然的眼神,以及那句无声的耳语“有利,祝你幸福”,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里,抹不掉逃不了。
他的心只有一片死沉,迷茫、不知所措。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回响。
保鲁夫拉姆离开了,他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身前...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
紧紧捏着那张纸,那张曾经是他最想得到的可以让他得到自由的纸。最角落写着同意人签名处的地方,本该被记上伟大的魔王陛下的名字,然而只有一片空白。
他不敢签,他不想签,他不要签。
每次看着那张纸,他都没有想象中那种解脱般愉悦的心情,反而很难受很痛苦。
明明那是保鲁夫拉姆曾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着的解除婚约申请书,明明他之前还死都不肯交出来的,可是为什么突然就出现在了遇袭的地方?
也许他早该想到的,那是保鲁夫拉姆早就准备好要在回城之后拿给他签的,所以当天他才会那么的反常,不闹相亲现场,也不发小王子脾气。
只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之前明明还好好的不是吗?明明...
难道是自己忽略了什么吗?也许...真的是那样。
自己在一次次的相亲之后他渐渐变得平静冷淡,自己和别人要好接近的时候他不再上前阻挠,拿着剑举着火球追着他跑的次数也随着时间渐渐的减少...好像他早就已经改变了,只是自己从未去认真的在意过他。
一直以为,无论自己是否关心,他都会一直真心不变的跟在自己身边。
一直自私的以为,不管自己去往何处,只要一回头就会见到他毅力不变的身影。
可是他错了。
他错在太过自以为是,他错在太过自命清高,他错在从来都不站在保鲁夫拉姆的立场替他想。
他错了,错的格外的离谱。
“有利?有利!你怎么了?”孔拉特的声音。
有利仰起失神的脸,一双墨黑色的瞳孔没有焦距的落在孔拉特担忧的脸上,晶莹的泪水早已爬满了整张脸,手中的申请书早已被捏得皱巴巴的。
孔拉特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看他,担忧的眼神掠过他手中拿着的纸张,心中的疼痛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有利...”
“孔拉特,保鲁夫拉姆他...放弃我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样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即使他并不是很清楚,这句话中所蕴含的真正意味。
他本是想说保鲁夫拉姆放弃这段婚约了之类的,可是到嘴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一句。
孔拉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的站在床边看着他哭泣。
许久,直到床上的有利渐渐的止住了泪水,孔拉特才将手中的衣服递到他面前。
“有利,我知道你很难受,可是...现在不是你为这些事失魂落魄的时候。”
“我知道的孔拉特,我不会让我的情绪影响到其他事情的。”有利换上黑色校服,将脸上的难过收拾好,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是的。乌合利斯的国王今日之内就要到达血盟城了,因为公主殿下受惊的事情。”
“乌合利斯的国王?”有利微微的怔愣的一下。
没错,他似乎忘记了还要跟乌合利斯国王赔礼道歉的事情。虽然事情不是发生在真魔国内,但毕竟莉亚纳是在他们的保护下受了惊吓的,他也该负起责任。
虽然这段时间偶尔会去安慰一下莉亚纳公主,而且每次她都没有怪罪的意思,但这毕竟是有关乎友谊联盟的问题,是该好好解决的。
“那我们准备一下,迎接国王陛下的到来吧。”
将申请书小心翼翼的放进柜子里,有利转身走出了房间。
他答应过孔拉特的了,在保鲁夫拉姆回来之前,一定会做好一个魔王的本分,他已经有觉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