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界的时间缓慢如同流沙一般。
各人各司其职，重复着每一日的工作。
经常地，看到一白衣少年蹦蹦跳跳地来找寻着忙碌的伏虎尊者。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新晋的降龙尊者会对为人冷淡漠然的伏虎有那么多的兴趣，经常开心地来找他！
时不时说着各种漫无边际的话。
更让人称奇的是，伏虎只是默认了。
这个是佛殿里最让人想不通的谜团之一。这几百年的功夫，我唯一的成就就是能在伏虎这个面瘫脸旁边神经很粗地滔滔不绝。
而他一如既往地面瘫着，偶尔，极其偶尔会回应一句。
嗯，比偶尔更少的是，他会冲我笑一笑，那简直像国宝动物一样的稀有。
这个时候，我总觉得像中了大奖一样，难得啊难得，改造部分面瘫属性比我晋升成罗汉那天还兴奋。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那天我不那么任性地要去凡间，是不是就不会有日后的劫难了？
不过没有如果！
一切都还是照着预定的轨道上演了。
就在那一天，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兴冲冲地去找他海聊的时候，却被布袋师兄告知，伏虎下了界了，而且还是私下凡间。
什么事能让这个严谨的面瘫脸下界？
一定是有重要的事发生了！
我摩拳擦掌立时表示也要下界看看
理由呢？
呃，懒得找了！就说我工作了几百年偶尔一次休息不为过吧！
我挥挥手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留着布袋师兄在身后喂喂喂地叫着。
他说什么，我一直在旷工？
没有，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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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冲冲地下了界，好容易在偌大一个凡间终于找到了人。
本来很开心，飞扑到他身边，刚想一如既往拍肩道师兄哇哇哇，我找你找得好苦。
却见他一闪身，躲开我拍空的手，“降龙，你怎么来了？”抬头，比平时的面瘫更为严肃，紧抿着唇，目光中显得非常不满。
“又丢下罗汉殿的工作四处瞎跑了？”
怎么一上来就训我！
我委屈，不由赌气嘟起嘴，刚想辩驳几句，却被旁边一道娇柔的女声打断了。
“伏虎尊者，这位是？”
我此时才注意到伏虎身旁居然多了一大美女。
仔细看看，上下打量，只是个凡人女子而已，虽说长的不错，恩恩，比我差点，呸呸呸，干嘛和我比啊？我是帅哥，男的和女的能比吗？
“你又是谁？”
伏虎皱皱眉，轻斥道，“降龙，不得无礼！”然后指着被我忽略的从刚刚就站在他身旁的女子道，“这是碧波仙子！”
“明明是凡人，假充什么仙子啊！”我脱口而出，“你别以为我师兄挺傻的就可以被你骗！”
“我没有！”碧波仙子受惊的样子仿佛一头小鹿般惹人爱怜
“降龙！”伏虎的眉头皱得更深，仿佛没有料到一向在他面前比较乖巧的我会居然出口伤人，斥责之声更重，“降龙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
他按了按额角，显然有些头疼，他不想女子被人吓到，对着她低声嘱咐几句。
碧波仙子不情不愿地点点黔首，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状地离去。
哼，真让人看不顺眼！
快走快走，还看什么？
“降龙！”冷冷地声音打断我射向那女的不友好的视线，我撅嘴，不情不愿地回过头来看他。
“她是谁？师兄？我找你找得好久，你居然那么问候我？”
我典型的恶人先告状，一脸委屈的样子，这副模样往往会惹得师兄眼神稍微柔化一些，百试不爽。
“这是我的私事！”他口气柔了点，斟词酌句地道，“我不希望旁人插手！”
在你心里我就是旁人，我更不满了，“那她就不是外人吗？”
伏虎沉吟片刻，颔首，“这事本就和她有关！”
我瞪着眼，也不理他，哼了一声，委屈不已转过头。
我是外人，她却不是，她有我陪你的时间长吗？
我愤愤不平地踢了踢石子，见色忘义，我最讨厌这种人了！
心里有些酸，本来以为这几百年怎么说比起一众师兄弟会在伏虎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却没想到，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的女人给抢走了！
决定了，我就不理你，起码，等你哄我几句再说。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伏虎说话。
我的脖子都扭酸了，才不得不回头。
却见伏虎的眉头蹙紧，过了许久才拉住我的手，“降龙，这事与你无关，还是快些回天庭吧！”
“我才不回去！”
伏虎并不退让，直接一道神符拘来两个土地，让他们送我回去。
我气呼呼地瞪着伏虎远去的身影，跺脚。

摆脱两个土地是很容易的，我看着两个土地小老儿颠颠地跑来跑去四处找寻我的身影，隐身在树上笑开了花。
等到他们走远后，我才飞出又找了伏虎。
既然他不让我跟，那我偷偷地还不行吗？
这可惜好景不长，我被抓了现行。
这次伏虎师兄的脸黑云密布，不过总算没有再赶我回去。
“我赶你回去，你还会再跟着我，这里很危险，你还是乖乖在这里不要乱跑了！” 如愿以偿的感觉应该很好，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了，在这里是件很让人郁闷的事。
看着那个女人经常很贤惠地打理着师兄的起居，现在多加一个我，倒也没有一丝埋怨。
师兄倒是挺过意不去，对她很是彬彬有礼。
哼，平时对我不理不睬的，对她倒不像那张面瘫脸。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相处几百年，都没见有他对我有多好，对她倒是极好。
看着两人相互客气的样子，‘相敬如宾 ’这个词久久在我的脑海里徘徊不去。
“是夫妻两个带着小舅子回家吗？”
靠，什么眼神啊？
一路上化为凡人，他们已经被很多人误会了。
更讨厌的是，师兄并不解释，谨慎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怕我向佛祖什么的告状。
而那个碧波，被人误会更是满面红云，满是娇羞，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她对师兄那点意思，哼，我心里越发不爽了。
什么帮碧波除去妖祸，安心修行，这都不知道要多久啊？
我闷闷地跟在他两的身后。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日，我们终于到了一处所在。
青山碧水，远望茶幡迎风招展，
山脚下有一处小小茶棚。
来来往往农家山民歇脚，倒是热闹非凡。
只是在一片热闹祥和的环境里，我总有些不太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我们三人走近时茶翁倒是殷殷勤勤地招呼，“三位客官，可进来喝口凉茶！”
我扁了扁嘴，不去看碧波送到我面前的饭食，转头拉住伏虎的胳膊，“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想师兄弟们了！”
伏虎脸上滑过一丝诧异，但微微挣开我的手，“降龙，碧波的事还未解决，要不你先回去？”
师兄曾被我缠了N次之后在私底下和我说过，他成为罗汉前受过当时还是仙子的碧波恩德，而碧波下凡后本也应回归天界，还在修炼之时却无意中邂逅一法力极为高强的魔头，竟被这魔头所垂涎，所以伏虎为了报恩，才只能滞留凡间。
此时碧波倒是善解人意地笑了插话道， “既然降龙尊者想家了，何不先行回去？在凡间危机重重，碧波微末之身，怎敢劳烦你来分忧解烦？”话没有错，说的极为温婉有礼，只是听在我的耳里却有些刺耳。
“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我瞪了她一眼，看她忙低下头，再也不吱声，心里刚刚升腾起一丝开心却被旁边的师兄一句教训的话灭的无影无踪。
“降龙，碧波也是为了你好，怎么可以如此咄咄逼人！”他皱眉，“以后不准这样了！向她道歉！”
我气呼呼地瞪着他，“我才不道歉，我又没有错！”
起身的幅度过大，不慎将桌上的茶盏什么统统扫落。
仿佛惊着什么似的，只见刚刚茶翁送上来的清香茶叶顿时如同黑色汁液漫了开来。
一瞬之间，仿若山河变幻。
方才热闹的茶棚，一时变得像坟墓般死寂。
“你是谁？”伏虎依然坐在桌旁，不动如山，连神色也没有多变，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弹指一挥，将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碧波罩住，然后一闪身挡在我的前面。
刚刚热情苍老的茶翁，此时却笑得狰狞不已
这就是我昏迷前见到的最后画面。

随着他越来越猖狂的笑声中，我被他丢入了炼仙阵
炼仙阵是针对修炼成罗汉的仙人，如此厉害的阵法对我这个刚刚修炼成不久的罗汉而言是噩梦
时而寒风凛冽
时而烈火熊熊
这是炼狱
连罗汉之身都不能幸免的炼狱。
入阵时我的法力早已消失大半
好容易捱过那一波波冻住我五脏六腑的寒冷。
接下来又是一道道烈火扑来，比之方才的寒冷更为煎熬
死命地忍着这种侵蚀，站在烈火里，入阵时的白衣早已化为飞灰
我深吸一口气，浑身的金光一层层地扩散开来
希望能够坚持到伏虎来。
我的金身支持不了多久，我静下来心来，闭上眼，盘腿想破解阵法
幻境如是，迷了世人之眼。
罗汉本体，心境渐明。
东面有一丝微光，我微微一笑，终于找到了！
我努力想走向阵的边缘，近在咫尺，却远走天涯
一点距离，却是生与死的距离。
我坚持着灵识不灭，却再也没有力气破阵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头顶上出现了一点亮光。
随着亮点慢慢扩散，阵法里的禁制渐渐在光芒中消融。
眼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我努力抬起头，勾起唇角，对着来人笑道，“师兄，你终于来了啊！”
可惜话一说完，整个人便虚弱地倒了下去。
还好此时温暖的体温包裹住我，我勉强睁开眼，把人更拉近了些，然后整个人都依偎进他的怀里。
只听到他轻轻叹气，手臂也收紧了些，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话，这很不像平时的他，不过我太累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着。
“对不起，我来晚了！”
嗯，原谅你了！就算你比较重视碧波，我也原谅你了！
可能是因为受了伤，我很累，在他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真好，师兄还是很重视我的，我决定还是等睡醒之后再问问他那个碧波的事吧！
可惜我入睡不久后，我在好好的睡梦中被人推开，委屈地揉揉眼，抬眼看着师兄，“师兄，你干什么推开我？”
“我......”他面色十分的复杂，却说不出什么，眼神游离。
旁边的碧波竟然走上前来，不似平日的温婉，冷冷地道，“真没想到降龙尊者你的心思居然如此污浊？我真后悔.....”
“碧波！”伏虎高声打断了她的话，道，“记得你答应我什么！”
碧波脸色一变，继而不吭声了，许久才道，“那伏虎尊者可还记得答应我什么？”
伏虎脸色有些阴沉，却再也没有回话。
我诧异地盯着他们俩，没想到一直相互礼貌客气的二人竟也有争执的一天。
“我到底做了什么？”好吧，我知道我睡觉比较不老实，但是为了这个都能吵？
碧波狠狠瞪我一眼，冷冷地道，“在乾坤洞，那个魔头还告诉我降龙尊者犯了情戒，我原本还不信......”
伏虎一把拉过碧波的臂膀，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她不由痛呼出声。
“我......”我刚想说什么，却被伏虎使了一道安神咒直接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们二人早已恢复如初，仿佛不久前那个争吵是我昏迷时出现的幻象。
每每我想提及那日的事，都被伏虎顾左右而言他地岔开话题
我变得越来越嗜睡，时不时地就能入睡。
伏虎对这个情况挺心焦，经常面瘫着一张脸绞尽脑汁地和我聊天
看他着急的模样我心里美滋滋的，虽然尽力也想配合他说话，但是还是禁不住又一次地去见了周公。

这一次睡着再次醒来便又是几天以后。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总有一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的
“降龙，不要睡！”
我再睡一下下就好啊！
“降龙，快醒醒！师兄弟们要来看你！ ”
让他们过会再来，我好累.....
“降龙，我真的不想......”
你不想什么啊？
“降龙，对不起！我马上就回来！”
你要走？
一个激灵，我勉强睁开眼，却没有想到真的看见那道一直陪着我的熟悉背影从眼前离开，
“师兄，别走！”
那道背影忙忙回过身，低下头说了句什么，我却没有听清。
只见他扶起身旁娇弱的女子，碧波好像看上去十分的憔悴，但面有得色，柔柔地靠近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师兄并没有推开她，只是点点头，满怀歉意地看着我，摸摸我的脸，低声道，“降龙，放心，我会回来的，等着我”
匆匆带她驾云而起，徒留自己一身无力地倒在尘埃。
“师兄，别丢下我！”
我也想跟着他们，可没想到自己竟根本使不上力，更别提踏上祥云了。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师兄这是觉得这几日我缠着他太麻烦了吗？
痛，比身上的痛更深十倍的伤一次次地侵蚀我的意志。
明明一直担心着我，现在却把我丢在半道上。
等着你，我还要等你多久？
我死命地想给他找着理由，苍白无力。
他丢下我，却扶着碧波飘然远去。
也对，反正自己皮糙肉厚，在伏虎的心里那柔弱的未婚妻当然都比自己重要啊！虽然我也猜到，自己一直嗜睡肯定情况不太妙，我也知道碧波对我缠着你的事很不愉快，可是那就算最后陪陪我也不成吗？
心里的酸涩变成眼泪，一滴滴却强撑着不从眼眶滑落。
我却在笑，“降龙，还有比你更可笑的人吗？”
慢慢地从地上爬起，简单的动作却耗费了我最后的一丝力气。
好容易才蹒跚走到一旁，喘口气，抬头望着天空
刺目的阳光照耀下来，一不小心一滴泪从脸颊滑下。
“我没哭，我才没有哭，我没有哭！”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
刺眼得让我不争气地流泪。
自己的伤还是靠自己比较好，等什么的，实在是可笑的很。
我慢慢盘腿打坐，很奇怪，自己不像之前那么无力，丹田之中隐隐有法力流转，原本在阵法中被打坏的根基也渐渐好转。
难道是师兄救的我？
救好我就可以放心照顾他的未婚妻了？
我颓然低下头，勉强打坐恢复法力，才几乎用爬的姿势上了云朵，一路上趴在云上，晃晃悠悠地踏上天界的路。
我还回去干什么呢？
我抬头看着云端上巍峨的罗汉殿，感觉竟有些陌生。
嗯，视线越来越迷糊了。
反正到目的地了，休息一下下也没关系吧。

也就过了那么一天而已，明明佛界里的时间也是停滞的，可对于我而言却煎熬得太过漫长。
第二天噩耗传来，碧波死了。
我曾经听师兄提过，碧波是神草修炼而成，拥有罗汉都难以企及的救治能力。而她的神力完全是过度使用救治之力而枯竭的。
我在一天里联想起当日忽略掉的种种细节。
当日我被投入炼仙阵，出来后身受重伤，差点神识不保
可师兄走了之后的伤势却渐渐好转。
那天伏虎匆匆丢下我带着碧波赶往天庭，想是为了救她。
我浑身颤抖着，怎么也握不住灵禅子刚刚送到我手中的茶杯。
心里一时之间更为苦涩难言。
“降龙尊者！”灵禅子忙接过我杯子，扶我躺下，忧心地道，“我去叫布袋尊者！”
我抬手制止了他，只是将被子遮住自己的脸，闷闷地问了一句，“灵禅子，如果你的命是另一个人换来的，你还会不会去纠缠她喜欢的人？”
灵禅子一时呐呐不知如何回答，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我闭上眼，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灵禅子，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好！”他不太情愿，帮我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退了出去
我在被子下强自压抑着啜泣。
我宁肯她不要救我，也好过这样。
我不喜欢碧波，可也看不得她为了我而死。
伏虎一定恨死我了！我害死他喜欢的人，我该怎么办？
可我没想到他回来的第一天就来看我，脸上的神情疲惫而悲伤，我头一次看见他如此难过的表情
“师兄？”
灵禅子对他的到来很是反感，很奇怪，也不知道伏虎怎么得罪他了，不过此时我也无心再去处理这些，灵禅子听了我的话就气哼哼地去了门外，砰地一声关上门。
我细细端详着他，明明就几日没见，却好像隔了好久好久。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堪堪停在那里。
过了许久，才低声问道，“最近可好？”
我心里酸涩，被他一问，倒似有万般委屈，“一点也不好！”
他有些犹豫，最终小心地抓住我在被单上的手，“降龙，对不起！”
我低下头，起身却抱住他的胳膊，我感觉他的身体因为我的靠近有些僵硬，他伸出了手，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般抱抱我，然而他却只是顿了一下就收了回去，只是任由我抱着他的胳膊。
“师兄”我有些累，脑袋便垂在他的肩上，我感觉他的身体更僵硬了。
“嗯！”
“师兄，碧波是因为我死的吗？”
一阵漫长的沉默，显然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师兄，你恨我吗？”
他沉吟了许久，一字字地道“你是我的师弟！”
“......”我五味杂陈，沉默了一会才道，“师兄，如果说我不想做你师弟该怎么办？”
我突然被他一把推开，差点跌下床。
伏虎下意识地想扶我，却还是触电般的躲开，离我几尺后站定，不似平时的淡定，异常慌乱，“降龙，对不起，我不能......”
他几乎落荒而逃，连神力都忘了用。
我颓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的寒意一阵又一阵，像是再次陷入了炼仙阵，痛苦却丝毫没有边界，一圈一圈扩散开来，疼得我几乎站立不起。
其实我早该想到，我害死了他喜欢的人，却又自以为是的向他表白。
师兄的涵养已经算是好的了，如果换成别人，早就狠狠揍我一顿了。
不过我现在还真希望他揍我一顿，这样我才好死心不是吗？

这次的伤比上次的养得更久些，我百无聊赖地躺在禅床上，迎来送往着一批批来看我的人。
而这次，一向和我交好的布袋师兄和灵禅子都没有来，听说是被关了禁闭，一个是因为当时我被押下去受刑时替我求情所致，另一个则因为当时见我昏迷一时气急竟不顾尊卑同伏虎动手，幸好当时被在旁的两个小沙尼拦下。
我叹气，我想我该死心了，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却连半句话都没有求情，只是冷眼旁观看着我受刑，从头至尾都不发一语。
布袋师兄一向疼我，灵禅子也为我抱不平，能认识他们也是我的福分。
我闭上眼，又一次开始了自己的养伤生涯。
也就那么几天的功夫，那些来看我的人络绎不绝，同上次我受伤时的冷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形。
不过他们与其说来看我，不如说是来劝我比较多。
有的比较婉转，告诉我下界有哪些风景名胜，有空去散散心什么的
也有的旁敲侧击说成佛什么的很不容易，很辛苦。
还有一些师兄干脆地搬来一堆佛经，让我深思佛理，不要胡思乱想。
林林总总，我基本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我不肯死心，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他来告诉我该怎么办。
可是望着窗外，等着的人却一直没有来，来的却是平素与我说不上几句话的人。
“你知道，什么对伏虎来说最重要吗？ ”来人敦厚凝重的风姿之中带有逸秀潇洒的气韵，却是佛祖驾下的沉思师兄。
他一向不多言，此时却转头突兀地对我说了那么一句。
那是什么？我收回自己烦乱的心思，好奇地盯着他，心中有一点小火苗若隐若现，却微弱得很。
“成佛！”
火苗灭了，我想我的眼神一定太过黯然，黯然得让沉思师兄有些不忍心，但他还是继续说着。
“降龙，他兢兢业业，已经修行千载，就差一步便是功德圆满！”
“成佛对他来说是早晚的事！”
“你忍心毁了他的修行吗？”
我抬起头，眸子紧紧锁住眼前的人，终于憋出一句，“沉思师兄，可是伏虎师兄曾经那么喜欢碧波.....，我想我.....”我总能等到他接受我心意的一天......
沉思皱着眉头打断我的话，“降龙，你可知道，今日我此来也是想告诉你，就算他喜欢过碧波，那也是 过去的事，” 他顿了顿，续道，“碧波和伏虎前世有一段情缘，碧波当日也是仙子之身，奉命下凡点化还是凡人的伏虎，但不想伏虎得以飞升，而碧波却动了凡心被剥去仙人身份，流落人间......”
“降龙，你也想像她一样的下场吗？”
“我并不怕修行被毁，就像和她一样又如何？”
“那你就没想过伏虎需不需要你为他这样做？”沉思脸色更为阴沉，要不是顾忌我是病人，估计他的手早就敲上我的脑袋了，“你如此行事，却是自私至极，想当日碧波临死之前希望伏虎能早日成佛，她能看开放手，你却不能，倒还真是枉费你那么多年的修行！”
“你在讲经法会上当众向他表明心意，却从不去想此举会给佛界，会给伏虎带来多少麻烦，降龙，就算单为伏虎，你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莽撞，这几日你把伏虎逼得只能闭关不出，这就是你想要的对吗？”
‘你怎能如此自私？’
我颤抖着听着沉思句句暗藏诘责的话语，整个人恨不能缩进墙角。
整整一个下午，我难受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
我从来不知道，我竟是如此惹人讨厌的人。
我原以为，就算他喜欢过碧波，可是毕竟斯人已逝，我以后一日日地陪着他，总有一天他会忘记她，总有一天他可能会回头看见我......
但现在，我想我等不到了，我不是碧波，我没那么伟大，无法看着他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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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伤好的出奇的快，照理雷刑可比上次的伤会更为严重。
我私下问过照顾我的小沙尼，他告诉我，布袋出了禁闭后就四处张罗着给我带来了菩萨的灵露。
也是，布袋师兄一直如此疼我，我想着，心里的最后一点火苗也被熄灭了。
等到我伤好后的数月，我很少能见到过伏虎，想来是佛界的流言蜚语逼得他常常闭关。
只是极其稀少的见面次数里，我只是注意到他好像遇到了什么难事，脸色比之前的竟有些憔悴几分。
怎么回事？
就算想到他之前对我如此，但我心里一想到是自己害的他，更是又酸又苦。
他是出了什么事吗？
想上前关心，却觉得又不敢再靠近。
远远地看着，后来终于趁没人的时候忍不住上前去，呐呐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他向触电般挣开我的手，他反射性地看了看四周，好像是怕有人看见似的。
原本的正常的肢体接触也被讨厌了，我猝不及防，心里的委屈更重了。
“师兄，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伏虎目光微微颤了颤，不再看我，目光飘忽了会，移开去，艰难地道，“没有，我从没有，我只是，只是有些心神恍惚！”
心神恍惚？我颓然低下头，心里狠狠抽了一记，疼痛的感觉又一次狠狠弥漫全身，我想到上次沉思的话，勉强笑道， “师兄，听说你和碧波前生是未婚夫妻，师弟我一直想问你，师兄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伏虎沉默着，看着我的目光灼灼，很亮的眼睛，很漂亮，里面的强烈的感情令我又产生了些许错觉，但那只是短短一瞬，很快他的眸子又恢复到了平静无波。
他艰涩地道，“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我是佛门弟子，怎么，怎么可以动情！”
“真的？”
他颓然点点头，仿佛这个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所有的体力。
我垂下眼，掐了掐自己的掌心，道，“ 师兄，沉思师兄来告诉过我，说你的最大愿望是成佛，这也是真的吗？”
他沉默着，几不可见地微微抖了抖，微微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最想做的事，是成佛！”
我黯然点头，死死掐着自己的掌心，深深呼吸来缓解自己心口的钝疼，勉强笑了笑，“师兄，我明白了！那降龙不再耽误你的时间了！”

修改过了，前面的那个无视喔
我从没想过，一个人会如此改变我的一生
我是伏虎，伏虎尊者，我的人生应该是修炼修炼再修炼直至成佛，直到我遇到他
头一眼看到的他很可爱，虽然金身是骗不了人的，可是我还是难以置信，这个冒冒失失总是撞在柱子上的少年，真能修成罗汉？
他委委屈屈地揉着自己的脑袋，嘀嘀咕咕地在抱怨：“讨厌的柱子，为什么长在这里啊！”
我顿步，再也止不住唇边微微上挑，“新晋罗汉？”
他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他的眼睛很漂亮，漂亮得让我早已如古井般的心顿时重重地跳了一下，“本座是伏虎罗汉，是你的师兄！”
这是我们的初识，之后的几千年，这个白衣少年时不时来找我
只是很多时候我看他的时候心跳会比较不规律，所以我很少看着他。
“师兄，你说那个罗汉殿的设计人肯定有问题？”他一如既往地絮絮叨叨的
“.......”
他见我不语，恍然大悟地拳掌互击一下，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师兄你不好意思说对不对？”
呃，我能告诉他，其实我是设计人之一吗？
我只是淡定地拉住他的手，“不是说要去酒仙殿喝酒吗？去晚了好酒就没有了！”对降龙，转移话题才是上上策！
他欢呼一声，不再纠结设计人的问题，蹦蹦跳跳地拽着我向前冲去。
那日的阳光永远是那么耀眼，我和他，相携而去，层层叠叠的白云在我们四周飘过
如果可以，我真想，时间就停留在那一刻有多好。不过很快，平静的日子就被打破了。
我接到了凡间的急报。
有位故人遇到了危险，求助无门，只能托人来找我
我看着桌上的信笺，眉头不由蹙紧
那位故人名唤碧波，本是天庭的仙子，却不知为何流落凡尘。算来是我前身的未婚妻，是亏欠甚多的人，我自然得去。
我稍稍打点了下罗汉殿的事务，便匆匆下了凡，此去凶险，我并不想让别人知晓，尤其是降龙。再次相见时，她一如初见时那般温婉可人，她后来才告诉我，她奉旨去度化我，却没想到自己对我动了凡心。
对碧波，前世的我也并没有太多的情愫。她为了点化我下了凡间，却没想到，我飞升成了罗汉，而她却彻底落入了凡尘。
她看着我飞升成了罗汉，自己却在凡间再也回不去天庭。
我在凡间帮她解决那个一直纠缠她的魔头，却一直没有找到不说，还迎来一个我想不到的人。
降龙也来了，他活泼泼地扑向我，还委屈地抱怨我凶他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他来找我，我心里很开心，却又不知为何担心他知道我和碧波前生的未婚夫妻的关系
每每被人误会，我总情不自禁地看他，怕他多心
直到后来我 才知道，原来一切早就不一样了
从炼仙阵里救出降龙的时候，他的修为大损，如不是我当时拼了命给他输入法力，他恐怕就要圆寂了
降龙不能死。
我抱着他，看着他越来越贪睡。
可没想到就在降龙迷迷糊糊的睡梦之中，竟在那里轻声呓语，“我喜欢师兄！”
“伏虎，我喜欢你！”
我愣了，脑子一时空白，手不由松开，怀里的人瞬间跌了下去。
降龙醒了，委委屈屈地看着我，“师兄，你为什么推开我？”
一旁的碧波也大吃一惊，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冲过来指责降龙，被我严词打断，眼见降龙越来越疑惑的眼神，我用了安神咒让他继续沉睡。
碧波见我维护师弟，心中更是气不平，只是口口声声逼问我到底喜欢谁？
“佛门弟子不会动情，碧波你是知道的！”我不耐地答道。
她褪去了些许怒火，隐隐有些喜色，“那就是说你不会回应降龙尊者的感情对吧？”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救师弟！”我偏头回避了这个问题，直接抱起降龙，“降龙受着伤，我还要想法救他！”
碧波她知道我的决心，不再理会我。

不过在所有方法都试过无用之后，焦头烂额的我这才想起，她是仙草修成，我求她救他。
“你求我救他？”
碧波 的眼神复杂而奇特，她静静地道，“伏虎，看在前世情分上，告诉我实话，你对降龙尊者是什么感觉”
我沉默了会，才缓缓地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若是我不答应呢！”一向温婉的她却冷冷地看着我。
我哑然无语，许久之后才点点头，我不能逼她，但是我只知道我不会让降龙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之后的日子就是我经常抱着昏迷的人静静地度过最后时光。
许是我的决心终于让碧波心软了
她告诉我一个秘密，就是如果要救他，那就要用她所有的神力来换，这样一来，那她就要死了。
她给我出了难题，让我选择。
我看着虚弱的降龙，终于咬牙同意了。
我知道，我只能对不起她了。
她似乎早就料到我会做这个选择。之后的情形越来越糟了。
救了降龙后的她越来越虚弱，眼见着就要不行了
虽然我并不喜欢她，但对她总是有愧疚之情
她的一生都被我毁了，我不能让她死。
我准备带她回去，只是这几日我的法力也消耗的太过厉害，我看着怀里的降龙，他还在昏睡着，不过脉息已经好了很多。
我舒了口气，我离开一下救治碧波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我拘来土地让他们在暗中守着降龙。
在走之前，降龙居然醒了，像小动物般寻找温暖，我忙凑过去，低声问他好些没有。
他的手习惯性拉住我的袖子，黑亮黑亮的眸子盯着我，一脸委屈，“师兄，你去哪里？”
我不想让他知道碧波的事，摸摸他的头，只是让他等我，我的法力已经不多了，没法在带着碧波的时候再带着受伤的他。不过我一定会回来接他的
可事情的发展远远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纵然我想了各种办法，也无法挽救她的命。
焦头烂额的我却连降龙回到天庭都没空去看他一眼。
我只能源源不断地通过布袋递来消息。
我已经走投无路，眼见碧波越来越虚弱，这已是是我所能拖延的极限了。
“天人五衰，这是命！”布袋这样劝着我
我颓然望着他，“她不能死！”
布袋摇头叹息，“伏虎，不要执念！”他起身打开窗，清新的天界之风迎面扑来，可是带不走我心里的烦躁。
这都怪我，碧波若是死了，让我，让降龙该如何相处，我心里一颤，忽地意识到，在这个时候，我心里所思所想的依然是顾虑着降龙，碧波曾恨恨地责问过我，其实降龙并不是一厢情愿，其实我也......
我倒吸了口冷气，手不由握拳。
“伏虎，这并不是你的错，天人五衰是劫，也是命，逃不过，避不了！”布袋的眼神蓦然锐利起来，仿佛我所想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
“碧波不能死！”我木然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不然降龙会.....”无法面对我！我差点要把真实想法说出来，忙忙收声。
布袋听到了，诧异地看着我，但只是短短一瞬，便轻轻叹气，体贴地转移了话题，道，“这几日小师弟也回来了，你不去看看吗？”
我反射性摇头，不能去，不能去.....
好在布袋也没有勉强，只是耸耸肩，笑道，“也是，你在忙着，还是我去看看吧，听说那个伏魔殿的小仙童很照顾降龙呢！”
降龙喜欢交友，这并不奇怪，不过最喜欢的事还是待在我身旁，这从他来找的频率和时间上就可以看出来，但是此次我总觉得很不舒服，我皱眉，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冷冷地推那个还在聒噪不已的人出禅房，“你要去就赶紧去吧！”我自己没空去看，但是他代我去也是一样
“喂喂，你怎么这样啊？”
嘭地一声把喧闹声关在门外
我好像一面对降龙的事就无法冷静了，原因是什么，我心里有些清楚，却也知道这是不能触碰的禁忌。

日子一天天地过，我四处找寻灵药，终究还是拖不住碧波离去的脚步。
明天便是最后一天了
我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即将离世的女子。
绝美苍白的脸，在看见我时眼睛隐隐放出一丝光芒
看起来精神不错
应该是回光返照
“陪我去一次凡间吧！”她平静地道，纤细的手想拉住我的袖子，却被我不着痕迹地躲开，她了然地笑了，“伏虎，已经是最后一次，还不愿陪我吗？”
“好！”我扶起她，心里也不是不难过，只是更多的是，无能为力的疲惫，终究是我辜负了她，不仅没有回应她的感情，还夺去了她的命。
碧波的精神好了很多
在我们初见的地方，曾经热闹的集市，如今早已荒草寂寂，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不过她并不在意，只是斜靠在一棵柳树上
虽然已是弥留，却到底还是有菩萨灵露的神力维持最后一点精力。
她一直在絮絮地和我说着，她下凡遇到我时的种种
“第一次见到你，我还觉得你那么无趣的一个人，怎么佛祖会专门来点化你？”
“你和纠缠我的地痞讲理的样子很有趣”
“最后才不得不动手，其实你的修为早就能一个弹指就解决，偏偏说了那么久，还没什么效果！”
........
“伏虎，你后悔过飞升成罗汉吗？”
我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最后一句，才有些惊愕地道，“为何要悔？”
她的目光移开，“到了最后，你都不愿骗一下我？”她笑了笑，目光又流转回来，“不过我想你很快会后悔的！”
“或许吧！”我淡淡地道，“不过我遇到师弟，有他陪着我，千年万年也过了，我很开心！”
她的脸赫然更加惨白，死死咬着唇，再也不发一语。
直到夕阳收进了它最后的一抹余晖
碧波才回头，脸上已无一点笑意，目光中流露着不似以往那般含情脉脉，竟有一丝恨意。
“伏虎，你有没有爱过我？”
“你应知道，我不懂这个！”
“不懂是吗？”她咬牙，“那降龙呢？”
“他是我师弟！”我手慢慢成拳收紧，再放开，“你可别乱猜毁了他的名声！”
“好，既是这样，我就放心！”她的脸上重新绽放笑意，若不是目光中的狠意，我还真会以为她放下这个问题了。
第二日，碧波死了。
死之前居然笑着提出一个要求，她希望我成佛。
她的原话是这样的，“若是你对降龙无情意，那成佛也是迟早的，我的愿望不过分吧？”
“......”
“你发个誓吧，若是伏虎尊者你违背今日誓言，那降龙尊者便会万劫不复，永堕轮回！”
“这关师弟什么事？”我看着眼前虚弱的女子，心里头一次泛起厌恶之情，“你我之事，要怪便是怪我就好！”
“你还真是一心维护他，若不是他，你会不回应我的感情！”
“我这条命就是因为他没了，你居然连发个誓都不肯吗？”
温婉的女子咄咄逼人的样子让我哑口无言，我沉默了一会，才道，“既要发誓，如此岂不更好！”
我纵然心里一抽一抽疼得厉害，但还是发了言咒，“我伏虎，在此立咒，若是不能成佛，那伏虎便金身全毁，永堕畜生道，永世在十八层地府，不得轮回！”
她怒目圆睁，显然没想到我居然对自己下了如此毒咒
她连道三个好字，“没想到你为了他，居然......”
她带着不甘化风而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一人盘膝而坐，先是为她念经超度，然后便呆呆地坐在那里，什么都没想起来，只觉得心里似翻江倒海一般，疼痛，却不知痛从何来。
我为碧波难过，但一想到降龙黑亮眼眸里的隐隐期待心里更是难受。
我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个惩罚。
回到天庭的第一件事，便是匆匆赶去看了降龙。
好像在他身边，我心里会好受许多。
他瘦了，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看到我时亮了几分。
“一点都不好！”他委委屈屈的模样引得我不由想伸手抱住他，可是碧波的话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我不怕那个誓言，可降龙怎么办？
我是自私的，我可以去地府，也可以去任何地方，但唯一忍受不了的是，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他。

推开他的时候我不敢再看他，我怕我会心软，我怕我会一个忍不住就抱住他，向他坦诚，其实我对他，一如他对我，我不想让他做我的师弟
我是自私的，我宁肯伤害他，也要保留住最后一点点相处的余地，哪怕他会恨我！
可我从来没想到，降龙竟如此的决绝。
佛祖讲经时，特地点名让我出列
声声逼问我是否触犯情戒
我当然知道，我确实是犯了戒，可是我不能承认，一旦承认，若是连累了降龙该怎么办？
原本死撑着不想承认的我，却被降龙给救下了。
他出来跪在我身后，我却连头也不敢回
没想到一向性格迷糊的他居然敢当着佛祖的面承认他对我的感情。
我心里又甜又苦，俯下身低下头拼命掩饰着自己的心情
不要看，不要回头看，我死死扣着佛殿的地面，不敢回头。
意料之中，降龙被佛祖罚了。
我拼命冷静下来，想抬头，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却被沉思的传音入密给打断了
“伏虎，你想让降龙死吗？”
如果是我为他求情，那等于坐实，处罚将要加倍。
雷刑已是仙人刑罚的极限，难道我能看着他死吗？
我忍着，一步步走到佛祖的莲花台下，不敢在看他
只觉得降龙的目光一直凝住在我的身上
一步步就像走在刀尖上
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眸子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心里犹如受了酷刑，苦涩至极
降龙应该开开心心的，眸子里永远泛着无忧无虑的晶亮
为什么？
我是那个让他如此黯淡的人？我恨自己，却又无奈，我只要他活着，好好地活着
千百年后，即便我成了佛，也要看着他，也要将他护在我的羽翼下
可是现在，我只能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受刑时我在旁边看着，一鞭鞭地打在他身上，谁也不比谁更疼。
我只能看着他陪着他。
希望这一刻快些过去。
好容易刑毕，我看着周围的几人，心知他们是佛祖所派，佛祖到底对我还是不放心。
现在的我只能违心地和降龙说让他放弃的话。
降龙渐渐泛起一丝苦笑，“师兄，你觉得我是自作自受对吗？”
我被噎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心头涌上铺天盖地的悲哀
有什么比被自己喜欢着的人误会更糟糕的事？
我死死地忍着。
“你放心，我再也不会犯傻了！”他的嗓音太凄厉，怒极的声音带着绝望。
他晕倒了，被匆匆赶来的灵禅子扶住
我一把抱住他，我不懂，为什么我一次次会伤着我最爱的人！
我不躲了，我再也不躲了！
可是沉思在旁边却告诫我，如果我想让降龙活着那我就不能表露自己的情感。
我只要他活着。
为什么？
曾经的我抱着受伤的他，度过一天天，如今想来，我却连亲近他也做不到。
我没有注意到旁边灵禅子，他一时气急，与我动手来。
一道光扑到我的身上，我不闪不避，这是我该得的
可灵禅子并没有住手，倒是旁边的沉思反应极快，一招便制止了他，令旁边的小沙尼带他下去。
“若不是因为你，降龙尊者也不会这样，枉费他对你.....”
他被人拉走，远远的，还听到他对我的骂声。
“若是我，怎么舍得自己喜欢的人难过，伏虎你根本就没有心.....”
我是没有心，不然怎么会看着自己爱的人受伤？
我呼出一口气，跌跌撞撞地乘云去了紫竹林。
一步一叩首，想求得菩萨的灵露。
之前为了救碧波，我也如此
那时只是焦急彷徨
而此时，悲伤绝望心痛，各种滋味在在心头
菩萨又怎么会不知我此时的状态？
“你的法力早就只剩下了五成！”
“如果可以，把弟子的命拿去也行。”
这次抽去法力的时候远比上次更疼。
不过菩萨到底仁慈，还给我留着三成法力，言明等我法力恢复后再抽取剩余的二成。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路疾行，然后托布袋带给降龙。
“别告诉降龙是我给他的！”
布袋眼神有些复杂，但不吭声只是点点头。
“伏虎，降龙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人是碧波，我也曾那么认为过，可你......”
“什么都不必说了！”我避重就轻地道，“现在降龙身体不好，你认为我还有心情讨论这个问题？”

我和布袋来到降龙的病床前，我亲眼看着灵露一滴滴地入了降龙的体内
他原本惨白的脸渐渐恢复血色，我终于心头一松，几乎站立不住
方才全凭一口气撑着，现在我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布袋忙扶住我，忙想让人扶着我去闭关休养。
我摇头拒绝，我想留下，想看着降龙醒来才离开
却被布袋咬牙切齿地指着我道，“伏虎，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脸色，精神气法力什么的，剩不了多少了，还强撑什么？”
我沉默不语，手依然牢牢抓住降龙的，就是不肯离开。
他口气软了软，道“你也不想让降龙看到你这个样子吧？”
我犹豫一会，同意了，不忘在临走之前再三嘱托，末了还提了一句，“千万不能告诉降龙我的事！”
“你是打算一直瞒着他？”布袋显然有些不赞成我的做法
“我不能害了他！”我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降龙还年轻，他不知道佛法戒条的严酷，你我还不知吗？此次佛祖重罚了他，若是有下次，那该如何？”
“那你呢？”布袋皱皱眉，“你对降龙到底是？若是有情，你又何苦如此对他？若是无情，却又肯为了他做那么多事？”
“若是心中有他，得为他计较越深，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布袋，我只要他好好的！”
布袋终于点点头，低声叹气道，“只是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休养期间，布袋也经常来看我，还给我带来降龙的消息。
“听那几个小沙尼说，小师弟经常看着窗外好像在等人，”他犹疑地看着我，吞吞吐吐地道，“伏虎，你去看看他可好？”
我摇摇头，我若是去了，我会心软，我知道，我会一个克制不住，我会向他坦白
然后呢，看着彼此的万劫不复？
我一人万劫不复也就罢了，又怎能拖累他？
只要捱过这一段时间，降龙他慢慢会对我死心，慢慢会发现其实我不过是个无趣无味的人，他会想开放手
然后.....
然后他可以像以前那样开开心心的
可能他再也不会理我
可能他还能经常来陪着我
我所求不多，就算他恨我怨我，我只要能经常看见他就好了
我按按心口，自从我发了那个毒咒后，心口的疼痛一日深过一日，一想起降龙便痛得宛若刀割
我知道，其实自己离成佛越来越远了，大概那个毒咒，会实现的吧
我重重吸了口气，缓解一阵阵的心痛
本来只是想陪着降龙，远远地看着
现在连这一点就不行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个念想在就可以了，我要的，一向都不多。时间慢慢流逝着，到了降龙伤愈后，我也恢复了大半，总算可以出去见人了。
我见到了伤好后的降龙，他恢复的不错
我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他依然如过去那般上来想拉住我
我忙不迭地闪开，我的法力消耗得太厉害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好，不能让降龙看出来。
降龙眼里有些委屈，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沉默良久，他才问过我是不是还想着碧波。
我定定看着他，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自己的心意，他看不到，只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想成佛？
心中的火花被浇灭了。
我只觉得冷，我想抱住他，想告诉他我没有喜欢过碧波，我只喜欢过他
我喜欢他陪着我漫无边际的聊天。
我喜欢他看见我时晶亮的眼眸
我喜欢他在睡梦中依然不忘拉着我
只是，我不能让我的这份喜欢毁了他
我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却从没想到，这份沉默，害的他万劫不复
降龙托布袋来给我传话
我想见他，心里如此渴望着，但我这次极其不想去
我知道，这次他大概要和我说清楚
我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舍去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在禅房里打坐，勉强稳定自己一直不稳的心思
降龙，我终于还是要和你陌路
我疼得如此厉害，差点走火入魔。
一口鲜血再也忍不住吐出来，一阵头晕目眩
心中像是被挖了一个洞，鲜血淋漓
怎么了？纵使走火入魔也不该如此疼痛，仿佛那一刻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