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冬日已至。御花园踏雪寻梅时，偶见几支甚的心意，见人烟稀少，无人睹见，便擅折了几支，藏到辇里，叫人往慈宁宫去。到了苑外，宫人欲想通禀，却被我言止。蹑手蹑脚的进院，走到窗跟儿前，将梅枝放到了窗棂旁边。）

（冬日是废人精神，尤其是地龙烧得极旺之时，见伊人阖眸养神，问语传来，黛眉浅弯，并不作答。既已携着梅香，自会通传。待她睁眸，晃晃手中余下的那支红梅）
瞧着好看，就给你摘撷来了。
（冬日懒慵，难为我出来一趟，在看她宫里景致，也非是喜气洋洋的。）年关即至，何不叫人打点打点？

哪及你——
（回睇一眼君明，笑意浅萦。）想是素日不说话，在阁子里闷着干甚，再憋坏了。瞧你也是，日里有空，何不多转转，待旨意一下，进来难了。
（待圣上赐婚，煊赫背后，红墙宫闱，只有区区两日之缘了。看宫人手中拿着个颇为精致的盒，一惑，道）自然。

非得予我恩重，来日，我可还不起。
（折身看如珩收下那盒子，既是喜欢又是忧患，各自参半。这些精致物什，自然是她珍重之物，能予我，可见心思。对于这样一份情谊，深厚至此，足以叫我感激涕零。上苍厚德，已然无报。）
待有那日，我为你上妆。

（诚然我祈愿，能给我那个时候。深恩厚德，然旁人说的种种，我便是累了，直至此，欢心之余，莫过一吐为快）这些时日，总觉心不在焉，抑或，我生累了。
（朝她一觑，再难开口。我从前做过的，究竟是为什么？纵容欲望膨胀，喧嚣在尘缘浮世之中。）还是前途漫漫，惧了。
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懂。

是，其实不懂最好，本就糊涂，我不介意——糊涂一双。
（和君明心有灵犀般，同向彼此看去，互视而笑。二人心思在此刻一览无余，唇齿间盈笑，像是自问，又像是问她）想要荣？禄？功？勋？那些原本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不得不要，尤是我。为了达到目的，难免做出失了本心的事。
（是，我痛苦了，我迷茫了，我想寻个地方好好歇一下了，可我不能——从来不能。）

爱新觉罗是世上最尊贵的姓氏了。
（我俨然失笑，如若不是爱新觉罗，其他的又怎能好过？但爱新觉罗注定要背负太多太多，如我看舒乔，原本随心所欲，却也不得不收心敛性，金枝玉叶举手投足间都会被人说道，更不论其他种种。所负重担，一生困锁。）
却也不能随心所欲。
（做人真是太难太难，再别的姓氏，都要背负家族荣辱，秀选入宫，羁绊一生荣华。）

（她不再言语，我知她心意，想让我倾吐为快，此刻我头已经昏晕，如浸入海漫潮水之中。身体逐渐柔软放松，倚靠在枕上，脸侧向一边，朝君明道）
我累了，只想睡一会儿。叫我睡一会儿，莫叫我了。
（再也不想想这，那，只在一阵梅香中沉沉睡去。）

（再起，已是黄昏暮时，我见君明斜倚在门廊处，背影阑珊，恍惚之中，灯火粲然，恍若天星。几转眸开合，周身儿已复了气力。花盆底儿着地，听到结结实实那一声清脆，嗒嗒地响起，就见她回首，眸眼盈盈，脉脉不语。久望，启唇成句，掷地有声）
叨扰你多时，该回了。
（我听见了自己心跳，强劲而有力。慈宁宫太安静了，好像是佛堂般敦肃。眸含着疑惑，却听闻她轻轻道“习惯了。”我想发问她习惯可有多久，却终是，没问。）
你我交心，足矣。

（她直身要送我，外头纷纷扬扬，白雪如炽。我未拒，只二人一行在秉娴中行到阁前，目及锁处，浅叹一句，叫她早回。）
（上了轿，早觉漫长，再掀锦毡，却看她背影凝成的黑底还在原处。心猛地酸，却不肯停轿。）
（想来，轿在她眼中，也成了一个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