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先搬走的,她去追寻另一个更高的梦。梅渴望出国,挥挥手去了北京。圆圆说想有自己的家,换到一间小型公寓。
我离开前一天,在房间里做了彻夜的乱梦,好像大家还在,叽叽喳喳争吵,高跟鞋嘎登嘎登乱了夜的宁静。睁开眼,又觉得好像真有人曾深夜来过。乱乱分不清。
再后来时间飞快,几年一晃而过。
今天我去市图书馆,想起后面就是利德,同在一座城,却再未重游过,像潜意识里刻意将过去洗白。待路过时,发觉命里经过的这些就像胎记,素日里你记不起它,可它留下了,就一直都在。
转个弯进去,抬头望五号楼的顶层,那间因有栅栏给过我踏实安全感的房间,记忆里尽是奶白色的窗檐,再一看,竟然都是落败的灰色。楼梯也比记忆中的窄,那有恐惧感的楼门四周墙壁上,毫无章法张贴着的下水道疏通广告。我四顾茫然转个圈,觉得自己从未在此住过一般,但那些车棚、阳台、后院、小路,又像多年失散的符号争先恐后的蹦出来,叫嚷着等认领。
立夏已过,天气有些闷热,蝉声像胆怯的高音,时不时的破了声,还锲而不舍的高唱。我在此度过珍贵的青春。曾是惶恐时的收纳所,也是新伤疤的修复地;曾缅怀过旧事,也书写了故事。往事矛盾重重,它是伤口,也是创可贴;是冻疮,也是厚手套;是补丁,也是疤痕。此刻我站在时间渡口自问,那些过去的日子,爱也好,恨也罢,我都重拳出击,死而后已。途经的人啊,我都用力拼命经过,无憾无怨。经过的事,亮堂或阴暗,华丽或衰落,我都挥散或深埋。因此我,是今天的我。
青春永远是疼痛的调调。可谁不是在自己回忆里涂抹粉饰,自导自演一场舞台剧。其实扯掉大幕,熄灭灯光,给回忆卸妆。那些事那些人,不过就是粉尘之中的利德公寓,陈旧,脏乱,触目惊心,尘埃遍地。
“潮来潮去,左边的脚印才下午,右边的脚印已黄昏,六月原是一本很感伤的书,结局如此凄美——终日西沉。”
小真顺着桃树的根须去往极乐世界,翠翠弃掉旧梦返回家乡,梅得偿所愿嫁与美国帅哥,圆圆尘埃落定远嫁江南。我还在路上。
离开时,门口的煎饼摊,憨厚的老板笑问:“来一份吗?”
“谢谢,我吃过了。”
我五年前就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