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仙
还记得那个遥远的让人想落泪的夜晚吗?
乐天在湓浦口和他告别。乐天说,要再来啊。
——好,会再来的。他望着乐天儒雅的面孔,微不可闻叹一口气。他想着,乐天好像,从来都是笑着的,不论是“左迁”的是时候,还是现在。笑容很清浅。
他从浔阳江走,耽搁了一天,终于还是要走的。
那天晚上似乎有点特别的冷意,沁入了骨血。他不由得打一个寒噤。秋风吹动了江边的枫叶飒飒的响,连带着开的热烈的荻花颤巍巍的可怜。他站在船头,目光凝结在那人策马而来的身影上。勒马,低腰,提胯,端的是行云流水潇潇洒洒。他的目光迎上他的,乐天笑一笑:“我给你带了胭脂。”他略一点头,默然进了内舱。
小小的一盅“胭脂”,他又该花了多少心思?
浅樱色凝光的酒液落入杯中,晃悠悠映着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乐天侧坐在他的身旁,有些落寞,有些落拓。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乐天突然叹了一句:“只可以没有美人琴瑟和鸣。”他举酒的手略顿一下,终于还是落回了桌面:“嗯。”默默垂下眼帘,不期然望见一只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饱满,端端正正举着一杯浅樱色的酒液。
他抬眸,望进那人墨色的瞳仁。乐天勾一下嘴角,笑叹:“再见。”
他颤一下指尖,终于还是接过了酒杯饮尽:“嗯,再见。”
酒过了不知道几巡,乐天出了船舱,同他一起站在甲板上。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面两个高挑的身影,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一个望向空中月,一个望向水中影。
好半晌,他强笑一声:“你该回去了。”乐天点头,却不动。
而就好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他们同时回去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一艘船,也许是花船,也许就是普通的商船。从其上飘忽过来的是什么声音?初闻时是潺潺流水一样的柔情蜜意,越往后来,渐渐有了隐约的金戈之声。
他说,是琵琶。
乐天调笑一声:“美人琴瑟俱来矣。”他点头附和,遣了人上船去询问弹奏者谁人。而可能是受了惊扰,催人的琵琶弦音却如同断裂落下了江面,如何也不肯再出现。他暗自懊恼着。乐天轻笑一声,带了点揶揄睨他。忽而大声唤来:“该!琵琶仙在此,便是给你冲撞了的?仙子还请快快出舱一见,让我这有人离开也没有遗憾了才是。”
底下人一片附和,那头珠帘颤动,却终于还是趋于平静。乐天候得耐心,果不久,珠帘掀了开来,却只见了琵琶。乐天赞叹一声:“半面琵琶半面妆。”
却见了那女子的半面容妆,他暗叹,怕是时间久了,在美丽的颜色也终于还是褪开了去。
女子半推半就随了他去到他的船。自始至终,女子未有说上过一句话。
乐天替她排座,点燃了大厅的烛火。又命人烫上一壶好酒。女子坐在他的正对方,微微侧了身子调试着琴音。他默默饮下一杯,也不看那琴娘,只遥遥望了一眼乐天。
乐天好像是醉在了琴娘调音的姿态里,或是最在了琴娘正在调试的音阶里。
他收了心神,一如之前不动神色的神游一样,无人发现他好像自从梦里惊醒的茫然。琴娘断断续续的琴音引去了他大半的注意。她好像还没有开始弹曲子,他想。一旁乐天已是赞了一句,未成曲调先有情。他自知文采不如乐天,便也练了眉眼在座下静听。
琴娘的十指好像灵动的舞蛇,拨到快处竟是有了残影!纤长的手指轻轻扣在了琴弦上,一声清脆如断裂。两指合拢揉动那发丝粗细的琴弦,一声缠绵并上缱绻。他望着酒杯里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容,暗叹一声,竟似痴了。
这样的琴音,她是不是也在思念谁呢?还是在思念着逝去了的韶华年头终归还是没有能够从头来归的机会?这个女子,也还是过的不如意的吧,反观自己。
五岁能吟诗,七岁能成文,这样又有什么用处?到头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官职而已。乐天同自己是友人,这次他被贬谪,自己或多或少也受了一些影响,这样明升暗降的事情他们不知做了多少,这回竟是轮到了自己。
I
还记得那个遥远的让人想落泪的夜晚吗?
乐天在湓浦口和他告别。乐天说,要再来啊。
——好,会再来的。他望着乐天儒雅的面孔,微不可闻叹一口气。他想着,乐天好像,从来都是笑着的,不论是“左迁”的是时候,还是现在。笑容很清浅。
他从浔阳江走,耽搁了一天,终于还是要走的。
那天晚上似乎有点特别的冷意,沁入了骨血。他不由得打一个寒噤。秋风吹动了江边的枫叶飒飒的响,连带着开的热烈的荻花颤巍巍的可怜。他站在船头,目光凝结在那人策马而来的身影上。勒马,低腰,提胯,端的是行云流水潇潇洒洒。他的目光迎上他的,乐天笑一笑:“我给你带了胭脂。”他略一点头,默然进了内舱。
小小的一盅“胭脂”,他又该花了多少心思?
浅樱色凝光的酒液落入杯中,晃悠悠映着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乐天侧坐在他的身旁,有些落寞,有些落拓。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语,乐天突然叹了一句:“只可以没有美人琴瑟和鸣。”他举酒的手略顿一下,终于还是落回了桌面:“嗯。”默默垂下眼帘,不期然望见一只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圆润饱满,端端正正举着一杯浅樱色的酒液。
他抬眸,望进那人墨色的瞳仁。乐天勾一下嘴角,笑叹:“再见。”
他颤一下指尖,终于还是接过了酒杯饮尽:“嗯,再见。”
酒过了不知道几巡,乐天出了船舱,同他一起站在甲板上。浓的化不开的夜色里面两个高挑的身影,一个抬头,一个低头。一个望向空中月,一个望向水中影。
好半晌,他强笑一声:“你该回去了。”乐天点头,却不动。
而就好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他们同时回去头,看向一个方向。
那是一艘船,也许是花船,也许就是普通的商船。从其上飘忽过来的是什么声音?初闻时是潺潺流水一样的柔情蜜意,越往后来,渐渐有了隐约的金戈之声。
他说,是琵琶。
乐天调笑一声:“美人琴瑟俱来矣。”他点头附和,遣了人上船去询问弹奏者谁人。而可能是受了惊扰,催人的琵琶弦音却如同断裂落下了江面,如何也不肯再出现。他暗自懊恼着。乐天轻笑一声,带了点揶揄睨他。忽而大声唤来:“该!琵琶仙在此,便是给你冲撞了的?仙子还请快快出舱一见,让我这有人离开也没有遗憾了才是。”
底下人一片附和,那头珠帘颤动,却终于还是趋于平静。乐天候得耐心,果不久,珠帘掀了开来,却只见了琵琶。乐天赞叹一声:“半面琵琶半面妆。”
却见了那女子的半面容妆,他暗叹,怕是时间久了,在美丽的颜色也终于还是褪开了去。
女子半推半就随了他去到他的船。自始至终,女子未有说上过一句话。
乐天替她排座,点燃了大厅的烛火。又命人烫上一壶好酒。女子坐在他的正对方,微微侧了身子调试着琴音。他默默饮下一杯,也不看那琴娘,只遥遥望了一眼乐天。
乐天好像是醉在了琴娘调音的姿态里,或是最在了琴娘正在调试的音阶里。
他收了心神,一如之前不动神色的神游一样,无人发现他好像自从梦里惊醒的茫然。琴娘断断续续的琴音引去了他大半的注意。她好像还没有开始弹曲子,他想。一旁乐天已是赞了一句,未成曲调先有情。他自知文采不如乐天,便也练了眉眼在座下静听。
琴娘的十指好像灵动的舞蛇,拨到快处竟是有了残影!纤长的手指轻轻扣在了琴弦上,一声清脆如断裂。两指合拢揉动那发丝粗细的琴弦,一声缠绵并上缱绻。他望着酒杯里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容,暗叹一声,竟似痴了。
这样的琴音,她是不是也在思念谁呢?还是在思念着逝去了的韶华年头终归还是没有能够从头来归的机会?这个女子,也还是过的不如意的吧,反观自己。
五岁能吟诗,七岁能成文,这样又有什么用处?到头来也不过一个小小的官职而已。乐天同自己是友人,这次他被贬谪,自己或多或少也受了一些影响,这样明升暗降的事情他们不知做了多少,这回竟是轮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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