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展翅
一夜之间,柳树上的蝉蛹都空了,奶奶说那些蝉蛹里住着人的灵魂,它们终于得到了解放。
奶奶阻止了村长的举动,让他们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也不要再妄想找到什么宝物。村长十分不情愿,但他的表情告诉奶奶,他是在心虚害怕,在奶奶的连番逼问下,他不得不说出困绕了他几十年的家族秘密。
村长的大伯和父亲一直被恶梦纠缠,那把不断出现的染血斧头加深了他们的恐惧。战后他们开始寻找那座古寺,但它仿佛消失了,根本不在他们记忆中的位置。他的大伯一天夜里突然跑到山里,第二天被人发现失足摔死在崖下,双目圆瞪,似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尽管用宝物和鬼怪的理由让村人相信不能把这些诡异的事件传出去,村长的父亲却终日惶惶不安,直到二囘十囘年前夏茵奶奶突然返乡探亲。他在去世前终于向村长说出真相。原来两兄弟在战时曾经为了钱财杀过人,并且告诫他,这是诅咒,一定要瞒着夏蝉!她一但知道,他们的罪行就会大白于天下!他们的家族一定会被唾弃!
好不容易当上村长,怎么能因为这件陈年旧事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和威望,村长选择了继续隐瞒,哪怕要把这个令家族蒙羞的秘密一代一代地传下去。
“小元,你太傻了,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他们的罪过怎么会让你来承担?”奶奶知道真相后,只叹息了一声,布满沟壑的脸庞上诉说着岁月无情。
不久后,柳树下裸囘露的石块在表叔的带领下被村人移开,一只白色手骨赫然伸出土壤,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褪色的万福结,那正是当年的夏蝉送给柳哥哥的礼物,它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在诉说久远的一段往事。
城里警方收到消息,派人来调查,证实尸骨的主人是被利器砍断肋骨而亡命的。
蝉鸣寺发生那场大火后,寺庙被烧得面目全非,也有没逃出来的人被活活烧死。曾经的生活痕迹,曾经的古寺庄严,都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荡然无存。而柳哥哥在火灾后的某一天毫无征兆地失踪了,那一天正是他和家人准备动身回城的日子,也是他与夏蝉约定的日子。
几天后,找不到儿子任何下落的父母黯然离开,甚至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他们当时的状态,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都陆续离开了,蝉鸣寺终被废弃,因为发生过火灾,被认为不吉利,再也没有僧人愿意住在里面颂经祈福。
而夏蝉一家也因为战火的蔓延逃难去了北方,夏蝉再也没有机会知道柳哥哥失踪的真相。
柳哥哥的尸骨被人带回他的故乡,夏茵陪着奶奶来到柳树下,祖孙俩无声地静立着,悼怀着逝去的故人。地面已覆上新土,旺囘盛的野草急急生长起来,林风沙沙拂动,柳枝轻扬,树荫下一声声的蝉鸣悠悠响起,仿佛有什么人在耳边低语。
在那个战乱的年代,人为了生存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贪婪和欲囘望被战火恣囘意点燃,信任和背叛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夏蝉还记得自己在柳树下伤心哭泣的样子,她只知道自己被欺骗了,她怎么会知道,柳哥哥就静静地躺在她的脚下。
少年沉睡了七十年,等待了七十年,破土之日,便是他展翅飞翔的时刻。
奶奶走上前,把那只口琴轻轻放在柳树下。
再见,柳哥哥。
她看得见,少年微笑着站在柳树前,缓缓地朝她挥了挥手。
一个夏天一只蝉,他说,真是一个好名字,小夏,我会记得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