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吱呀——”
哑音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正堂的门,一扇绢素屏风映入眼帘,屏上绘着廊桥林花,溪湖阡陌,底座镌着繁复的镂空木雕,遮掩了面前的视角。哑音牵着鸢紫绕之侧行,见堂内左右各放两把圈椅,正前方有一供案,上置一香炉却未焚香,除此便再无其他器物了。
琴声渐地匿迹了。主人不在,哑音正担忧如此莽然闯入尊师府宅是否有所不敬,只得在此恭候,而鸢紫从进门后便闭口不言,生怕怠慢了规矩。
“喝,老夫来晚了。”
门口传来一语干练简短,又夹带一丝玩味,惹得哑音二人双双转身,只见屏风后入来一人,颇有长者风范,须发花白,虽谈不上仙风道骨,倒也气度非凡。着一身粗布短褐,赤脚而行,只是看去倒不像这府宅之主,却略显几分寒酸。
“先生。”哑音忙作揖道。
鸢紫见状对哑音耳语了一句,便低头出去了。
“多年不见,何须多礼,来入座。”江瑟琴师说罢领着哑音上前,“请。”
“徒儿岂敢。”哑音退让道。
“你看你啊,模样倒是长大不少,生硬的规矩也越来越多,肯定是你那个死板的老爹教的。”江琴师说笑间索性将双腿盘在椅上,“在这儿来者便是客,客即无主次之分,你看我把上头那两把椅都撤了。”
“先生这些年来也更加随意了。”哑音便不再拘束了,也嬉笑道。
“嚯,被你这鬼机灵看出来了,老夫嫌草鞋麻烦,容易破损,干脆就不穿了。唉...韶华易逝啊,当年和你爹好耍歹耍那样子还历历在目,现他却留你一人撒手去了。”
哑音缄默。
江琴师也不言语,只是轻叹了一声,屋内静谧得似屏住了呼吸。
继而静谧中又流溢一阵呜咽,极细弱,渐然越加浓烈,如嚎啕一般,撕裂了这寂静。
哑音似把心中淤积的难言之隐肆意宣泄出来,哽咽不息,江琴师将她揽入双臂,像儿时一样轻拍着她,而哑音也似以往,每每受了欺辱,总如同遭了天大的委屈,扑到琴师怀里,哭个不停。
“罢了,罢了...如今这般,为师也无能为力,今后,就把这儿当家吧。”
偌大空旷屋内,只剩一细声啜泣,想必一时却也无法停止。伤痛,过往,过后看来,也不过是道道不着痕迹的印记。
也许需更加坚强,才能承受住那些日后不痛不痒,却如何也抹不去的经历吧...
这日,哑音与江琴师也并未说下许多话,但一直呆到午后才摆上饭菜开餐,虽鸢紫一直拘束着,气氛也算愉快。
饭闭,江琴师又引哑音二人到府上后园赏谈,园内栽种的大都是有些年头的梨树,春末当头,树下落了一地花白,枝头缀着的几簇残朵与抽出的嫩芽相映成趣,倒成了一幅清雅的画作。
言语间不觉便过了酉时,哑音打算回客栈把行李拿来,琴师硬是执意留她二人吃罢晚饭且又稍作小憩,待到室外天色已暗,这才不得不动身离开。
“快点去吧,今晚就住进来,我这儿还空着几间客房,同你一道来的朋友也可入住啊。”
“阿紫是客栈里的小妹,我只一人来的。”哑音作解释道。
“喝,也是,也是,若你日后遇着什么无住处的朋友,只管带来吧。”
哑音应了一句,鸢紫依偎着哑音,向琴师到别,江琴师摸了摸她的头道:“小家伙日后若方便,可常来玩啊。”
说罢又转向哑音:“我给你在堂内留盏灯,去吧。”
哑音执灯随鸢紫出了涣巷,街巷内灯火通明,掩过了夜的冷清,人影影绰。
“哑音姐姐,你费些心思记着路,呆会可能需你自己过来了。”
“恩,我能认得的。”哑音四处观望着,估摸不会走错。
又走了一段路,拐了角,远远看见洛山客栈檐下点着的长形白纸灯笼左右分书一句“日暮君何往?天明我不留”,倒有一番意思。
进了客栈,目光立刻被站在柜台前的一人引了去。
在尽是浅褐的木具中,这人一身朱红衣衫尤为刺目,且其衣着极不讲究,腰间并未束带,细看来他内外衫衣都为朱红,一袭衣物除颜色毫无别特别之处,未饰纹案,未镶滚边。看不出确切的质地,但又觉做工非常人可,只属天然而成。
此人面庞更是无可探究,只能用“落魄”二字形容,而且始终看不穿那双眼中装着什么,只觉着透露一种拒人千里的气息。
他候在那,似乎在等着掌柜从内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