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背后没有声音。走到了院门口,回头看时,他还站在原来的地方,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进了院子,假装把院门关上,心里却想着:“他如果是坏人,我还真不能放过他。”我悄悄地把门拉开了一道缝儿,歪着脑袋向外看。 外面又下起雨来了,细细密密地形成了一道雨雾,什么也看不清楚。我听见有大铁门“吱扭吱扭”的响声,接着是汽车启动的声音。 我赶快推开门探出头去看,旧楼的院门打开了,那辆小冷藏车正慢慢地开了进去。不知是一股什么力量驱使着我,我竟冒冒失失地跑了过去,跑到那院子的门口,从敞开的大铁门向里面看。 院子里,黑糊糊的楼矗立在当中,被黑糊糊的高大杨树包围着,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怪兽。黑暗中,小冷藏车慢慢地向楼前行驶,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尾灯。我往前走了一步,想看得清楚些,不知不觉地进到大门里面来了。 汽车的马达还在突突地响着,车门突然打开,披黑色雨衣的人一下子从车门里跳了出来,我吓得赶忙闪到一边。 糟糕,披黑色雨衣的人向着大门走来了。我把身子紧紧地贴在大门旁边的墙壁上,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步子急匆匆的,离我越来越近,我以为被他发现了,刚要找个借口,不料他却径直向大门走去,把大门从里面锁上了。 我被锁在大门里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的身体贴着湿漉漉的墙壁,墙头上的雨水滴到我的脖子里,凉飕飕的。 雨已经停了,而天空还阴沉沉的。汽车的马达声停止了,院子里静静的,只有从房檐上掉下来的水滴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汽车尾部的小红灯暗了下来,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漆黑。 我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周围的一切都是暗蓝暗蓝的,那神秘的楼、周围高大杨树的轮廓,渐渐地在黑暗中显现出来。可是披黑雨衣人的身影不见了,他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我顾不得后背已经湿透,身子紧紧地贴着墙壁,睁大眼睛使劲儿寻找。我听见楼门门锁拧动的声音,好像是他打开了楼门。凑巧,这时候月亮从云隙里露出了一小块,把淡淡的光线洒下来,也照亮了旧楼前面的一小片地面,照亮了斑驳树影中的小冷藏车。那冷藏车是银白色的。 我终于发现了披黑雨衣的人,他长长的影子映在湿漉漉的地上,正一点儿一点儿地从楼台阶向着冷藏车的方向,无声无息地移来。披黑雨衣的人到了冷藏车后边,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我把身体往墙上贴得更紧,整个人躲在阴影里面。 披黑雨衣的人终于走到冷藏车边,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我睁大眼睛使劲儿注视。他从冷藏车里拖出了一个长长的东西。是箱子吗?不像,箱子没有这样长。 清冷的月光洒在了上面,那东西完整的轮廓,清晰地展现出来。我的心突然猛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那是一口棺材!一口并不大的棺材。这样的棺材只能用来装小孩儿。 小孩儿!我的脑子里突然浮现出黑眼睛男孩儿的影子。湖边的高个儿胖老头说过,黑眼睛男孩儿就是用小棺材运走的。 我突然感到特别恐惧。我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令人讨厌的幻觉:灰蓝色的雾,眼前是一片飘浮着的雾。黑眼睛男孩儿正站在那儿,浑身湿漉漉的,默默无语地望着我。他的表情那么忧伤,手里提着我丢下的破渔网子。咦?他的背后好像还有一个东西。 一个黑糊糊的、比他个子稍矮一点儿的东西,躲在黑眼睛男孩儿的阴影里,看不清它的面目,但它是那么令人感到可怕。它那模糊不清的脸仿佛在阴影中蠕动,使你感觉到它在暗中正“咯吱咯吱”咬着牙齿。 “那是什么呢?”我惊恐地想,正想看得再仔细些,幻觉消失了。 我听见“咯吱”一声,披黑雨衣的人已经把那口小棺材从冷藏车上拉出来,他把耳朵贴在棺材上听着,低声地自言自语:“好好睡吧,你的全身都湿了,你在水里泡了那么长时间,至少应该晒一晒再放到这里。” 他沙哑的声音飘过来,送到了我的耳朵里。我突然感到浑身特别冰冷,手脚似乎都有些麻木。 啊,这小棺材里的,是个被淹死的孩子。 黑眼睛男孩儿就是被淹死的,这里面一定是他。他被披黑雨衣的人运到这里来了,运到我家窗子旁边的院子里了。他到这儿来干吗? 暗蓝色的夜色中,披黑雨衣的人已经用肩膀扛起了小棺材,向着楼门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还嘟嘟囔囔:“放乖一些,你不要动。早晚要放你出来的,但现在不能,现在要放你出来,你会吃人的。不许乱动,听见没有?”他的另一只手敲着棺材。小棺材里真的有东西在动。 “沙啦沙啦……”像是小手挠棺材板的声音。“沙啦沙啦……”抓木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清晰。 啊,那棺材里的孩子会动! 我惊恐得几乎叫出声来,我忙捂住了自己的嘴。披黑雨衣的人用肩膀扛着小棺材,一步步迈上台阶,向黑暗中走去。我正要跟过去,楼前面的小冷藏车却突然开始慢慢地向后退,一直向着大门口退过来。车怎么会自己走?我呆呆地看着,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小冷藏车越来越近,我急忙闪到一边。我突然醒悟:“除去披黑雨衣的人,这车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果然,另一侧的车门打开了。由于车身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看见了两条腿。 我看他打开了大门,又回到了车上。但他长得什么样,我一点儿也没看见。冷藏车慢慢地退向大门外,趁这个机会,我急忙侧身,飞快地从冷藏车旁边蹿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