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走过来，转身，走回去，再转过身来，周而复始，好像某种催眠的旋律。
山本咬了咬嘴唇使劲压下一个哈欠。
那个男人的脑袋很肥硕，从那个酒店宾馆的豪华房间另一头走到这一头的时候由于近大远小的规律而显得越来越肥硕，OM50瞄准镜的十字准星稳稳地放在男人的眉心，手指拢在扳机之上，伸直。
刚刚一瞬间紊乱的呼吸似乎没有影响到什么，枪支没有晃动，自己的手还是很稳，非常稳。
风速3，西北，视野100。
山本估量着什么时候下手。
楼下车马喧嚣，城市背景音纷乱一如往常。山本持续三个小时的卧姿早已僵硬，他酸痛不堪的脖子告诫他赶紧弯起手指早一秒送这个大脑袋蠢货上路，然而他盯着瞄准镜里那个目标走过去再走回来，心里的犹豫愈演愈烈。
耳朵里出现了风声，山本敏锐地感觉到在楼下什么东西一瞬间隐现，湮没在单纯的城市背景音里。
身体总是先于意识，山本知道他从来不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一瞬间失神一个重大的错误已经犯下，枪管向下伸进城市的背景色里，滑动着没有焦点，唯一能确定的是它已经离开目标，无论是肥硕的脑袋、心脏、还是躯干，目前都不在他的视野之内。
十字准星心惊肉跳地从无数陌生的多色面孔上滑过，然后定格在一个人的眉心。
山本看见迪诺•加百罗涅出现在OM50 16倍的瞄准镜里，他低头打火抽烟，掸烟灰，然后仰头看着楼上。
身体总是先于意识，大脑来不及处理“迪诺在此”这一信息意味的种种，枪管已飞速上移，一路追随着迪诺的视线，当十字准星再次稳稳落在肥硕脑袋的眉心之时，山本瞳孔骤然收缩。
深呼吸，吐出，在界限之时再次深呼吸，再吐出，第二次界限之时停顿，一秒，两秒。
手指弯曲，子弹出膛时静默无声。
拧下螺丝收好枪管，山本下楼之前拽出瞄准镜往下看了看。迪诺是只老狐狸，山本从来就没想着能瞒过他——路边的烟灰好像还冒着火星，但果然，只有烟灰而已。
瞄准镜装箱，山本双手扣上枪械盒子飞速计算了一下预先留好的退路，然后不为人知地叹了口气。
手入怀中，山本打开镶了金边的雪茄盒子数了数剩下的支数，净重10kg的瑞士狙安稳躺在外貌平平的黑色皮箱中，其落地声响被高档地毯吸了个干净，山本习惯性地拽了拽领带口，红色数字一路滚落，叮。
电梯门洞开的一瞬间，山本还来得及粗粗数一下指着自己的枪口数量，伴随着精密机械的响声他一步踏出窄小空间，然后慢慢放下手中沉重的枪械盒，举起双手。
对方显然是一怔，山本看着迪诺先瞠目再结舌，继而神情归为沮丧，他保持着举双手投降的姿态好整以暇地笑给迪诺看，一口白牙人畜无害。
迪诺挥了挥手，20多支枪收回各自的口袋。几秒后，满身戾气黑西装们作鸟兽散，偌大的酒店门厅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山本上前一步先递烟，烟盒的金边闪着贼亮，迪诺扬起眉毛凑过头来瞅了一眼。
“呦，古巴货？”
“来一支？”
来一支。山本刀法娴熟，手腕一抖匕首已平整地削断了雪茄头，迪诺叼起一支，一边凑过脑袋借火一边把刺青的那条手臂攀在山本的肩膀上。
“我说岛上第一的杀手先生，”古巴雪茄香气独特，喷在耳朵边上有点热辣，“以后有生意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
“跳马迪诺。”山本喷出一口，突然叫出了迪诺的大号。肩膀上扛着的这个人好像有点不明所以，山本看不见并排脑袋上的些微神情。
“以后啊……”山本开口慢条斯理，“什么时候您抢生意也能像您这闪亮大名一样麻利快了，我就也能省下我这根烟了。”语罢用手背拍了拍迪诺的胸脯，山本一手拎起枪械盒子，一手夹着古巴雪茄朝后挥挥，拔脚而去的背影干脆利落。
所以他必然听不到迪诺在身后失笑，后者笑着摇了摇头，喷了他一背金贵且呛人的有害气体。
“臭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