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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震旦连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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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手打:干阳、飞飞、杰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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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2-02-14 18:42回复
      少年伸出右手,正要抚摸凳妖,忽听有人高叫:“别动!”回头一看,却是简真,他一个箭步蹿上来,飞起一脚,踢在凳妖身上,蓝紫圆球吱的一声,笔直飞入了林子。
      “你招惹凳妖干吗?”简真回过头来,“这东西可凶啦!”
      方非心中奇怪,支吾说:“我以前见过的一点儿不凶,还能变成椅子!”
      简真想了想说:“那凳妖是不是红色的?”
      “是啊!你也去过返真港?”
      简真摇了摇头,从弥芥囊里掏出一本小书,翻到一页,清了清嗓子念道——“凳妖,形妖科,圆如球,善走多变。产地:灵枢山、羽山、首阳山。繁衍方式:分裂生殖。凳妖是否有害,可从 颜色分辨。红凳妖乖巧驯服;绿凳妖吸食草木精华,是森林中的大害;蓝紫凳妖最为凶险,吸食人畜魂魄,需要严加提防——”他合上书本说,“《妖怪辞典》这样说的!”
      “看来你救了我的命!”方非苦笑着伸出右手,“我是方非!”
      “我是简真!”简真也扭捏伸手。
      他的手厚实有力,比起方非大了一倍。方非审视这位老兄,大个儿衣发干爽,一点儿也没有风餐露宿的样子,好奇问道:“昨晚那么大的雨,你上哪儿过的夜?”
      “林子里面!”
      “你不怕雨?”
      “我不怕雨,雨倒怕我!”
      “这话怎么说?”
      简真走近一棵大树,冲着方非大叫:“退后一些!”方非应声后退,简真摇了摇头:“再退一些!”
      少年退到二十米外,大个儿才说:“行了!”翻手一拳打中树干,大叔左右摇晃,残雨刷刷落下,到了简真头顶,好似遇上了一层无形阻力,嗖嗖嗖地弹出老远。
      “啊!”方非惊奇佩服,“这是怎么回事?”
      “被我的元气挡开了!”大个儿摇头晃脑,微微得意。
      “元气?”
      “你不知道吗?道者都要炼气!”大个儿哼了一声,悻悻说,“再说我是甲士,甲士炼不好气,就跟废物差不多!”
      “甲士?羽士?”方非只觉疑惑,“这有什么不同?”
      “羽士可以驭剑驭轮。甲士什么也驾驭不了,只有穿上神形甲,才能飞行......”简真的声音越来越低,“大家,嗐,都不怎么瞧得起甲士!”
      “神形甲是什么?”
      “一种铠甲,一旦穿上去,可以飞行变化。不过,比起魔羽衣就差远了,又笨又重,穿着难受,难怪有人宁可加入魔道,也不愿做甲士受罪......”说到这儿,他捂住嘴巴,脸上闪过一丝惊恐。
      “怎么了?”方非扭头看看,不见有人。
      “我说了混话!”简真苦着脸说,“关于魔羽衣的事,你可不要说出去。爸妈听到了,我就死定啦......”
      “不不说就是了。”方非又问,“你昨晚没吃饭,不饿吗?”
      简真一听这话,变了脸色,他伸手揉了揉肚皮,里面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叫。大个儿狠咽一口唾沫,支吾说:“方非你不知道,其实,唉,我是一个病人!”
      方非心想生病跟吃饭有什么关系,忽听简真又说:“我得了饕餮症,老想吃东西,吃得多就长得快。我近来都在节食,唉,所以一顿饭不吃......”大个儿又咽一口唾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这样的病?”方非惊讶极了。
      “那个......饕餮是远古的妖灵,谁要让它附了体,就会一个劲儿地吃东西。唉,我也不想吃得太多,可是得了这种病,又有什么办法呢?”简真不住地偷看方非的脸色。
      “不能把妖灵赶走吗?”方非心生同情。
      大个儿一味摇头,方非望着大个儿,只觉他实在可怜,如果找到燕眉,兴许还有法子,只好说:“不要紧,大家慢慢想法子,一顶能把饕餮赶走!”


    3楼2012-02-14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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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华盖车出发。申田田坐在客厅中央,一手持着罗盘,一手挥舞符笔,四面圆镜大放光明,清晰照出车外的情景。女道者一扬笔,华盖车东倒西歪地站了起来,挥动八条长腿,飞快向前走去。
        一路上事故频出。简容跑来跑去,打碎了好几样东西;简怀鲁趁着妻子开车,鬼鬼祟祟地大偷酒喝;简真死眉耷眼,捧了一本厚书,老半天也没翻过一页。
        申田田一会儿教训儿子,一会儿又呵斥丈夫,稍不留神,华盖车接连撞断了两棵大树。车身跳起老高,方非一个筋斗栽下椅子,头上装了一个老大的肿包。
      好走歹走,走了半天,华盖车停顿下来。申田田收笔一看,简怀鲁躺在灶边,口流涎水,酣醉不醒。申田田上前一脚,踢得丈夫嗷嗷直叫:“你做什么你?”
        “死酒鬼!”申田田直喷粗气,“留云村到了!”
        “这么快?”简怀鲁爬起身来,使劲揉捏痛楚。
        “哼,再睡一觉,也该到玉京了!”
        “嗐,什么话?”简怀鲁抖擞精神,“我要进村干活,你们是恶跟我去?”
        “我,我!”简容小手乱挥。
        简怀鲁一笑,冲方非招收:“要瞧通灵镜吗?你也来吧!”
        方非求之不得,刚才吃足了苦头,正好出去放风,一行人刚要下车,申田田忽地招呼:“简真,你上哪儿去?”
        大个儿躲在方非身后,本想浑水摸鱼,忙说:“妈,我去看一眼,就一眼!”
        “半眼也不行!”申田田沉下脸来,“老实点儿,你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完!”
        “妈!”简真一声哀号,样子痛苦不堪,可是任他呼天抢地,母亲就是不为所动。
        简怀鲁笑着在前引路,方非走了几步,回头一看,简真矮了半截,不住抬手抹泪,那样子十分可怜。
        山重水复,忽见一座村落,村中的房舍都很古老,其中一座院落,傍依一棵大树,树身绕着墙壁生长,久而久之,再也分不清哪儿是树,哪儿是屋,仿佛天地开辟,就已经连在了一起。
        简怀鲁竖起洞箫,吹奏起来,曲调欢快洒脱,像是一溜水珠跳出泉眼,在太阳下面闪闪发光。
        “吹花郎来咯!吹花郎来咯!”一群小孩子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绕简怀鲁又蹦又跳。
        “哟!”靠树的院子里走出来一个老太太,青山白发,面颊红润,“吹花郎,稀客呀!”
        “呵!”简怀鲁放下箫管,仔细端详老太,“庄道师,您可越活越年轻了!型号我家母老虎没来,要不然,哈,非吃您的飞醋不可!”
        “贫嘴东西!”庄老太笑里含嗔,目光一转,落在方非身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跟着招手说,“进来吧,我这院子也该打理一下了。”
        简怀鲁笑着上前,简容叫声“庄姥姥!”老太太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小小年纪就会飞啦,将来可是一个好羽士!”简容得她夸奖,乐得合不拢嘴。
        “近来生意可好?”庄老太又问。
        “不太妙!”简怀鲁叹了口气,“都市里都不用吹花郎了!”
        “哦!”庄老太若有所思。
        “您还没用镜花符吗?”
        “嗐,那些假花假草有什么意思?咱们山里人,就图一个实在。”庭院里杂草丛生,庄老太站在庭中,指东指西:“这儿开两树玉斑梅吧!一树朝东,一树朝西;这儿开天龙堇,一半深紫,一半淡银;这面墙挂凌霄花,白的、紫的,花朵越大越好;这里结一只花凤,羽毛用琼花,尾巴用满月草,花冠用银霜菊,眼睛嘛,用蛇眼兰好了!这棵白檀叫水蚕蛀坏啦,你先把它救活,如果再开一树小花,我可就谢谢你了......”
        老太婆人老嘴快,说话如连珠放炮,要不是那一头白发,真不知她是个老人。
        简怀鲁一边笑眯眯听着,一边将手伸向腰间的丝带,丝带上缝了几十个笑弥芥囊,里面装满花种。简怀鲁不时摸出种子弹出,花种好似飞虫,嗡嗡钻进土里。
        不等庄老太说完,简怀鲁竖起洞箫,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不经意间,庭中涌现星星绿意,仔细一瞧,竟是许多嫩芽。
        箫声渐吹渐高,嫩芽生长如飞,两树梅花率先开放,红花瓣上白斑点点,恍若一片碎玉;跟着箫声飞高,凌霄花也应声冒出墙头,粉红姹紫,攀檐挂壁;这边还没开完,那边曲调下沉,天龙堇接连怒放,与凌霄花上下掩映。
        箫声急促起来,好似推波助澜,只见庭中花浪翻腾,结成了一只绝美的花凤,花羽繁乱,眼如碧玉,辉煌绚烂得不可思议。
        白檀树枝干枯槁,本来死气沉沉,随着箫声变化,树干里争先恐后地爬出了许多白色的蠕虫,成百上千地死了一地。芸芸绿草自下蹿起,将虫尸尽数吞没。白檀起死回生,绿叶间吐出霜白的小花,散发一股幽幽的香气。
        一支曲子的工夫,庭院换了模样,方非看得如痴如醉,想不到小小一管洞箫,竟有如此魔力。


      6楼2012-02-14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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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道师,完了!”简怀鲁收起洞箫,微微一笑。
          庄老太审视说:“这几朵天龙堇还是染成金色吧。梅花太艳,淡一点儿好;花凤的尾巴太素,放不起凤尾的名声;白檀花么,跟树干太接近,换成淡黄色的更好!”
          “开花容易染花难,这可要费一点儿工夫。”简怀鲁炸了眨眼,“庄道师,您的通灵镜还在吗?”
          “在,怎么着?”
          “借用一下,我来给花染色,您带这孩子进屋,查一查冲霄车失事的消息!”
          “对!”方非一阵心跳,“您有它的消息吗?”
          “随我来!”老太婆转身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气氛有些阴森,墙壁上可见大树的枝干,方非刚一进门,眼前白影乱闪,似有什么贴面飞过,他吓得倒退半步,定眼望去,满屋碗盘乱飞,瓷器彼此撞击,发出悦耳的响声。
          “安静!”庄老太一声断喝,瓷器们一哄而散,逃窜间你冲我撞,茶壶碰缺了嘴,杯子挤掉了耳朵,一个瓷盘笨头笨脑,咣当撞在了一面墙上。
        碗碟钻进碗柜,砰地拉上了柜门:没嘴的茶壶回到了茶几,周边环绕着几只破杯烂盏,活是一队士兵,刚刚打完了败仗;最可怜的还是满地的瓷片,碎片瑟瑟抖动,发出声声呜咽。
        “唉!”庄老太符笔轻挥,碎片接连跳起,合成一个瓷盘,噌地钻进碗柜,柜子里哐啷乱响,好一阵才平静下来。
        庄老太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方非,一想到刚才的情景,方非茶兴索然,趁着老人转身,连杯带茶地放了回去。
        庄老太找出一面青铜古镜,铜绿斑驳,黑色的镜面暗无光彩。
        “甲辰四二次车!”庄老太笔尖一抖,镜面出现了六个淡青小字,方非望着字迹,只觉口干舌燥,恨不能化身光线,自行投入镜里。
        字迹化为了一只人眼,人眼连连眨动,跳出来一串图景——茫茫的山林里,冲霄车的残骸到处都是,残骸死而不僵,其中一片断翅,还在上下扑腾。
        “太惨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女道者站在残骸前方,神色无比兴奋。
        “今天早上,风巨灵大鹏袭击了甲辰四二次车,这辆冲霄车刚从红尘进入震旦,据悉,超过十名道者遇难,还有三人不幸失踪,遇难者包括至人院新晋院士、兜率城的白虎干崭。冲霄车彻底损毁,三劫门交通司宣称,该车修复无望,如要新车代替,斗廷必须增加拨款。喏,现在让我们通灵一下巫史星官......”
        镜子分成两半,下半截是水光光,上半截是一个阴沉男子,他年过四十,长了一张叫人心寒的马脸。
        “巫、巫史星官......”女道者结结巴巴,“您对这件事怎么看?”
        巫史两手食指交错,轻轻抵住下颌:“放眼震旦,能降服大鹏的道者不超过四个!”
        “四个?”女道者变了脸色,“四位天道者!”
        “我没那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看法!”
        女道者两眼放光:“我想,琢磨宫不会袭击冲霄车吧!”
        “当然!”巫史阴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随意抬了抬手,“白王无上!”
        “白王无上!”女道者将手按上额头,“南溟岛呢?”
        巫史一瞥左手字条:“据我所知,南溟岛有一名女道者也在车上......”话没说完,方非腾地站了起来,庄老太看他一眼,脸上露出讶色。
        “不过!”巫史意味深长说,“她失踪了,无论生者死者,都没有她的名字!”
        小裸虫浑身一软,扑通坐了回去:“失踪了?怎么会?”他的掌心冒汗,心中一阵迷茫。
        “......巫星官,你的意思是说,南溟岛的人在支使大鹏?”女道者自作聪明,做出的推理叫人火冒三丈。
        “我可没那么说,这是你自己的看法!”巫史的口气分明带着鼓励。
        “天啦,我真不敢相信!”女道者夸张叫喊,“其余的天道者呢?他们有没有嫌疑?”
        “除了琢磨宫,一切人都有嫌疑。”巫史锵锵地说,“这、-件事不算完,白虎厅将一查到底。不管至道者还是天道者,也不管天道者是一位、两位、还是三位只要涉嫌此事,斗廷都将严惩不贷!”
          “鬼话连篇!”庄老太小声嘀咕。
        


        7楼2012-02-14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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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欢喜,天空无端一暗,飞来一片雨云,顷刻间白雨如注,势如千万鞭子,抽得大地不住呻吟。
            简真赶忙撑开气场,雨水一来,就被元气弹开。简怀鲁皱了皱眉,巨头望天,浓云渐压渐低,云层中白光叱咤,似有闪电困在里面。
            “快进车去!”申田田手拉简容,刚走两步,天光一亮,云散雨收,一眨眼,那雨竟又停了。
            “逗人玩儿吗?”简真气哼哼收起元气。
            “你们留下!”简怀鲁摘下洞箫,“我去办点儿事情!”
            “怀鲁。”申田田迟疑说,“你认为是那个?”简怀鲁默默点头。申田田眼里闪过一丝忧虑:“你看看就好,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我有分寸!”简怀鲁紧了紧腰带,迈开大步,向村西走去。
            走了里许,一阵风来,带来一丝腥气。地上雨湿未干,吹花郎俯下身子,捻起一撮泥土,泥土受热,渗出淡淡青气,若有若无,不易察觉。
            简怀鲁抛开泥土,缓缓起身,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一股悲愤油然而生。
            风中传来一声叹息,苦闷、压抑,可又透着高傲不屈。简怀鲁一攥拳头,向前赶去。叹息声袅袅不尽,化为悠悠的长吟。吹花郎应声一纵,落在一丛灌木前面,拨开树叶望去,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一眼小潭就在前方,潭边顽石参差,蟠着两条巨龙——龙身蜿蜒,伤痕密布。龙鳞残破凋零,处处绽露血肉;龙角折缺不全,其中的一条巨龙,只剩下了一只独角。
            龙颈上系了一条火红的锁链,禁锢处深可见骨,那骨头酥黑如炭,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粉末。
            巨龙趴在岸边舔水,活是两条落魄的野狗。独角龙的鳞甲还算鲜活,长长的龙牙露出唇外,势如两支锋利的长矛;另一头老龙眼皮紧闭,宛然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除了吐舌舔水,再也感觉不出它还活着。
            独角龙向前一挣,似要尽力吸水。这时电光一闪,咻地扫中龙头。独角龙缩回头去,从额到颈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天青色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在石头上面,发出滋滋异响。
            “呵!”树下传来笑声,简怀鲁瞪眼望去,树下坐了三个白衣男子——居中的年纪较长,脸膛宽大,鼻梁又窄又高,活是一只猫头鹰;左边的那人长了一双冷淡的蛇眼;至于右边那人,年纪最小,容貌还算英俊,可惜嘴角向下,添了一股子狠毒,他的右手挥舞着一条长鞭,鞭上电光闪烁,啪啪响个不停。
            发笑的是猫头鹰,他大声吆喝:“老爬虫不听话,早该抽它一顿了!”
            年轻人得了夸奖,又是一鞭抽中龙脊,独角龙痛得满地打滚,所过之处留下斑斑的血迹。简怀鲁看得身子发抖,几乎要跳了起来。
            “可惜!”蛇眼人冷冷说。
            “可惜什么?”年轻人问道。
            “龙血流了可惜!”蛇眼人瞅他一眼,“一升要卖十点金呢!”
            “小气鬼!”年轻人不大耐烦,“古老大,这两条爬虫死样活气的,也没有几分油水了,要不然弄死算了,再捉几条新的。”
            猫头鹰阴沉沉一笑:“这年头龙是越来越少了。神龙变成了蚯蚓,统统钻到地下去啦!鲍残,龙要那么好捉,我早就捉了百八十条,还用得了你说吗?”年轻人听得气闷,狠狠一鞭,又向巨龙抽去。
            鞭到半途,向左一偏,扫中一排岩石,电光四溅,石屑簌簌落下。
            “鲍残!”蛇眼气急败坏,“雷鞭抽石头?亏你想得出来!哼,这鞭子抵得了你半年的薪水!”
            “我......”鲍残瞅着鞭子,心头一阵迷糊。
            “嘿!”猫头鹰阴阴一笑,站起身来,目光射向树丛,“有朋友来啦,失迎,失迎!”
            简怀鲁按捺不住,泄露了行藏,只好分开树丛,笑着说:“古运锋,久违了。”
            “是你?”猫头鹰将手一拍,两眼放光,“星原一别,我还当你死了呢!”
            “对不起!”吹花郎笑笑嘻嘻,“叫你失望了!”
            “拦我鞭子的是你?”鲍残不由分说,冲简怀鲁就是一鞭。
            雷鞭威力极大,神龙也难经受,人若挨足一鞭,马上化成灰烬。一眨眼,鞭梢到了简怀鲁头顶,吹花郎笑容不改,袖中窜起一缕黑烟,轻飘飘地托住鞭梢。
            雷鞭落不下去,鲍残吃了一惊,抖手想要夺回鞭子,可那鞭子生了根,随他怎么发力,就是一动不动。
            鲍残心急抬头,只见吹花郎袖着双手,冲他微微一笑。那笑容还没消失,鞭梢的电光顺着长鞭,反向执鞭人冲来。
            鲍残大吃一惊,想要丢下鞭子,这一丢他才发现,手柄吸住了掌心,居然摆脱不掉。
            “糟糕!”他的念头闪过,脑海一片空白。


          9楼2012-02-14 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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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煎锅来势虽快,可要击中羽士,无异于痴人做梦。古运锋正想开口嘲笑,人影一闪,简怀鲁纵身跳起,轻飘飘地落在了锅上。
              “冰凝雪箭!”吹花郎符笔一扬,空中气温陡降,水汽凝结成千万冰刺,直奔古运锋射出。
              “紫阳千照!”古运锋放出团团紫火,冰箭遇火,化为袅袅白气。
              白气四散弥漫,牧龙者眼前一迷,咻,电光星闪,雷鞭势如毒蛇,从浓雾里一蹿而出。
              忙乱间,古运锋尽力抬起飞轮,嗡,雷鞭扫中轮底,电流汹涌贯入。牧龙者发出一声怪叫,飞轮失去控制,笔直向下坠落。
              “烈焰神锋!”申田田跳了起来,笔尖射出一道长长的火焰。
              火光扑到眼前,古运锋符笔一圈,身前跳出一团白光。火剑刺中光团,哧溜滑向一边。
              申田田一个箭步蹿了上来,身法快过火焰,拳头绕过白光,击向古运锋的面门。牧龙者左手一挡,身子几乎散架,他一口气憋在胸口,连人带轮地向后飞出,轰隆隆接连撞断三棵大树,飞轮摇摇晃晃,总算蹿上了高天。
              牧龙者灰头土脸,吐出一口浊气,低头一看,简怀鲁踩着煎锅飘然落地,申田田大步赶上,伸手一抄,又把锅柄抓在手里。
              女道者轻轻松松,挑着丈夫百来斤的身子,大声说,“可惜哇,就差一点儿!”
              “不要紧。”简怀鲁笑笑嘻嘻,“一次不行,再来一次!”
              “哼!”申田田愤愤不平,“那可真是便宜他了!”
              古运锋半身麻痹,元气一阵沸腾,心想这对狗爬虫配合默契、诡诈百出,看那两张嘴脸,一定还有别的损招。可是就这么逃走,他又感觉十分不甘,羽士输给了爬虫,如果传了出去,震旦里再也不用混了。
              正犹豫,申田田左脚后撤,再次抡起煎锅,古运锋心头一凛,不自觉攥紧了符笔。突然间,一声哭叫传来,嗓音尖细稚嫩,似乎来自潭边。
              古运锋转眼一看,独角龙怒目圆睁,巨大的龙爪下面,躺了一个幼小的男孩!
              “小容!”煎锅掉在地上,申田田目瞪口呆。简怀鲁微微皱眉,忽地大喝一声:“你们两个,给我出来!”
              树丛里沙沙作响,方非当先走出,简真跟在后面,畏畏缩缩,十分垂头丧气。
              “怎么回事?”简怀鲁厉声喝问。
              “小容……”简真咽了一口唾沫,哭丧着脸说,“他一定要来,我拦不住……”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方非可以作证!”
              简怀鲁走后,申田田放心不下,随后追赶丈夫。临行前她交代简真,务必看住弟弟。简容古灵精怪,一看父母神色,就知道出了大事,他一心要看热闹,申田田前脚刚走,他就鼓动兄长随后跟踪。
              简真向来胆小,畏缩不前,简容气得大叫:“胆小鬼,我自己去!”驾起小剑,自行追了上去。
              大个儿望着弟弟的背影,挠了一会儿头,还是与方非追了上来。
              申田田心系丈夫,没有留意身后,简容赶到小潭边,探头一望,心花怒放——潭边两个庞然大物,尽管满身疮痍、死气沉沉,可是看那模样体态,分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神龙。
              简容长到十岁,头一次目睹活龙。他从小听惯了道者故事,故事到了最后决战,主角无一不是乘龙飞翔、威风八面。
              养一条神龙是他的梦想。一见两条巨龙,简容恨不得马上踩到他们身上。那边当爹的吐出烟雾对敌,这边做儿子的趁乱飞到潭边。谁知巨龙闭眼趴着,任他手舞足蹈,就是不理不睬。简真心里比较二龙,独角龙个头更大,于是飞到他的面前,毛手毛脚地去拨他的眼皮。
              神龙灵觉敏锐,简容一来,他就知道。本意不加理睬,谁知小人儿得寸进尺,居然敢来招惹自己。
              简容撩拨几下,独角龙一动不动,不由心中犯疑:“这条龙死了吗……”这念头还没转完,一只龙爪飞来,将他狠狠按在地上,简容浑身剧痛,登时哭了起来。
              知子莫如父,简真还没说完,简怀鲁就已猜到了来龙去脉,一时面色铁青、闷声不吭。申田田望着简容,一腔斗志飞灰湮灭,呆了呆,抬头惨笑:“古运锋,我们认输,任杀任剐,绝无二话。只求、只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话没说完,泪水夺眶而出。
              “这件事嘛,我也做不了主!”古运锋打起了官腔,“龙嘛,总也要吃东西!”
              夫妇俩面色死灰,申田田身子一晃,双腿阵阵发软。简怀鲁扶住妻子,抬头叫道:“古运锋,我儿子如有三长两短,我把你……”说到这儿,吹花郎忽然说不下去。
              “你把我怎么样?”古运锋阴沉沉一笑,“简怀鲁,这是报应!你不是要替这些爬虫出头吗?好哇……”他顿了一下,目光冷如寒冰,“这下子你就好好看看,看这爬虫怎么吃掉你的乖儿子?”
              简怀鲁拳头一紧,捏得咯崩作响。
            


            12楼2012-02-14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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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隆,山崖崩塌,火光里蹿出来一头小山似的犀牛,浑身浴火,狂奔中人立起来,变回了麻中直的样子,抡起大斧猛冲过来。
                “慢着!”古运锋锐声高叫。
                “怎么?”麻中直两眼一翻,“不打了?”
                “看到了吗?龙爪子下面就是简怀鲁的儿子。别着急,慢慢来!哈哈,我赌这条龙从脚吃起!”
                麻中直一转念,明白了古运锋的用意,冷笑一声说:“谁说的?照我看,应该先吃头!”
                “咱们打个赌!十点金怎么样?”
                “好家伙,又想黑我的薪水!”麻中直犹豫一下,打了个手势,“八点金!”
                “成交!”古运锋双手一拍。
                两个牧龙者没心没肺,不顾申田田肝肠寸断,在那儿下起赌注。独角龙凑近简容,嗅来嗅去,小东西吓得要死,只觉龙须掠过脸颊,不由发出一串呻吟。
                “看吧!”麻中直一脸兴奋,“我说了先吃头!”
                巨龙忽地抬起头来,发出一阵吼叫,吼声响如闷雷,在空气中来回滚动。
                “它说什么?”申田田忙问丈夫。简怀鲁摇头叹气:“你问我干吗?我又没学过龙语!”
                “你……”申田田一跺脚,正要发作,忽听方非涩声说道:“阿姨,我听懂了,这条龙说,他要吃了小容!”
                “什么?”申田田转过身来,死死瞪着方非,紧跟着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简怀鲁一手扶住妻子,瞪着方非,脸色发白:“你、你会龙语?”
                吃过了能言果,方非能与百灵对语。吹花郎这一问,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索性住口不答,专心聆听龙语。这时老龙翻了个身,张开双眼,眸子浑浊失神,嘴里发出无力的呻吟:“长牙,你不能这样做!”
                “凭什么?”独角龙一阵咆哮,“桃花鳞,我受够了!这些道者可恶透顶,抽我的血,揭我的鳞,还将我的角寸寸锯断,龙角连着心,那是多么得疼啊。桃花鳞,你的鳞甲曾是那么漂亮,当你从落英潭里升起的时候,就连岸边的桃花也会自惭形秽。可是看看你吧,你如今一身癞疮,发出死鱼样的臭味。这是谁造的孽呀?没错,是道者!神龙曾为他们浴血苦战,时过境迁,他们就把我们踩在脚下!桃花鳞,我受够了,只有吃掉这个小人儿,才能让我好过一点儿!”
                “他只是一个孩子!”老龙晃动长须,说话有气无力。
                “那又怎么样?”长牙眼中闪过一丝悲怆,“我的孩子都死了,别说成为龙,就连化为蛟的机会也没有。它们的血染红了海水,我眼睁睁瞧着,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那种锥心之痛啊,我永世不忘。我要吃了这个孩子,让他的父母也感受到我的痛苦!”
                “长牙,别这样!”桃花鳞近乎哀求,“伤害天真的生灵,将会把你变成妖龙!”
                “我活够了。”长牙仰天长吟,“自从火链穿过骨头,我就已经万念俱灰。让魔头来吧!以苍龙的双角起誓,就算成为一条妖龙,我也会向道者讨还公道!”
                长牙越说越怒,眼里毒火喷射,几乎神志不清,最小的刺激也能叫它狂性大发,那只巨爪稍稍一动,简容立马粉身碎骨。
                申田田不省人事,简怀鲁束手无策。方非的心子怦怦乱跳,脑海中光亮一闪,忽地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
                这念头来势汹汹,让他浑身发抖,少年不由迈出了一步,这时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站住!你的命不属于你,你死也就算了,可是那个人呢?她不是你最在意的吗?回去,什么也不要做,作为一个度者,就该藏在乌龟壳里……”
                不知不觉,方非又把脚收回原地。不知怎么的,之前的念头越发强烈,也说不清是良知还是本能,简容的哭声嘤嘤传来,犹如千百钢针,狠狠扎入他的心口。
                “我该怎么做?”方非自觉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拽着他死命向前,一半将他狠狠拖后,两边各不相让,几乎让他发狂。
                “燕眉在这儿,她会怎么做?”方非扪心自问。
                乌有浩川,舍我精魂,天渊咫尺,度此凡人——少女的吟唱似在耳边,空气中漂浮着幽幽的香气。
                “她点化了我!”燕眉的作为,就是她的答案。


              13楼2012-02-14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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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非闭上眼睛,轻灵的白影在眼前闪动。紧跟着,他呼出一口长气,大踏步走向巨龙。
                  目光纷纷投来,震惊、好奇、惊恐、诧异——简怀鲁在后面叫嚷,简真也在呼喊他的名字。可是,方非全都听不见了——他的耳朵滚烫发热,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昂!”一声龙吟。方非抬头望去,神龙的尾巴高高扬起,一旦落下,方非必然粉身碎骨。
                  “长牙!”少年徐徐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声音走了样,又闷又沉,好似天边的雷声。他每吐出一个字,都要用尽浑身的力气。龙尾停在了半空,长牙眯起眼睛,静静打量面前的小人。
                  “龙语者?”巨龙发出轰隆巨响,“有何见教?”
                  “长牙,我们谈谈!”
                  “谈什么?”
                  “放了这个孩子!”
                  “凭什么?”
                  “你不该将怨恨加诸给无辜的人!”
                  “你也敢来教训我?喝,小东西,你的年岁还不及我的零头!”巨龙昂起头来,声势威严,方非面对这龙,自觉渺小如尘。
                  “你的话说完了吗?”长牙瞪着少年,目光凌厉如电。
                  方非的胸中波澜起伏,心头的冲动更加强烈,好似海底的泡沫,止不住地翻涌上来。
                  “长牙,你忘了吗?那时你的牙还没这么长,你的身子也细弱好多。灵河水汤汤流逝,清凉的晚风叫你鬃毛飞扬。你在月光下对我起誓,即使江河倒流,天地反复,你也将会信守正道。那是多么了不起的誓言啊,长牙,你这么快就忘了吗?”
                  “天啦!”巨龙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叫,“你是谁?”
                  方非的心里万分诧异,可舌头就是停不下来,许多从未想过的字眼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在星原浴血苦战,不曾畏惧过大鹏的利爪,你紧紧追随六龙,就像影子依附着光明。那时间,你的血比天空还青,你的眼睛比星辰还亮。长牙啊,你是多么了不起的龙呀,当你站在广袤的星原上,仿佛世界都在你的脚下……”
                  “你是谁?”长牙垂下头颅,青色的泪水落在地上,腾起咝咝的白气。
                  “……长牙,坚守你的道,长夜总会过去,苦难不会久长。东方的号角吹响的时候,希望你,还会飞在我的前方……”
                  “你是谁呀?”
                  “我的开道龙啊,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吗?”
                  巨龙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叫,头颅顿在了地上。他闭上眼睛,青色的血泪汩汩流出。方非的胸中充满了哀伤,他忘记了恐惧,伸出手去,轻轻抚摸长长的龙牙。长牙的身子一阵阵发抖,恭顺驯服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初生的羔羊。
                  “见了鬼了!”麻中直一皱眉头,“古运锋,这条龙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古运锋喃喃道,“这家伙会龙语。”
                  “你不会龙语吗?”麻中直瞅他一眼。
                  “呸!”古运锋老脸一热,“我会跟爬虫说话?”
                  长牙移开了爪子,下面的孩子已经昏迷了,他拎起简容,轻轻送到方非怀里。
                  “着!”麻中直摇了摇头,“龙被说服了!”古运锋变了脸色,一扬笔,火球呼啸窜出。
                  嗤,乌光划过,火球熄灭。简怀鲁适时赶到,拦在了方非面前。
                  “杀了龙语者!”古运锋的牙缝里迸出字来。
                  麻中直冲向方非,他在少年的左后方,简怀鲁前当古运锋,后顾不暇,一眨眼,大斧高举,闪电般劈向方非的后颈。
                  “当!”金铁交鸣,巨斧砍中一把长刀,简真伟岸的身躯竟也晃了一下。
                  麻中直脚下一勾,大个儿下盘不稳,左摇右晃。牧龙者斧上加力,轰隆,简真摔倒在地,身下的岩石尽数粉碎。
                  “小子!”麻中直阴阴一笑,“你压坏了我们家的地!”
                  简真的眼前金星乱迸,鼻尖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屈膝向上一顶,可被对手封住。牧龙者笔尖一勾,画出一个火球,火光炽亮,照得简真两眼酸痛。一刹那,他心里想了好几个应对的符法,可是笔尖颤抖,说什么也画不出来。
                  乌光一闪,火球还没出手,又一次无声熄灭。
                  简怀鲁救了儿子,但却露出了破绽!
                  “雷枪电斧——”古运锋一声锐叫,匹练似的电光划破长空,吹花郎的面孔明亮如雪。
                  哧溜,简怀鲁翻着跟斗摔了出去,砰,贴地滑出十米,脸上惨无血色。


                14楼2012-02-14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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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转念头,他肩头一沉,叫人拍了一下。麻中直大吃一惊,他的灵觉惊人,这时有人逼近,居然无所察觉。
                    他心头一乱,神通登时削弱,元水势如脱缰的野马,冲灭火焰,排山倒海似的压了过来。麻中直变了脸色,来不及躲闪,身后那人淡淡地叫了声:“停!”
                    水团十分听话,说停就停,悬在麻中直头顶,就如一堵活动的水城。
                    麻中直的心子别别乱跳,回头望去,身后站了一个青衣老太,鹤发童颜,手扬符笔。
                    “庄姥姥!”简真大声欢叫。
                    庄老太点了点头,一挥笔,水山滚了回去。桃花鳞张开巨口,只一吸,又将元水吞进肚里。
                    麻中直倒退了一步,握笔持斧,死死盯着老人。庄老太扫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摇头说:“小伙子,逞强可不行!”
                    麻中直闷声不吭,庄老太也不理他,目光投向远处。两个道者一天一地,斗得正急。古运锋飞轮如电,超乎视觉极限,眼看在前,忽又在后,眼看在左,他又从右边的虚空里钻了出来。简怀鲁吃了不能飞行的亏,身上的袍服烧坏了多处,头发也被打散,如疯如狂,团团乱转,要不是雷鞭护体,早就输了好几次。
                    “古运锋!”庄老太高叫一声。古运锋一转头,庄老太到了面前,他吓了一跳,仓皇驾轮后退,飞驰中抬起符笔:“雷枪……”
                    “电”字还没出口,古运锋脑门一痛,好似挨了一记闷棍。他原地转了两圈,停下时摇摇晃晃、形同醉酒,长发披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我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庄老太踩着一缕青光,悠悠然浮在半空,“古运锋,你往来牧龙,我可是从没管过你。可你变本加厉,居然想要杀人灭口,我再要袖手旁观,可有一点儿说不过去!”
                    “庄映雪!”古运锋胸口起伏,面红如血,“你这么做,可是存心与白王为敌!”
                    “呵!”庄老太笑了笑,“少拿皇师利来压我,我老了,不爱打打杀杀,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你们三个把龙留下,乖乖离开留云村,要不然,哼,我把你们打成一包,直接寄到琢磨宫去!”
                    古运锋的脸色阵红阵白,知道这老太婆说得出做得到,好汉不吃眼前亏,今天的仇,只有留待以后再报。
                    他咬牙笑笑,转向麻中直一声大喝:“愣什么?带上窝囊废,我们走!”
                    甲士脸色阴沉,俯身抱起鲍残。那小子口吐白沫,还没苏醒,麻中直一抖翅膀,冲天飞起,与古运锋一前一后,晃眼钻入云层。
                    老龙望着二人,悲吟一声,忽地轰然倒下,浑身抽搐不已!
                    简怀鲁抢上前去,一摸龙须,冲口叫道:“庄道师!”
                    庄老太落在龙前,右手挥笔,轻轻念诵两句,左手伸出,“噗”地插入巨龙的胸膛。桃花鳞发声哀叫,眼神极尽痛苦,可又竭力忍耐,尽管浑身发抖,但也一动不动。
                    “有了!”庄老太吐一口气,将手缩回,她的手攥成拳头,沾满了青色的龙血。老人徐徐摊开手,手心里躺了一条金光闪闪的虫子,尖头刺脚,形似龙虾,浑身拼命扭动,发出咝咝的尖啸。
                    “金符虫!”吹花郎微微动容。
                    “这也难怪!”庄老太叹了口气,“有了这个东西,神龙就不能变化,牧龙者远在天边,也能要了他的命!”
                    “庄姥姥,干吗不毁了它?”简真盯着那虫,又惊又怕。
                    庄老太摇了摇头:“这东西只有天道者才能造,白王皇师利,可不是好惹的。”她低头想了想,冲金符虫说,“替我带个话,告诉皇师利,如果还记得当年的庄道师,不妨来留云村喝一杯茶。”
                    她一扬手,虫子放生尖啸,张开两片薄翅,只一闪,冲天消失。
                    “好快!”大个儿连连咋舌。
                    “庄道师!”简怀鲁深感不安,“怪我一时冲动,给您惹了麻烦!”
                    庄老太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玉京通灵台常说,人老骨头松,需要经常活动活动。再说皇师利忙得很,请也请不来呢!”老太婆目光一转,投向长牙的遗骨,眼里闪过一丝伤感,“可惜,我还是来晚了!”
                    “他们为什么要牧龙?”方非的心里似有一团火焰。
                    庄老太看他一眼,笑了笑说:“神龙通身是宝,龙血、龙鳞、龙角,放到黑市里,样样都是畅销货!神龙不能圈养,要不乘云飞动,不出几天就会死掉,所以必须经常放牧。道者和神龙渊源很深,从古至今,牧龙都是死罪。可是皇师利出于私心,一直暗中鼓励牧龙。这么多年了,哼,一个牧龙者也没有判刑!”
                    “又是皇师利!”方非暗暗记了一笔。
                    “小容!”申田田苏醒过来,踉跄着飞奔上前。
                    方非抱起简容,交到她的怀里。女道者抱住儿子,以为已经遭遇不幸,拼命又摇又晃,登时把简容晃醒了。小家伙张眼看见母亲,哇地哭出声来。申田田只一愣,紧紧抱住儿子,一时喜极而泣。
                    方非回头看去,长牙的躯体已成灰白,他忍不住伸手抚摸,龙头冰冰凉凉,好似一块无知的顽石。
                    “方非!”简怀鲁轻轻叹了口气,“神龙死后,就会化为石头。”
                    凉意幽幽,透过指尖传来,方非望着巨龙渐渐石化,心里升起一阵凄凉。
                    “桃花鳞!”有人忽用龙语说话,方非掉头一看,说话的是庄老太,她符笔一指,老龙身上的火链簌簌脱落,“你自由了,上哪儿去都行!”
                    “我就留在这儿!”老龙望着长牙的化石,眼里流出深切的悲伤,“我的兄弟死了,除了我,谁来给它做伴?”
                    “好吧!”庄老太叹了口气。
                    桃花鳞挣起身来,看向方非,龙眼清莹如水,透出奇异的光彩。
                    “昂!”老龙举头向天,发出一声长吟,身子宛转上升,直到尾巴离开地面。它盘在空中,龙身卷曲了三次,舒展了三次,斑驳的鳞甲生长如飞,残破的龙角也弥合无痕。片片龙鳞发出迷人的光彩,白里透红,就像是迎春怒放的桃花。
                    老龙低吟一声,悄然失去了形体,化作了一团花光流溢的云气,云气注入深潭,空气中漫开了一阵冷香,轻轻包围众人,久久也不散去。
                    “云龙香!”简怀鲁的脸上闪过一丝伤感,“好多年也没有闻到啦!”


                  16楼2012-02-14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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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老太点了点头,一转身,忽地轻叫了一声。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长牙龙的化石头上绿意涌现,冒出来一枚孤零零的树芽。紧跟着,嫩芽生长如飞,笔直向上,无花无叶,也不分叉,长到一米多长,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简真十分诧异。
                      “这是尺木!”庄老太望着石龙,若有所思,“尺木是神龙的精魂变化,活着时长在龙的头部,死了也随魂魄散去,神龙没有尺木,就不能乘云变化。尺木、龙珠、元水,神龙三宝,舍之必死,常与神龙同化,很少留在人间。唔,现在长了出来,真是有点儿古怪?”
                      “我来瞧瞧!”简真毛手毛脚,上前要采。
                      “别乱来!”庄老太伸手拦住他,“有缘人才能采,人不对,尺木就会石化!”
                      “有缘人!”大个儿一愣,回头看向方非。庄老太笑了笑,点头说:“小度者,只怕还得你来!”
                      方非心中迟疑,简真推了他一把,他才走上前去,握住那根“尺木”。木棒入手冰凉,纹理十分细润,一瞬间,少年的脑海中浮现出长牙的影子——巨龙神态安详,冲他默默点头,倏忽云烟四起,那影子又模糊起来。
                      方非一个激灵,醒悟过来,跟着吃惊地发现,尺木已经连根拔起,落到了他的手心。他怔了一下,扬起尺木,木棒青碧流光,几乎全无重量,他似乎感觉得到——龙的精魂就在木中,勃勃跳动,跃跃欲飞。
                      “有意思!”庄老太呵地一笑,也不道别,转身向流云村走去。
                      “老道师真矍铄!”申田田目送老太婆消失,微微露出笑容。
                      “又欠她一个人情!”简怀鲁摇头苦笑。
                      申田田目光一转,突然怒形于色:“小真,你的铠甲怎么回事?”
                      “什么?”简真转过身来,一脸茫然。
                      “看你背后?”
                      大个儿反手一摸,甲胄破了一块,露出里面的外套,他的翅膀被麻中直打折,神形甲受了损坏,回复不了原状。
                      申田田还要嗔骂,简怀鲁忽说:“小真今天做得很好,管家婆,你就别骂他了。”父亲帮腔的机会少得可怜,简真听在耳中,眼巴巴望着老爹,面孔涨得通红。
                      简怀鲁将申田田昏倒后的情形说了一遍。女道者听得惊心动魄,本以为庄老太救了儿子,谁知救人的竟是方非,她只觉不可思议,忍不住问:“方非,你跟那条龙说了些什么?”
                      方非想了想,说过的话云烟一片,除了只言片语,几乎记不起来。他满心困惑,摇头说:“我记不清了!”
                      “你怎么会龙语?”
                      “山都的金犼阿维兰,给我吃过一颗能言果!”
                      “什么?”申田田失声大叫,“你进过山都森林?”
                      方非点点头。简怀鲁夫妇对视一眼,神情都很震惊。
                      “能言果可是宝贝呀!”吹花郎轻轻地说,“那是人头树的种子,金犼用元气滋养长成的。方非,从今以后,震旦里的任何种类,只要拥有语言,你都能轻易地听懂它们的话,并与它们任意交谈!”
                      “可是刚才那些话……”方非仿佛陷入了一个谜团,“好像、好像不是我说的。我的身子里面还有一个人,说话的是他,不是我。”
                      简氏夫妇对视一眼,将信将疑,申田田说:“能言果还有这样的妙用吗?”简怀鲁摇了摇头,注目方非,流露出深思表情。
                      简容抽抽搭搭,嚷着回家,申田田又气又怜:“小鬼头,你平时的调皮劲儿上哪儿去了?哼,看你还敢不敢瞎胡闹。”
                      小东西羞愧难当,一想到龙爪下的光景,忽又哆哆嗦嗦地流下了眼泪。
                      申田田心生不忍,招呼众人回家。走了一程,方非回头望去,寒潭里升起一股云气,冷清清,白惨惨,一晃眼,就将巨龙的化石吞没了。
                      简容受惊过度,不到华盖车,就在母亲怀里睡着了。其他四人坐在客厅,相对无语。简怀鲁燃起琅嬛草,一口口地吞吐不已,他的心思连接烟斗,烟气化作了飞龙,一条接着一条,在空中来回起舞。
                      “我去做饭!”申田田开口打破了沉寂。
                      简怀鲁却摇了摇头:“我想喝酒!”
                      “不行……”
                      “饭,能填饱肚子;酒,能填满脑袋!”
                      申田田沉默一下,苦笑说:“好罢!今天破例。”
                      不多时,酒杯斟满,简怀鲁举杯说:“为了死去的龙!”
                      方非心中酸痛,也举杯说:“为了长牙!”
                      “长牙?”申田田小心地问,“独角龙的名字吗?”
                      方非默默点头,举杯饮尽,可是,无论多浓的烈酒,也冲不淡心中的伤痛,有些痛刻在心底,纵使岁月流迁,也不会轻易磨灭了。
                      “方非!”简怀鲁长长叹了口气,“我真想看一看你的气!”
                      “什么气?”方非喝了酒,脑子晕晕乎乎。
                      吹花郎取出震灵笔,手一扬,笔尖吐出一缕黑气,气色明净疏朗,好似散落在水里的墨汁。


                    17楼2012-02-14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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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红尘中,人种的区别是肤色。”简怀鲁徐徐张嘴,吹动水墨色的烟气,“在震旦里,道种的区别是气色——苍龙青气,朱雀火气,白虎白气,玄武黑气,看到了吗,这一股气在告诉你,坐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玄武人!”
                        “魔徒呢,他们是什么颜色?”方非忍不住问。
                        吹花郎脸色一沉,冷冷说:“和入魔前一样。”
                        方非看了看双手,大概酒气作祟,双手红彤彤的,透着一团滚热,“我呢,我的气是什么颜色?”
                        “你的点化人是什么颜色?”申田田问。
                        “红色!”
                        “朱雀人?”女狼神一扬眉毛,“你也是红色!”
                        “为什么?”
                        “度者和点化人的元气相同!”
                        方非喜不自胜,大声叫道:“我也是朱雀人?”
                        “没错!”申田田笑着点头。
                      简怀鲁却冷不丁说:“那可不见得!”
                        申田田一愣:“怎么不见得?这可是千古以来的通则!”
                        “通则?”简怀鲁微微一笑,“那么管家婆,你见过神龙向朱雀人低头的吗?”
                        申田田皱眉摇摇头。
                        “你见过神龙为朱雀人舍身的吗?”
                        申田田还是摇头。
                        “只有苍龙人,才能降服神龙!”简怀鲁轻轻叹了口气,“我猜想,方非的元气也许是青色。”
                        申田田和方非同时开口,一个叫:“胡说八道!”一个说:“我不做苍龙人!”
                        简怀鲁哈哈大笑,说道:“管家婆,我跟你打赌,赌二十杯虫露酒!”
                        “十杯!”
                        “十五杯!”
                        申田田迟疑一下,拍手说:“好,我赌他是朱雀,你输了怎么办?”
                        “我赌他是苍龙。”简怀鲁笑了笑,“我输了,一个月滴酒不沾!”
                        “好极了!”申田田语气尖刻,“这可是一个戒酒的好机会!不过,死酒鬼,你怎么证明他的道种?”
                        “很简单!”简怀鲁一字一句地说,“我给他开窍!”
                        “不行!”申田田跳了起来,“那是点化人的事!”
                        “点化人还没找到,不过……”简怀鲁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震旦里可不太平!”
                        申田田迟疑说:“这件事我做不了主,还得看本人的意思!”说到这儿,她的目光投向方非,“孩子,你愿意开窍吗?”
                        “开什么窍?”
                        “就是打开你的灵窍,导引出你的元气。”
                        “元气?”
                        “你有了道者之魂,魂魄生元气,元气你也有了,不过灵窍没开,它就流不出来。”
                        “要元气做什么?”方非心中好奇。
                        “做什么?”申田田眨眼一笑,“红尘里,你们用墨水写字,震旦里,我们都用元气写字。有了元气,你就能凭空画符,灵虚飞剑,运天地之力,夺鬼神之机。”
                        方非的心子别别乱跳,申田田说的都是他梦寐以求的本事,他惊喜欲狂,加上酒意作祟,大声说:“好哇,简伯伯,你为我开窍吧!”
                        夫妇俩对视一眼,简怀鲁笑着说:“过程有一丁点儿难受,你可要稍微忍耐一下!”方非点头说:“我不怕!”
                        “好孩子!”简怀鲁把洞箫凑到嘴边。
                        “不是开窍吗?怎么又吹箫?”方非十分奇怪。
                        “这可是我的独门绝活!”简怀鲁咧嘴一笑,“我要像吹开花儿一样,吹开你的灵窍!”
                        箫声幽幽入耳,方非的心顿时一跳,身上每根汗毛都随箫声颤动,他的身子好似吹胀了的皮球,又胀又热,又酸又麻,而且伴随一股奇痒。
                        这感觉又奇怪,又难受,方非哎呦一下,想要跳起,不防申田田伸手将他按住,女狼神低声说:“忍耐一下,过一会儿就好!”
                        方非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耳边箫声渐高,他的身子也随之胀大,可是伸手摸去,肌肤又好端端的,一点儿异样也没有。
                        这感觉重复了好几次,箫声变得急促起来,方非自觉越胀越大,几乎就要爆炸,这时“嗡”的一声,他的脑子一空,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只有箫声还在!若断若续,似在前方招手,他跟随箫声向前,周围都是散漫的灵光,有的像鱼,有的像鸟,飞腾踊跃,生机骀荡。
                        他仿佛成了一个胎儿,躺在这一片灵光之海,舒服惬意,漫无目的,渐渐地神志模糊,融化在无边的灵海……
                        醒来时已是夜深,方非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华盖车的客厅。
                        “他的胎光窍开了!”简怀鲁坐在一边,抽着香草。
                        “开完窍了吗?”方非爬了起来,看看自身。
                        “还早得很呢!”申田田笑着说,“人有三魂七魄,就有十个灵窍,今天只吹开了胎光窍,还剩九个灵窍。慢工出细活,一天吹开一窍就够了,要不然,你的身子可受不了。喏,饿了吧,快来吃饭!”


                      18楼2012-02-14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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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灵笔是笔,也是箫,吹出的箫声蕴含玄机,可以牵动万物的灵性。它能让花儿一瞬开放,也能叫蛀虫气绝身亡,冻结得了敌人的元气,也吹得开道者的灵窍。如果按部就班打开方非的灵窍,少说也要一年半载,可是到了简怀鲁的这儿,一切变得轻松容易,他能在短短的工夫吹开百花,也就能在短短的工夫吹开十个灵窍。
                          至于开窍的感受,吹花郎说得轻描淡写,方非亲身体会,才知道上了大当,这里的难受,可真不是“一丁点儿”——
                          吹开爽灵窍时,人会高烧不退,方非躺在浴盆里,盆里的水从头到尾都在沸腾;幽精窍使人浑身变冷,方非呼出的气流,让虫露酒结了一层薄冰;尸垢窍又麻又痒,浑身活像是爬满了毛虫;伏矢窍倒好,只是昏昏沉沉,终日出现幻觉,简真后来说,那一天方非叫了几百声“烟煤”,大个儿很奇怪,他干吗老跟煤炭过不去;雀阴窍叫人狂笑,方非笑到几乎断气;吞贼窍使人幻听,耳朵边时而雷轰电掣,时而窃窃私语,还有许多古怪噪音,反复折磨他的神经;吹开非毒窍时,方非悲从中来,哭了整整一天,擦泪的手帕就没有干过;只有除秽窍最舒服,睡了一天一夜,连一个梦也没有做过。
                          简怀鲁每到小村小镇,都去给人吹花,有时收点儿佣金,有时高兴起来,干脆白吹白送,一路上呜呜咽咽,吹得满街满巷繁花似锦。
                          方非如果清醒,也常常跟在后面,一来欣赏吹花郎的神技,二来打探燕眉的消息。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始终一无所获,就连冲霄车的消息也沉寂下去,再也无人提起。
                          华盖车翻山越岭,用申田田的话说,抄的是“灵枢山的近路”。山间水旁,田畴涌翠,水车歌吟,田间不见农夫,倒有许多妖鸟妖兽。
                          有一类锄地鼠,棕皮黑眼,个头大过土拨鼠,刨土的本领更胜一筹。鼠妖成千累万,密匝匝涌入田间,连刨带拱,把土壤翻得妥妥帖帖。
                          翻过了土,白色的播种雀马上登场——雀妖大如麻雀,精挑细选,从谷堆里拣出种子,收藏在天生的嗉囊里,当它们飞过田头,天上就像下过一阵谷雨。
                          田中的沟渠四通八达,里面游动着无角的施雨蛟。妖蛟们不时昂起脑袋,兴云布雨,细雨点点滴滴,落在禾苗尖儿上;锄地鼠则冒雨奔忙,挑出田间的杂草,连根带叶地吃个精光。
                          红尘里稻麦收种,都以季节计算,可是到了这儿,九天就是一个轮回,作物生长的速度,快过方非的头发。一到收获季节,油光水滑的镰鼬就冒了出来,大尾巴扫来扫去,比风车还疾,比钢刀还快,经过的地方,庄稼倒伏如浪。接下来,这些小术士又化为了一阵旋风,卷起收割的稻子,向着打谷场飞去,它们的风势拿捏精妙,不会遗落一粒谷子,也不会带走一点泥巴。
                          田边果树成荫,树上的果子千奇百怪,除了冰橘以外,方非一种也不认识。叫人奇怪的是,看守林子的是一群白毛的猿猴。白猿爬上爬下,浇水捉虫,剪枝施肥,挑出成熟的果子,丢进竹编的箩筐,然后顶在头上,一溜烟跑进了村子。
                          除了看果子的猿,还有赶鱼的蟒,放羊的豹,牧鸟的隼。这些妖怪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一向尽忠守职,从不监守自盗。
                          这些奇闻怪事,全是简真所说——这个胖墩墩的小家伙,当着众人畏畏缩缩,说起话来老是忘词儿。私下跟方非待在一起,登时变了一个人,信口开河,长篇大论,方非越吃惊,他就越起劲。
                          简真见方非啥都不懂,越发由着性子胡吹,吹到后来,胆敢夸口骑过一只穷奇,又亲眼见过獍犸跳舞。不防隔墙有耳,简怀鲁窝在一边,逮着这话跳了出来,笑嘻嘻地发问:“小真,你什么时候去过谜山哇,我怎么就不知道?”
                          “我、我没去过谜山!”
                          “獍犸不是长在谜山吗?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它们跳舞呢。来,小真,给爸爸吹一吹,它们怎么个跳法,站着跳,还是趴着跳,先出左脚,还是先出右脚。嗐,别害羞呀,来,吹一吹,这事情可怪有趣儿的。”
                          简真窘得要死,脑袋缩到肩膀下面,瞅着父亲的笑脸,恨不得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给他的舌头打个死结。从那以后,一连几天,大个儿见了方非,都是羞答答地抬不起头来。
                        


                        19楼2012-02-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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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进京】
                            这一天,到了吹开臭窍的时候。这一窍与鼻子有关,自从箫志响起,方非就止不住地连打喷嚏,一个接着一个,打了整整一天。简容闲着无聊,在一边仔细数过——前前后后,打了三千九百四十九个喷嚏,比起兄弟俩开窍时打的总数还多。
                            由于赌约在先,这一下可到了紧要关头。一家人全围上来,申田田两手叉腰,站在那儿大声叫阵:“死酒鬼,等着瞧,你马上就要戒酒了!”
                            简怀鲁叼着烟斗针锋相对:“管家婆,等着瞧,你的酒坛子就要倒霉了!”
                            “倒霉的是你,你这只死酒鬼!”
                            “管家婆,你的酒太少了,不够输吧!”
                            “哼,多少跟你没关系,你再也用不着它们了!”
                            “活到老,喝到老,这是我的终生爱好!”
                            “你这个累教不改的惯犯!”
                            “你打算判我什么刑?终生喝酒吗?”
                            两个人唇枪舌剑,往来交锋。申田田气冲斗牛,唾沫横飞,简怀鲁却笑嘻嘻的,一点儿也不生气,这斗嘴声夹杂在方非的喷嚏声里,又古怪、又滑稽。
                            喷嚏忽地停下。夫妇俩一时住口,双双看向方非,申田田高叫:“笔呢?”
                            “用我的乌号笔!”简真殷勤的奉上符笔,方非摇头说:“我自己有笔。”说着打开笔盒,取出了星拂。
                            “咦!”申田田看见那笔,两眼圆睁,简怀鲁也扬起眉毛,眼里透出深深的讶异。
                            方非打了一天的喷嚏,这时从头到脚神清气爽,中间像是横了一团云气。他手握笔管,指尖麻酥酥的,似有电流通过,云气顺着手臂流入了五指,又透过指尖注入了符笔。
                            “红色!红色……”方非心里大叫,可是笔锋一暗,吐出来一缕淡淡的青气。
                            车里一片沉寂,目光全部停在这一缕气上——方非握着星拂,呆若木鸡,一刹那的工夫,推动了所有的生气。
                            “哈!”简怀鲁左顾右盼,洋洋得意,“十五杯酒哇!”
                            申田田像是没有听见,望着那缕青气,眼里如痴如醉:“真美呀!雨过天青,新雨过后的天空才是这样的青色。”
                            “还有别的青色吗?”简容好奇发问,简怀鲁却在一边咳嗽提醒:“十五杯酒……”
                            “怎么没有?”申田田瞧也不瞧丈夫,“苍龙人的元气都是青色。可青色也有深有浅,有浓有淡,有纯有不纯,海青、山青、水青都很好。藏青有点儿扎眼,我可不大喜欢;黑青带了一股邪气,有这种气的人十九心术不正;可是无论什么青色,全部都比不上天青。天青又分好多种,有青里透灰,也有青中透蓝,这些颜色好是好,可也不算十全十美。最美的青色,应是空山灵雨以后,水气将散未散,太阳将出未出,如果水气尚浓,必然生出灰色,如果日光太强,必然生出蓝色。新雨过后的天空至纯至净,那种颜色的元气,才是苍龙元气的极品。呵,我活到这把年纪,这样的气也只看到过两三次。”


                          20楼2012-02-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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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章鱼……”简怀鲁还没说完,扁怪物尖声大叫:“我可不爱别人叫我老章鱼。”
                              “那就是老海星!”简怀鲁有些不耐,“你不在海里过活,来这里做什么?”
                              “没看见吗?”海星怪扬起五根触角,借着灵鱼光亮,可见触角上缠了粗细不等的三根凿子、一大一小两个铁锤。海星怪尖声说:“我来给自己造座像!”
                              “呵,五百岁的老家伙!”简怀鲁笑了起来,“老寿星,你打哪儿来?”
                              “北溟海!”
                              “那还真远!老寿星,你干吗阻拦我呢?根据《道与妖的扎尔呼》,我有权通过这条水道。”
                              “不关我的事。”海星怪说,“都是小不点儿调皮胡闹。”
                              “小不点儿?”简怀鲁指着那头半牛半鱼的巨怪,“你说这只夔牛吗?它还真是小巧玲珑,我倒想把它捏成一团儿,揣到我的裤兜里去。”
                              “小不点儿”听得懂人话,登时发起怒来,呜呜怪啸不已。
                              “小不点儿,放规矩一些。妖有妖的礼貌,别让道者笑话我们。”海星怪说话慢条斯理,可是自有一种威严,“至道者,在你们的世界,大与小,是按个子计算的。在妖怪的世界,我们依照的是年纪。小不点儿还不满五十岁,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它是个孤儿,刚一生下来,爹妈就遇上了风巨灵。我经过的时候,它在海岛下面嗷嗷大哭,岛上面都是它爹妈的遗骨,说起来叫人心碎,连一块像样的骨头都没有。这一次为了造像,我要离开亡灵海,如果把它一个人留在海里,不出三天,就做了孽蛟口中食儿。”
                              海星怪说话的时候,“小娃娃”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一门心思地搅水玩儿,掀起小小浪花,几乎儿把华盖车打翻。
                              “嗐!”简怀鲁拍手称赞,“老海星,你有一副好心肠!”
                              “妖也有妖的良心。”
                              “啧啧,妖怪里的慈善家。老海星,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请便,不过……”海星怪有点儿犹豫。
                              “不过什么?”
                              “你们车里有一个度者吧?”
                              “你说什么?”简怀鲁变了脸色。
                              “我看到了他的气。”
                              “你想做什么?”吹花郎声音冷锐。
                              “别误会。”海星怪慢吞吞地说,“我可不爱吃人肉,人肉又酸又臭,喝了你们的血,会把我活活醉死……”
                              车里的人脸色难看。简怀鲁吹了一声口哨,冷笑说:“没错,老海星,你不喜欢我们的血肉,你只中意我们的魂儿!”
                              “那是两码事。”海星怪扬声说,“这位度者,我想跟你说说话!”
                              申田田扯了扯方非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接口,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说什么?”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度者吗?”
                              “我不知道。”方非摇头。
                              “哦!”海星怪沉吟一下,“我猜,他们说的就是你了!”
                              “他们?他们是谁?”
                              “他们跟你们同类,又和我们很相似。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招惹我们。”
                              海星怪的话跟绕口令差不多,方非听得稀里糊涂,简氏夫妇却变了脸色,简怀鲁微微冷笑:“老海星,你说的是魔徒吧?”
                              老海星置可否:“昨天有两个人经过这儿,他们鬼鬼祟祟,一路打着暗语。可是对我来说,‘无音鬼语’没有用。我的顶心眼,可以透过他们的嘴唇,读出他们所讲的话。他们说到了度者,还有别的可怕事情。这些话太可怕了,我如果说出来,一定惹来灭顶之灾。度者啊——”海星怪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不能前往玉京,灾祸藏在那儿,正在等着你呢!”


                            24楼2012-02-14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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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楼2012-02-14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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