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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未被命名的爱
春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金起范15岁，李赫宰16岁。
金起范上学比其他的孩子早一年，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小时候的他总比同班的男孩矮那么一些，女孩缘就更不用说了。直到14岁那年疯狂长高。
金起范安静，沉默，笑容少见却并不孤僻，面容温暖而英俊，经常迷倒那些轻笑的女孩儿，她们的爱意却令他感到措手不及。他总是在读书，或者游戏，即便那些日子里掌上游戏并不像后来那样普及，他是个有趣也有趣味的人，他坐在李赫宰的后面。
李赫宰是那样的一个少年，他笑起来眼角有明显的笑纹，也露出一些牙龈，偶尔他会用手挡住自己的嘴笑，只是稍微一点。他喜欢足球，舞蹈，看当时谁也无法预料到变得伟大的海贼王，他和女孩子们相处得自然，不笑的时候变得安静得像另一个人。
开始的一个月里他们谁也没和谁说话，直到李赫宰的同桌李东海回过头来对他说，这道题你会做吗？
李赫宰和李东海踢足球的时候金起范会背着书包从场边默默路过，李东海会举起手使劲向他挥舞，而李赫宰会擦擦汗，看着他微笑。
金起范也会在听到他们的呼唤之后，停下来，看着他们微笑。
李赫宰迷上金起范，就如同金起范迷上李赫宰。
谁也说不清，就像无人知晓为什么他们这两个看似毫无相关的个体就成为了朋友，也许就像磁铁一样，一块磁铁的南极与北极永无法相遇，只有两个磁石才会相互吸引。
因为座位，金起范总是和李赫宰一起值日，金起范偶尔会在李赫宰去打水的时候偷偷休息，然后他回来就再假装扫地。李赫宰不喜欢承认，但是他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会去问比他小一岁的金起范。金起范心情好的时候会任由李赫宰拉着去球场里踢球，后来李赫宰发现他更擅长跑来跑去体力却不够，他便充当起裁判了，李赫宰常拿这个嘲笑他。金起范有时候会在李赫宰背后贴小纸条，写着傻瓜，而李赫宰只是趴着，浑然不知。
夏天的时候李赫宰的白衬衫上会出现淡淡的黄色汗迹，而他会转过头来，向金起范笑，眼角堆起褶皱，然后伸出手捏一捏金起范的脸颊。
高二那年，李赫宰交了新的女友。但对于金起范来说，这变成一个他一生中铭记的一年。
那一年班里换了个化学老师。她刚研究生毕业，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一个并不顶尖的公立高中当老师。
金起范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从来没想过。
他只知道她年轻，聪明，漂亮，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儿都不同，那些青涩又不起眼的女孩儿和她相比都像青蛙一样。
这可真刻薄，这是李赫宰给他这句话的评价。
但不管怎么刻薄，这是金起范最真实的感觉。
以及之后的数十年里，他依然这样觉得。
春
第一次相遇的时候金起范15岁，李赫宰16岁。
金起范上学比其他的孩子早一年，是班里年纪最小的孩子，
小时候的他总比同班的男孩矮那么一些，女孩缘就更不用说了。直到14岁那年疯狂长高。
金起范安静，沉默，笑容少见却并不孤僻，面容温暖而英俊，经常迷倒那些轻笑的女孩儿，她们的爱意却令他感到措手不及。他总是在读书，或者游戏，即便那些日子里掌上游戏并不像后来那样普及，他是个有趣也有趣味的人，他坐在李赫宰的后面。
李赫宰是那样的一个少年，他笑起来眼角有明显的笑纹，也露出一些牙龈，偶尔他会用手挡住自己的嘴笑，只是稍微一点。他喜欢足球，舞蹈，看当时谁也无法预料到变得伟大的海贼王，他和女孩子们相处得自然，不笑的时候变得安静得像另一个人。
开始的一个月里他们谁也没和谁说话，直到李赫宰的同桌李东海回过头来对他说，这道题你会做吗？
李赫宰和李东海踢足球的时候金起范会背着书包从场边默默路过，李东海会举起手使劲向他挥舞，而李赫宰会擦擦汗，看着他微笑。
金起范也会在听到他们的呼唤之后，停下来，看着他们微笑。
李赫宰迷上金起范，就如同金起范迷上李赫宰。
谁也说不清，就像无人知晓为什么他们这两个看似毫无相关的个体就成为了朋友，也许就像磁铁一样，一块磁铁的南极与北极永无法相遇，只有两个磁石才会相互吸引。
因为座位，金起范总是和李赫宰一起值日，金起范偶尔会在李赫宰去打水的时候偷偷休息，然后他回来就再假装扫地。李赫宰不喜欢承认，但是他有什么不懂的问题都会去问比他小一岁的金起范。金起范心情好的时候会任由李赫宰拉着去球场里踢球，后来李赫宰发现他更擅长跑来跑去体力却不够，他便充当起裁判了，李赫宰常拿这个嘲笑他。金起范有时候会在李赫宰背后贴小纸条，写着傻瓜，而李赫宰只是趴着，浑然不知。
夏天的时候李赫宰的白衬衫上会出现淡淡的黄色汗迹，而他会转过头来，向金起范笑，眼角堆起褶皱，然后伸出手捏一捏金起范的脸颊。
高二那年，李赫宰交了新的女友。但对于金起范来说，这变成一个他一生中铭记的一年。
那一年班里换了个化学老师。她刚研究生毕业，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来到一个并不顶尖的公立高中当老师。
金起范也不知道，不过他也从来没想过。
他只知道她年轻，聪明，漂亮，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儿都不同，那些青涩又不起眼的女孩儿和她相比都像青蛙一样。
这可真刻薄，这是李赫宰给他这句话的评价。
但不管怎么刻薄，这是金起范最真实的感觉。
以及之后的数十年里，他依然这样觉得。
中
金起范28岁那年，成为了一家不小的公司的持股人。收入不菲又受人尊重。
李赫宰29岁，有自己的舞团，在最大的娱乐公司里做总编舞。也许赚的不那么多，但也备受尊重。
他们两个换了间更大的房子，金起范刚开始说一定要李赫宰付房租，李赫宰也这样应承，不过他从来没做到，金起范倒也不追究，只是让李赫宰请吃了很多顿晚饭。
新房子大了很多，两个人的房间都大了许多，金起范把书房和卧室二合一了，李赫宰的房间相比之下更空旷，只是有时候看起来却很是不寻常。
因为李赫宰房间里有两张并排放置的沙发椅，但是却朝向刚好相反的方向。那是李赫宰的前女友放置的，她说那样风水好，能生财，不知道她是打那儿学来的。
李赫宰一跟她分手就打算把椅子放好，不过金起范反对。
“我可不知道你这么迷信。”李赫宰笑笑说，一个能生财的风水布局倒是对金起范很有利。金起范没说话，只是坐到另一张椅子，这张椅子面对着窗户，他的手腕正好碰到李赫宰的手肘，只是侧过头就能看到李赫宰的侧脸。
“我可没这么想。”金起范转回头看着窗户，他笑起来，“我只是觉得，这样放着我既不用看到你那张脸，又可以和你面对面说话，多好。”
李赫宰伸出手要揍他，金起范笑着躲开，李赫宰也笑了，握住的拳头松开，伸手捏了捏金起范的脸。
李赫宰也侧过脸看着金起范微笑的侧脸，窗外的暮色洒在他的脸上，李赫宰转过头低头笑了。
之后那两把沙发椅子变了很多次位置，有时候还会被拽到窗户前擦窗户的时候踩在上面。只是金起范和李赫宰要坐下聊天，或者喝酒的时候，还会被摆成那个样子。
在摆成那个样子之前，不论怎么摆放，他们也不可能肩并肩坐着的同时，看到对方超过一半的脸。
这样让我们看起来像两个傻子。李赫宰这样说，金起范笑着点头回答说，至少客厅里的沙发没有事情。但是最终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把椅子换个样子摆放。
李赫宰30岁生日的时候，金起范难得请了一回客，还是江南一所高档的韩餐厅。
李赫宰一直紧张地谈论着他对于自己的舞蹈学校的向往。金起范笑着听他说话，一边听着一边吃着海鲜。
不一会李赫宰说累了，喝了一口烧酒。
“你知道。”金起范打破了瞬间的沉默，“和朋友做生意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李赫宰放下酒杯，撇了撇嘴。
“所以你要么立刻就完蛋。”金起范顿了顿，递过去一个礼物盒子“要么就成功到最后。我知道你不会把我踢出去的。”
李赫宰马上笑了出来，飞速地打开了盒子，那是一张支票。
“所以我就没别的礼物了？”
金起范扔了个白眼给他，李赫宰仍然欢欣鼓舞地笑着。
转过头的时候金起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染上了时间的风尘，但是他依旧认出了她。李赫宰反应过来的时候金起范已经坐到了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指向那个方向。
李赫宰已经几乎认不出她了。
后来金起范知道她已经回了国，嫁了人。婚姻不那么幸福，不过也还不算太差。他留下了她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他。
那天回家之后，李赫宰陪金起范喝了几杯，就在他那摆放奇怪的沙发上坐着。
金起范觉得他自己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开心。李赫宰倒是笑得很高兴。金起范是被李赫宰扶回房间的。
金起范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决定把自己那不算特别开心的心情归结于他比谁都明白，这段感情的结局，就是永无结局。
第二天早上醒来，金起范觉得，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他无所谓，因为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爱着一个人，一个他无法得到的人。他只需要这样一个事实，让他不去接受社会习俗，让他可以潜意识地去逃避一个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的，之后也没有意识到的，他生命中的真相：他的生活中所必须要的一直是，并且只是，李赫宰。
金起范28岁那年，成为了一家不小的公司的持股人。收入不菲又受人尊重。
李赫宰29岁，有自己的舞团，在最大的娱乐公司里做总编舞。也许赚的不那么多，但也备受尊重。
他们两个换了间更大的房子，金起范刚开始说一定要李赫宰付房租，李赫宰也这样应承，不过他从来没做到，金起范倒也不追究，只是让李赫宰请吃了很多顿晚饭。
新房子大了很多，两个人的房间都大了许多，金起范把书房和卧室二合一了，李赫宰的房间相比之下更空旷，只是有时候看起来却很是不寻常。
因为李赫宰房间里有两张并排放置的沙发椅，但是却朝向刚好相反的方向。那是李赫宰的前女友放置的，她说那样风水好，能生财，不知道她是打那儿学来的。
李赫宰一跟她分手就打算把椅子放好，不过金起范反对。
“我可不知道你这么迷信。”李赫宰笑笑说，一个能生财的风水布局倒是对金起范很有利。金起范没说话，只是坐到另一张椅子，这张椅子面对着窗户，他的手腕正好碰到李赫宰的手肘，只是侧过头就能看到李赫宰的侧脸。
“我可没这么想。”金起范转回头看着窗户，他笑起来，“我只是觉得，这样放着我既不用看到你那张脸，又可以和你面对面说话，多好。”
李赫宰伸出手要揍他，金起范笑着躲开，李赫宰也笑了，握住的拳头松开，伸手捏了捏金起范的脸。
李赫宰也侧过脸看着金起范微笑的侧脸，窗外的暮色洒在他的脸上，李赫宰转过头低头笑了。
之后那两把沙发椅子变了很多次位置，有时候还会被拽到窗户前擦窗户的时候踩在上面。只是金起范和李赫宰要坐下聊天，或者喝酒的时候，还会被摆成那个样子。
在摆成那个样子之前，不论怎么摆放，他们也不可能肩并肩坐着的同时，看到对方超过一半的脸。
这样让我们看起来像两个傻子。李赫宰这样说，金起范笑着点头回答说，至少客厅里的沙发没有事情。但是最终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把椅子换个样子摆放。
李赫宰30岁生日的时候，金起范难得请了一回客，还是江南一所高档的韩餐厅。
李赫宰一直紧张地谈论着他对于自己的舞蹈学校的向往。金起范笑着听他说话，一边听着一边吃着海鲜。
不一会李赫宰说累了，喝了一口烧酒。
“你知道。”金起范打破了瞬间的沉默，“和朋友做生意是很不明智的选择。”
李赫宰放下酒杯，撇了撇嘴。
“所以你要么立刻就完蛋。”金起范顿了顿，递过去一个礼物盒子“要么就成功到最后。我知道你不会把我踢出去的。”
李赫宰马上笑了出来，飞速地打开了盒子，那是一张支票。
“所以我就没别的礼物了？”
金起范扔了个白眼给他，李赫宰仍然欢欣鼓舞地笑着。
转过头的时候金起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染上了时间的风尘，但是他依旧认出了她。李赫宰反应过来的时候金起范已经坐到了他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指向那个方向。
李赫宰已经几乎认不出她了。
后来金起范知道她已经回了国，嫁了人。婚姻不那么幸福，不过也还不算太差。他留下了她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他。
那天回家之后，李赫宰陪金起范喝了几杯，就在他那摆放奇怪的沙发上坐着。
金起范觉得他自己似乎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开心。李赫宰倒是笑得很高兴。金起范是被李赫宰扶回房间的。
金起范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决定把自己那不算特别开心的心情归结于他比谁都明白，这段感情的结局，就是永无结局。
第二天早上醒来，金起范觉得，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他无所谓，因为他只是需要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爱着一个人，一个他无法得到的人。他只需要这样一个事实，让他不去接受社会习俗，让他可以潜意识地去逃避一个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的，之后也没有意识到的，他生命中的真相：他的生活中所必须要的一直是，并且只是，李赫宰。
下
李赫宰32岁那年结婚了，金起范是他的伴郎。
新娘是金起范公司的一名会计，比金起范还要小几岁。李赫宰是在金起范公司的年会结束时候认识她的。那天金起范喝多了，带着她们到地下车库搭顺风车，她正和其他两个女孩儿拉着他说笑，李赫宰正在金起范的车里等他带他回家。
两个人都是教徒，但是婚礼却没在教堂举行。
按照习俗，婚礼前一天新郎新娘见面是不吉利的。所以李赫宰和金起范就窝在同一间标准间里过了一夜。
就像每一个醉酒了的周末，只是他们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了。和之前单身派对上的欢快不同，李赫宰安静了很多。
金起范熟悉李赫宰的安静，和别的人不同，和金起范不同，李赫宰是那种熟悉了便会露出安静一面的人。金起范有时候挺庆幸自己是那个他会露出真实而安静那一面的人，不过也许不是现在。
“别告诉我你要从圣坛前面逃走。”
“前提是得先有一个圣坛。”
“你在暗示你不满在酒店办婚礼么，如果是的话，这可太晚了点。”
“总是很高兴和你谈话。”李赫宰讽刺地回答。
金起范笑出了声，从自己床上坐到了李赫宰床上，拍了拍他的膝盖。
“帮我个忙。”李赫宰对他说。
金起范被带到大厅的时候觉得还挺惊讶的。
李赫宰哼着曲调，这是他选择的第一首曲子，是他和新婚妻子的第一首歌。他转过身，替金起范系好了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就这一次，其他时候我得领舞。”金起范笑着握住他的手。李赫宰微微抬头看着他，手抓住金起范的手肘，金起范也抓着他的手肘。
偌大的大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是不会在任何婚礼舞会上见到的，舞池的地板上拖出有些模糊的阴影。
一曲结束之后，金起范先松开了手，李赫宰轻轻地拉过他，拥抱了金起范。金起范拍了拍他的后背，李赫宰很快地放开了怀抱。金起范用手放在他背中央，揽着他的肩膀离开了礼堂。
“不紧张了吧？”
李赫宰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两个人黑色的西装裤和皮鞋，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婚礼很顺利。
在神父面前宣誓的时候，金起范站在李赫宰的身后。李赫宰转过身从他手里拿戒指的时候，虽然他低着头但是金起范可以看出来他表情很紧张，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掌心，李赫宰抬起眼睛看向他，金起范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摄像师，然后露出了个笑容。
李赫宰想起他糟糕的毕业照，笑了起来，转过了身。
金起范越过李赫宰的肩头，看到新娘笑了起来，比一般的微笑更欢乐明快，金起范就知道李赫宰也一定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李赫宰牵起新娘的手，走出了礼堂，转过身的瞬间他看向金起范，正如金起范所预料到的。他笑着，望着金起范使他原本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明显，眼角也牵起了欢乐的纹路。
之后的一切都非常顺利，新婚夫妇切开他们结婚蛋糕，金起范感人又风趣的祝酒，李赫宰牵起新娘的手，跳起了第一支舞曲。
李赫宰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他有些不清楚之前为何而不安。也许是每一个人在结婚之前都会经历的历程，他这样安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仅此而已。他知道自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结婚，生子，扩大自己的事业，40年后也不会孤独终老。他知道他的想法如同每一个人，成功或者不成功的每一个人，这是社会习俗，妻子甚至让他和自己的父母姐姐更亲密，这样的生活是理所应当的。
他从未质疑自己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也许是害怕失去自由，他握紧她的手。
也许是害怕终将到来的负担，他感受着她的头颅在肩上的重量。
也许没什么值得担心，他这样想着，稍微加大了拦住她的腰的手臂的力量，不留痕迹地。
他抬起头，金起范正在那里和几个女傧相聊天，他跨过她的肩膀看着他，他望过去的时候，金起范恰好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
他望向金起范的双眼，金起范也回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他们两个人的眼睛中的笑意散去，仅仅只是一瞬。金起范举杯向李赫宰致意，李赫宰回报他一个明亮的笑容。
礼堂里的灯光比前一晚要明亮许多，金起范又转头去和女孩儿们调情，李赫宰用面庞顶住新娘的额头，两个人的舞步渐渐变得慵懒，那是缠绵的恋人间的舞步，正如同他们现在的身份一样。
李赫宰远远地看着金起范，他知道他无法选择和自己一样的生活，他爱着得不到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像金起范自己一样清楚。
但那下面的真实，其实他和他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从不想去知道。
他不知道的另一件事是，他所期待的是他和金起范在这习俗的面具之下始终不会改变，而他所不知道的恐惧是，他和金起范终将改变分离。他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心情，一直都没能知道，而他所做的只是将这种甚至还未发芽的恐惧埋葬，不再碰触。和他的新婚妻子，不管她是谁，一起生活下去。
只要金起范在那里，那别的又有什么的呢。
李赫宰32岁那年结婚了，金起范是他的伴郎。
新娘是金起范公司的一名会计，比金起范还要小几岁。李赫宰是在金起范公司的年会结束时候认识她的。那天金起范喝多了，带着她们到地下车库搭顺风车，她正和其他两个女孩儿拉着他说笑，李赫宰正在金起范的车里等他带他回家。
两个人都是教徒，但是婚礼却没在教堂举行。
按照习俗，婚礼前一天新郎新娘见面是不吉利的。所以李赫宰和金起范就窝在同一间标准间里过了一夜。
就像每一个醉酒了的周末，只是他们知道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个可以睡在同一个房间里了。和之前单身派对上的欢快不同，李赫宰安静了很多。
金起范熟悉李赫宰的安静，和别的人不同，和金起范不同，李赫宰是那种熟悉了便会露出安静一面的人。金起范有时候挺庆幸自己是那个他会露出真实而安静那一面的人，不过也许不是现在。
“别告诉我你要从圣坛前面逃走。”
“前提是得先有一个圣坛。”
“你在暗示你不满在酒店办婚礼么，如果是的话，这可太晚了点。”
“总是很高兴和你谈话。”李赫宰讽刺地回答。
金起范笑出了声，从自己床上坐到了李赫宰床上，拍了拍他的膝盖。
“帮我个忙。”李赫宰对他说。
金起范被带到大厅的时候觉得还挺惊讶的。
李赫宰哼着曲调，这是他选择的第一首曲子，是他和新婚妻子的第一首歌。他转过身，替金起范系好了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然后向他伸出了手。
“就这一次，其他时候我得领舞。”金起范笑着握住他的手。李赫宰微微抬头看着他，手抓住金起范的手肘，金起范也抓着他的手肘。
偌大的大厅只开了一盏小灯，昏黄的灯光是不会在任何婚礼舞会上见到的，舞池的地板上拖出有些模糊的阴影。
一曲结束之后，金起范先松开了手，李赫宰轻轻地拉过他，拥抱了金起范。金起范拍了拍他的后背，李赫宰很快地放开了怀抱。金起范用手放在他背中央，揽着他的肩膀离开了礼堂。
“不紧张了吧？”
李赫宰笑了笑，低下头看着两个人黑色的西装裤和皮鞋，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婚礼很顺利。
在神父面前宣誓的时候，金起范站在李赫宰的身后。李赫宰转过身从他手里拿戒指的时候，虽然他低着头但是金起范可以看出来他表情很紧张，他用手指点了点他的掌心，李赫宰抬起眼睛看向他，金起范用眼神指了指一旁的摄像师，然后露出了个笑容。
李赫宰想起他糟糕的毕业照，笑了起来，转过了身。
金起范越过李赫宰的肩头，看到新娘笑了起来，比一般的微笑更欢乐明快，金起范就知道李赫宰也一定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李赫宰牵起新娘的手，走出了礼堂，转过身的瞬间他看向金起范，正如金起范所预料到的。他笑着，望着金起范使他原本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明显，眼角也牵起了欢乐的纹路。
之后的一切都非常顺利，新婚夫妇切开他们结婚蛋糕，金起范感人又风趣的祝酒，李赫宰牵起新娘的手，跳起了第一支舞曲。
李赫宰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他有些不清楚之前为何而不安。也许是每一个人在结婚之前都会经历的历程，他这样安慰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仅此而已。他知道自己是做了自己想做的，结婚，生子，扩大自己的事业，40年后也不会孤独终老。他知道他的想法如同每一个人，成功或者不成功的每一个人，这是社会习俗，妻子甚至让他和自己的父母姐姐更亲密，这样的生活是理所应当的。
他从未质疑自己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也许是害怕失去自由，他握紧她的手。
也许是害怕终将到来的负担，他感受着她的头颅在肩上的重量。
也许没什么值得担心，他这样想着，稍微加大了拦住她的腰的手臂的力量，不留痕迹地。
他抬起头，金起范正在那里和几个女傧相聊天，他跨过她的肩膀看着他，他望过去的时候，金起范恰好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神。
他望向金起范的双眼，金起范也回望他。
有那么一瞬间，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他们两个人的眼睛中的笑意散去，仅仅只是一瞬。金起范举杯向李赫宰致意，李赫宰回报他一个明亮的笑容。
礼堂里的灯光比前一晚要明亮许多，金起范又转头去和女孩儿们调情，李赫宰用面庞顶住新娘的额头，两个人的舞步渐渐变得慵懒，那是缠绵的恋人间的舞步，正如同他们现在的身份一样。
李赫宰远远地看着金起范，他知道他无法选择和自己一样的生活，他爱着得不到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像金起范自己一样清楚。
但那下面的真实，其实他和他都不知道，因为他们从不想去知道。
他不知道的另一件事是，他所期待的是他和金起范在这习俗的面具之下始终不会改变，而他所不知道的恐惧是，他和金起范终将改变分离。他只是不知道这是他的心情，一直都没能知道，而他所做的只是将这种甚至还未发芽的恐惧埋葬，不再碰触。和他的新婚妻子，不管她是谁，一起生活下去。
只要金起范在那里，那别的又有什么的呢。
冬
李赫宰72岁那一年和金起范一起住到了一所疗养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靠着山。
离首尔几十分钟的车程，好方便李赫宰的一双儿女看他。
金起范倒是孑然一身。事实上他还开玩笑说过类似于一定要比李赫宰早死，不然就没有人为他伤心这样的话。
李赫宰记不清了。
很多事情都开始记不清了，当然不是阿尔兹海默症，也许只是他记得太多了。有的东西他却记得异常清晰，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他记不得高中时女友的模样，几乎忘记了每个女友的模样。但是他还记得金起范高中时候总是做恶作剧，虽然他记不清金起范都做了什么，但是他都知道，记得他每一个偷偷别开脑袋时，假装严肃却掩不住的笑脸。
他还记得他的婚礼——他的妻子十八年前改嫁了，过着不错的日子，她比他小三岁，身体也不再强健了——他记得他本应在教堂结婚，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一个不错的酒店，他记得那天舞蹈时灯光似乎很昏暗，环境也很安静，他觉得那不太符合常理，却想不出那时候的心情愉快得与婚礼有何不同。有时候他和金起范聊天的时候，会想起来其实那是他和金起范舞蹈演练的时候的情景。
他还记得第一天当上舞蹈老师那天自己激动的心情。后来没有多久他就住到了金起范家里。他不记得任何一个学生的面孔，之后那些年里他教过的他也都记不大清了。但是他还记得去挑地板，那是金起范除了启动基金以外的唯一的贡献，那是温暖的颜色，品质中档硬度适中，那几乎是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的地板，特别是他们住的疗养院里，李赫宰总是走到大厅里，然后说这和我们的地板一样，而金起范会说这种地板到处都是。
金起范这些年变了很多，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也许是因为李赫宰没什么变化吧，有时候他看着李赫宰，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
金起范不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没命的工作，许多年都不了，他不再到处和女子谈情，他不再喝酒喝到天亮，从二十岁开始抽烟，四十岁那会他抽得厉害，十几年前也戒了。而那些没变的，不过就是他依旧像年轻时那样不喜欢在镜子前拼命打扮自己，以及19岁那年拿到的驾照，和驾照夹里两个人的笑脸以及一个人的严肃表情。
有时候他会忘了老师的模样，他以前从未忘记过，哪怕只是一秒，可事实上谁知道呢，也许他总是忘记了她的样貌，只不过他会拿出照片来看一看而已，也许他只是在心里一点一点美化她的模样，直到她的存在丰满起来。
金起范和她还有不少的联系，他认识她的孩子，她的丈夫过世前和他的关系甚至还不错，直到前几年她过世了。她的孩子遵照她的意愿，所以金起范并没有接到通知，但他内心中感觉得到。
让他讶异的是他并那么悲痛。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许只是自己变了，金起范不清楚应该归结到哪一个缘由。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也许他会归结于对于他来说，她存在与否，她的生活都与他无关，她的故去对于他是一样的。
而现在的金起范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简单地视作一位老朋友的故去，如同每一个古稀之人一样，总是在不断失去身边的人。
金起范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才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明白，这个人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其实无足轻重。
也许他所不能承受的痛苦只有一个，他用玩笑对李赫宰讲出来，而李赫宰记不清了。
在疗养院的日子是平静的，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每一天看着日升日落。
每天下午李赫宰和金起范都会坐在门廊里看着远处的山和天空。
李赫宰身上的关节很不好，年轻时候跳舞的旧伤开始像逝去的鬼魂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金起范可推不动他的轮椅，如果要去得远一些——医生并不赞成——他们总是要有一个小护士来帮忙。
他们经常让小护士推他们到海边，不过一两公里的距离外便是码头，虽然海崖离他们住的地方更近，但他们并不喜欢那种惊涛骇浪的感觉。
那是一个小码头。几乎废弃了的码头，没有什么人。护士陪他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金起范总是会让她走开，她甚至和码头旁一个经常陪父亲钓鱼的男孩儿熟悉了起来。
李赫宰72岁那一年和金起范一起住到了一所疗养院，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背靠着山。
离首尔几十分钟的车程，好方便李赫宰的一双儿女看他。
金起范倒是孑然一身。事实上他还开玩笑说过类似于一定要比李赫宰早死，不然就没有人为他伤心这样的话。
李赫宰记不清了。
很多事情都开始记不清了，当然不是阿尔兹海默症，也许只是他记得太多了。有的东西他却记得异常清晰，似乎越来越清晰了。
他记不得高中时女友的模样，几乎忘记了每个女友的模样。但是他还记得金起范高中时候总是做恶作剧，虽然他记不清金起范都做了什么，但是他都知道，记得他每一个偷偷别开脑袋时，假装严肃却掩不住的笑脸。
他还记得他的婚礼——他的妻子十八年前改嫁了，过着不错的日子，她比他小三岁，身体也不再强健了——他记得他本应在教堂结婚，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一个不错的酒店，他记得那天舞蹈时灯光似乎很昏暗，环境也很安静，他觉得那不太符合常理，却想不出那时候的心情愉快得与婚礼有何不同。有时候他和金起范聊天的时候，会想起来其实那是他和金起范舞蹈演练的时候的情景。
他还记得第一天当上舞蹈老师那天自己激动的心情。后来没有多久他就住到了金起范家里。他不记得任何一个学生的面孔，之后那些年里他教过的他也都记不大清了。但是他还记得去挑地板，那是金起范除了启动基金以外的唯一的贡献，那是温暖的颜色，品质中档硬度适中，那几乎是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的地板，特别是他们住的疗养院里，李赫宰总是走到大厅里，然后说这和我们的地板一样，而金起范会说这种地板到处都是。
金起范这些年变了很多，至少他自己这样认为，也许是因为李赫宰没什么变化吧，有时候他看着李赫宰，这种感觉就会更加强烈。
金起范不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没命的工作，许多年都不了，他不再到处和女子谈情，他不再喝酒喝到天亮，从二十岁开始抽烟，四十岁那会他抽得厉害，十几年前也戒了。而那些没变的，不过就是他依旧像年轻时那样不喜欢在镜子前拼命打扮自己，以及19岁那年拿到的驾照，和驾照夹里两个人的笑脸以及一个人的严肃表情。
有时候他会忘了老师的模样，他以前从未忘记过，哪怕只是一秒，可事实上谁知道呢，也许他总是忘记了她的样貌，只不过他会拿出照片来看一看而已，也许他只是在心里一点一点美化她的模样，直到她的存在丰满起来。
金起范和她还有不少的联系，他认识她的孩子，她的丈夫过世前和他的关系甚至还不错，直到前几年她过世了。她的孩子遵照她的意愿，所以金起范并没有接到通知，但他内心中感觉得到。
让他讶异的是他并那么悲痛。也许是因为年纪大了，也许只是自己变了，金起范不清楚应该归结到哪一个缘由。如果是年轻时候的他，也许他会归结于对于他来说，她存在与否，她的生活都与他无关，她的故去对于他是一样的。
而现在的金起范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简单地视作一位老朋友的故去，如同每一个古稀之人一样，总是在不断失去身边的人。
金起范并没有意识到其实这才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明白，这个人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其实无足轻重。
也许他所不能承受的痛苦只有一个，他用玩笑对李赫宰讲出来，而李赫宰记不清了。
在疗养院的日子是平静的，没有什么变化，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每一天看着日升日落。
每天下午李赫宰和金起范都会坐在门廊里看着远处的山和天空。
李赫宰身上的关节很不好，年轻时候跳舞的旧伤开始像逝去的鬼魂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金起范可推不动他的轮椅，如果要去得远一些——医生并不赞成——他们总是要有一个小护士来帮忙。
他们经常让小护士推他们到海边，不过一两公里的距离外便是码头，虽然海崖离他们住的地方更近，但他们并不喜欢那种惊涛骇浪的感觉。
那是一个小码头。几乎废弃了的码头，没有什么人。护士陪他们到了那里的时候，金起范总是会让她走开，她甚至和码头旁一个经常陪父亲钓鱼的男孩儿熟悉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