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清水雅在她高一那年的冬天,驱车前往大阪,见到了忍足侑士。那个少年,比国三时候更加修长挺拔了,唯一未变的是那深海一样蓝的碎发,以及鼻梁上那一副装饰所用的平光眼镜。
“前辈过得还好嘛?”指尖拂过耳侧落下的长发,清水雅搅拌着面前的果茶微笑开口,“冰帝的大家……其实还很想念前辈你呢。”
“这里很好,而且……我已经不打网球了,小雅。”淡笑着回避了她的后半句,忍足略一停顿便告诉了她实情,“今后的职业需要,打网球会降低手指的敏/感/度。”一句轻描淡写,便道尽所有。
“啊,是么?可惜了前辈高超的技巧。”黑发少女眯起双眼笑的很是可爱,“我的提议,前辈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我的回答还是和原来一样。”忍足一顿,旋即露出兄长般的笑容,“小雅应该由更好的选择,而不是我。”
自从转学回关西后,忍足不是没有交往过别的女生,但是每每都由自己提出分手——心里住了一个人,就很难再爱一个人。
清水雅毫无疑问是个完美的女朋友,美丽、大方、优雅、体贴,性格开朗却不霸道,关键是她聪明而冷静,简直是少年时代忍足择偶标准下的完成品。但是,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你爱的人,不一定在标准之中,在标准之中的人,你不一定爱。
比如迹部景吾,比如清水雅。
所以他拒绝了少女的请求,很干脆,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顿下午茶喝了很久,直到时钟上的指针缓缓指向五点的时候两人才一起离开咖啡店,门口停了一辆眼熟的白**MW。清水雅先一步坐进了驾驶座,之后下摇车窗,“上车吧,前辈,我送你回家。”
心知拗不过少女的脾气,忍足也没多推脱就上了车。纯白的跑车在路上留下一条白痕,恍若天空中割裂出两极的棉云。同样的天空之下,身在东京的迹部接到了自己未婚妻的电话。
“我们见个面吧,景吾。”
说话的语气温柔却有了下定决心的意思,迹部依言抵达了目的地——冰帝的礼堂。今天是周日,所以不会有人来学校。
当他站在礼堂门口的时候,松本纯美已经在里面了,准确的说她站在大厅中央,身上穿的是一件浅紫色的曳地长裙——这是他印象里第二次看见她穿这样颜色的衣服,第一次似乎还是在国三的时候。
“纯美?”两年过去,尽管他不爱她,却也可以这么喊她。
五公分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诺大的空间里产生回音,十分清晰。
“景吾,能不能陪我跳一支舞?”
浅紫色长发的女孩子脸上是淡淡的微笑,她伸出一只手,指尖纤细,距离迹部不到十五公分的距离。迹部皱眉,“纯美,你这是做什么?”
“等跳完舞,我就告诉你好吗?你……不会后悔的,景吾。”
松本纯美想起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用这样怯弱的语气说话了——她学会了单纯的去爱,而不是歇斯底里的跟随……当然,她不想输,但更不想输得一无所有。
金发少年默许了她的任性,伸出右手轻轻的牵住她停在半空中的五指,一个华丽的转身,伴着不知道何时响起了的华尔兹音乐舞蹈。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礼仪规范到几近疏离,但是她却始终微笑。
他不懂她为什么微笑,她希望他不会懂。
她知道他喜欢紫色,但她从小到大却只穿过两次浅紫色。国三那年的开场舞,以及今天。松本纯美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再穿,因为每一次,她都会无法遏制的想起眼前这个男人——她爱他,他不会爱她。
爱还是不爱,会还是不会,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残忍。
舞步交错,时光流转。她记起那一年的学院祭,自己是这个男人唯一的舞伴,当然也是最后一个——迹部景吾已经很久没跳开场舞了,代替他的是小一届的泷荻之介。她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有一天发现他小憩在会长室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胳膊底下压着一张合照。
上面神情美好的二人让她微微晃神,同时再一次提醒了她,这个男人是她注定无法得到的,哪怕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
——既然我无法守住这份爱情,那么请允许我亲手斩断情丝。
音乐渐淡,浅紫色长发的女孩子微微一挣推开了两三步,然后转过头去不再看迹部,偌大的礼堂只听见她一个人的声音。
“父母那边我回去交代,所以……我们分手吧,景吾。”
“……你发什么疯,纯美?”迹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年那个一味怯弱的女孩,竟然会鼓起勇气说这种话。
浅紫色长裙曳地,松本纯美深深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我很清醒,景吾。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在做什么,一直以来……欺骗自己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除了家世没有配得上你的地方,而且我爱你……这些都是真的。但是你不会爱我,一辈子也爱不上我。”尽管早就心知肚明,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隐隐作痛。
“……那么你为什么还和本大爷订婚?”
听到迹部这样的话,少女笑了,因为她发现他其实也会有反应不过来的时候。
“我说过了,因为我爱你啊,Keigo。”
迹部眼神复杂,但背对着他的少女看不见,所以她没有停顿太久又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了……很久,与其把你强行束缚在我的身边,不如由我……成全你一次放纵的机会——我们分手,你可以依然选择和别人订婚,但是她们,也许就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了。”
景吾,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
“纯美。”
“不要说了……”求你,不要再说了。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沾湿了双颊。
“……这一次,是本大爷欠你。”
当然是你欠我的,但是我心甘情愿。
“不要忘了。”
不能回头,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在哭泣的脸。
“本大爷不会忘。”
那就好,那就好……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无法和你在一起,至少你不会忘记,我作出的决定。
滴答,滴答,有什么在地上碎成几瓣。
“你走吧,景吾……你走吧……”
她无声的流着泪,直到背后良久传来脚步渐远的声音才忍不住发出低低的抽泣声,她转回身子,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那个男人也早已离开。
松本纯美知道,她这一生都不会再穿浅紫色的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