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气东来◆【原创】祭酒为安 （裴东来同人，无水版，静来向）

说在前面：
经过大家的建议，老楼因为水多不方便阅读，加上正文已经完结，因此放上无水版，内容是《祭酒为安》的正篇+番外。
本文是狄仁杰之通天帝国的衍生同人，静来向，作者尊重每个人物和读者，如果还有同学觉得不好看或者其他，作者致歉。番外中有恶搞倾向，请大家包涵。
第一次在吧里贴无水版，如有不妥，拜托吧主包涵，请处理。
楼主热爱版聊，但此楼大家不要水，想水的可以去这个老楼，任意发表观点。多谢支持。（楼主以后也会在老楼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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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娘吞贴，没办法，图看不清的话点击能看大图~~~





第三章 头绪
“王德寿，侍御史，年五十二，今晨于朝堂上突发急症，倒地昏厥，半个时辰后经太医诊断毙命……”
大理寺，后院，专用停尸之处。
一身黑衣的裴东来看着眼前一具男尸，还穿着朝服，皮肤柔软，没有尸斑，一看真是断气没多久的。
“行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一声低呵让小吏一哆嗦。
“裴，裴大人……事发突然，属下查到的也仅有这些……”
话没说完，裴东来一把拿下他手里的卷宗，屋子里点着好几只蜡烛，他皱着眉头。
“把上次屈贞筠屈大人暴毙的资料拿来。”
命令下了，半晌没动静。裴东来缓缓的抬起头，看着那小吏，惨白的脸上表情不怒自威。
“裴大人……屈大人的猝死并未划归大理寺负责，所以没有现成卷宗……”
“那就现在去给我搜集！”裴东来低呵一声，“反正你们也只会找些生卒年月身高体重官职权位之类！！”
“是，卑职马上就去！”
属下连跑带颠的离开——裴大人心情不好，能躲的开也是好事啊。
“一群废物。”裴东来双手拄着案台边，咬了咬牙。
不能怪他气急败坏。
今日进宫面圣，武曌勃然大怒，连同大理寺卿严怀理、大理寺少卿段程一起，三个人被大训特训一番。
算上今天侍御史王德寿猝死，半月来已连续两位重臣死于朝堂之上——十天前，司仆少卿屈贞筠在朝堂上暴毙，但因他一向有个心疼的毛病，此事也就未报大理寺，直接算是病逝处理了。
所以，其实今天皇帝迁怒大理寺是没甚道理的，因为即便短时日内发生两次，也并意味着就是凶案，太医也还没确这次王德寿是否也死于病痛。
不过显然皇帝并不这么认为，死的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而且是死在朝堂之上，时隔如此之近，定然不是什么好兆头。
于是就在一切毫无头绪的时候着成大理寺十日内破案，否则必有重罚。
然裴东来此时的郁结愤懑，却并非来自皇帝的责难，而是他生来最憎恶就是被人耍弄轻视，以及情势完全不在他掌握。
目前看，两者有占。
屈贞筠屈大人暴毙的时候，他还在养伤，通天浮屠案件造成的身体伤害足足让他躺了半年。当然后一个月他都是躺在床上看大理寺呈上的案件卷宗度过的。
屈贞筠死在早朝这件事纵然不是大理寺的执事范围，也够震动朝野的了。虽说最后被用病逝解释，但是裴东来并非这样认为。他也相信这么样推测的不只他一个。
那么今天，王德寿再次毙命，事情就显得诡异起来。
屈贞筠早已下葬，无法尸检。
眼前的王德寿……
裴东来看着他那张老脸。
必须在最快尸检内要到太医的诊断，以及召见王德寿王大人的家眷，详细询问他的病史，早朝之前接触过谁，吃过什么，做过什么事情，有没有什么特意举动。
屈大人家也必须有人问，虽然看不到尸体。
正想着，突然门声响。估计是他下属拿了屈大人资料回来，裴东来想都没想，头也没回就抬起手。
“拿来。”
没有回应。他的心头火本来就没熄，这时不禁更添了些烦躁。
“没听到吗？！卷宗拿来就给我！”
还是没声音。
基本上裴东来从来不虐待下属，或者说，只要尽心尽力，纵然工作失误，裴大人也很少有苛责，纵然态度凛冽些，也不算十分难以承受。
但如果被他发觉渎职，或者任何怠慢，则严惩不贷。比如——
如此关头，皇帝十日限时破案，不过是要人去找屈大人的资料就这么推三阻四，问话都不回，该打！
只见他手腕一闪，台案上的卷轴已然飞起直朝门口来人而去，然按路线，似是不会直接打中人而回打在门框，只是这架势甚是慑人，估计是个人都得吓一大跳。
然而，裴东来并没如期听卷轴打在门框上的声音，身后是呼呼的风声。他猛一回身，但见门口一个颀长身影，那卷轴被她手中长鞭缠住凌空打着转，然后就听“啪”的一声，长鞭一甩，卷轴被甩开撞到墙上，七零八落。
阳光晃的裴东来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后退一步，来人走进来，关上门。
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凌厉对霸气。
“上官大人。”
裴东来扬扬眉，说道，语气里说不上包含着什么意思。
“裴大人。”上官静儿收起鞭子。“好个待客之道。”
“不经通告，无人是客。”裴东来背过手昂起下巴，“上官大人位高权重，大驾光临，何需擅闯这么有失身份。”
“陛下口谕，上官静儿协助大理寺，侦破朝臣暴毙案。”她眉间微蹙，嘴角抿紧，拿出一块玉牌，“即日起可自由出入大理寺。”
“卑职惶恐。”裴东来故意说。眉间桀骜却丝毫不减。
“不敢当。”上官静儿针锋相对，毫不吃亏。
僵住了。
“裴大人，卷宗……”
可怜的小吏举了另一卷轴冲到门口，结果不但忘了敲门，还撞见如此这般的场景，登时气去了一半——
天，最凌厉的上官大人和最雷厉风行的裴大人……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啊。
“有话快说！”裴东来瞅着快虚脱成一团的属下，怒道。丢人。
“屈，屈大人的资料……”小吏把卷轴放到裴东来手上，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关上门——呼，这两个人都名不虚传啊，果然是随同狄大人一起破了通天浮屠的高手。
“你也怀疑屈贞筠之死与此案有关？”上官静儿眉宇间有些意外。
“嗯。”说起案情裴东来十分冷静，仿佛方才桀骜不驯的是另一人。“虽然我所得消息是太医认定屈大人死于急症。”他很认真的看着卷轴，尽管的确只是身高体重职位年龄之类的基本情况。
“那是表面。”静儿接话。
裴东来抬起头看着她从怀里拿出一张叠好的锦帛。
“陛下授意太医刘大人要隐瞒下实情，加上屈大人的确素有心痛病，因此外界怀疑之声渐小。”她递给裴东来。
“并非死于急症？”裴东来看着，问道。
“不错。太医详细询问过屈大人的家眷，加之从前为他诊病的大夫——屈大人的心痛病并不严重，至少不会累及猝死地步。”
“但是，身体上没有任何伤口，而且没有被下毒的痕迹。”裴东来放下锦帛，皱眉道。
“嗯。”上官静儿点点头。“这便是陛下决定暂时按下的意思。”
“为何当时不交大理寺处理。”他低声说，像是自问。
“周兴周大人在介入。”上官静儿回答。
两个人对视一会。


第四章 刺探
敢擅闯大理寺的刺客，身手果然相当不弱，静儿一路紧追，纵然没被落下，却也始终没有跟近。
由于不是行人车马较多的主要路线，僻静的小路上她就算一时追不上，倒也始终没有追丢。
“静儿！”
眼看前面人影闪过一个转角，上官听到背后马蹄风声和呼喝声，头也没回，果断一个鹞子翻身，裴东来的坐骑飞驰而来，她轻巧落于马背他身后。
“那边！”
一指方向，裴东来策马直追，人的脚程再快，也快不过神驹，裴东来更是憋着股劲——居然在大理寺放肆，抓不住人他这个少卿可以回家卖红薯了。
然，转过街角。
“吁！”
他却猛拉缰绳，马声嘶鸣，奔势太猛窜出几步才硬生生停下，裴东来安抚的摸摸马头，眉头紧锁看着不远处的敞亮门楣——死胡同，没别的出路，一条街上只有一个门，打眼便知不是凡人的住处。
“怎么了。为什么不继续追？”
裴东来身材结实，几乎完全挡住了上官的视线，她侧出身打量，干脆翻身下马就要上前。
“哎，不要莽撞。”裴东来也下马，一把按住她的肩头，静儿皱眉瞪他，似是对那声“莽撞”有些不满。
“这是周大人的府第。”裴东来拉住马往后退，静儿不愿动，却也被他硬拉着退到阴影处，门口的守卫望不到的地方。
“周兴周大人正在这里？”静儿打量着，高墙大门，气派十足。
话说周兴虽然是酷吏首领之一，这几年深得武曌宠幸，但官阶其实不高，手下权利也不过就是昭狱——传闻豢养不少绝世杀手——按品制，住这么大的宅子有些越矩。
“上官大人久居高位，身处深宫，对神都地理当然不熟。”裴东来话里就非带点讽刺不行似的。
“你！”静儿当然不肯吃亏，但是只说了一句就被裴东来一个静声的手势弄的戛然而止，怒气压了回去。
“周兴是什么人你我清楚，他眼线众多，现在情势又如此微妙复杂，谨慎为上。”裴东来眯着眼看着那院子。
“这里没有其他出路，那刺客应是进了周府内。”静儿当然不是不识大体之人，低声说道。
“嗯。”裴东来点点头。“甚至可以直接推断他就是周府中人，否则想穿过周大人的宅邸逃跑，不比离开大理寺容易。”
“我去一探！”说罢上官就要寻后门去。
“你疯了！”裴东来当然不依，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静儿是何等人物，反应很快的挣脱，裴东来再抓，再躲，两人竟然就动手过招起来。
“像你这般行事拖拉，百日也甭想破案。”上官手握软鞭。
“像你这般打草惊蛇，千日都破不了案。”裴东来甩开她，“要去就去。”
见他拉过马匹转身就走，静儿默默伫立，随后跺了跺脚，也转身跟上。
“现在去哪儿？”她低声问。
“回大理寺。”裴东来脸色不好看，皱着眉沉声回答，翻身上马。“挨骂。”
事实证明大理寺出了刺客也算惊天大事，严大人虽然又惊又怒，但是对裴东来也没有过多苛责，只是要求绝对不能有下次。众多属下则是战战兢兢的瞪着裴大人怎么处罚——出了这么大纰漏，脑袋都提在手上了。
“不去王大人家了？”静儿推门而入，昏暗的房间里看到裴东来坐在桌后，手撑住下巴像在出神。
“上官大人承蒙陛下隆恩可以随意进出大理寺，如能入卑职房舍时敲门示意，让属下可以躬身迎接，本座感激不尽。”
他头也没抬，一溜话看似尊敬，实则用词桀骜到家。不过目光沉着，像是思绪还未全放到上官身上。
静儿似是懒得与他斗嘴。自己挑了张椅子坐下。窗外来去人等不断，忙忙碌碌。
“比起王大人的家眷，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半晌，裴东来站起身。
“整顿大理寺么。”静儿挑挑眉。
“多谢上官大人提醒。”裴东来很配合的做个表情——实际上这项工作他的确布置下去了，那帮本以为要挨板子的属下一听裴大人只是要求彻查大理寺守备，封堵所有漏洞，都如蒙大赦般谢天谢地的行动起来，恨不得连厨房的耗子洞都翻个个儿。


“对跑掉的刺客，上官大人有何想法。”裴东来再屋中踱了两步，问道。
“故布疑阵，雕虫小技。”上官哼道，多有不屑。
“哦？请指教。”裴东来来了兴致，问道。
“很明显他是在故意引追踪之人去周府。”静儿站起身背着手，“一路上故意避开人群集中的市井和大路，进而选择小路，像是生怕我追丢了。”
“嗯，还有么。”裴东来听的仔细——他骑马虽快，但毕竟因为事发后还要布防和控制局面，追人时的确比静儿要慢了一步，对刺客的观察不甚清楚。
“此人怕是故意将线索引向周兴。”静儿皱着眉，“大理寺是何等地方，岂容歹人长期潜伏，他竟然会进来刺探，还敢近堂堂大理寺少卿的近身，被人发现后逃至周兴府邸——你不觉得这太顺理成章了么。”
“多谢上官大人谬赞。”裴东来一笑，“正与在下不谋而合——这刺客应是有意被我们发现。”
“难道有人要陷害周兴周大人？”静儿推测。
裴东来摇摇头。
“此事不好说。”他沉吟一下，“那刺客应该也是吃官饭的。”
“你是说他是官府中人？”静儿相当意外。
“嗯，只是不知出于谁的麾下。”裴东来眯起眼睛，“我刚刚盘查，这两日卷宗清查，人手不够，从鸿胪寺中借调。怕是有人就钻了这个空子。须知我大理寺可是轻易可以混入之地？来往官员不说长了三只眼睛也差不多，若这刺客是江湖草莽，不需半个时辰即刻露馅。”
静儿点点头。
的确，大理寺一向戒备森严，典制健全，加上大理寺卿严大人公正严明，裴东来又是个凶神恶煞的主儿，如此多的规矩，如果不是熟知官家内里的人，莫说潜伏，一进来就得被抓个现行。
“你是如何发现他有异的。”
“官靴。”裴东来回想起方才情景，“他伪装小吏，穿的是文官的衣服，但是脚上的官靴从磨损方式来看，明显是下盘功夫相当了得的高手。在大理寺，文官皆不会武。”
“总之，此事与周兴脱不了干系。”静儿冷笑一声，“以他之嚣张，在大理寺安插眼线也非不可能。”
“在下烦请上官大人调查时不要打草惊蛇，裴某感激不尽。”裴东来“好心”提醒。
“不劳裴大人费心。”静儿反唇相讥，“此事我自会调查，希望裴大人也不要碍了我的事。”
“如此甚好。”裴东来露出一个假笑，“如无要事，在下要去王大人家了，上官大人请自便。”
“屈大人家眷我去盘问。”静儿拿起鞭子率先走了出去。
裴东来松口气，他们两个人谁也没相信对方的话。
去查周兴的家，还得不动声色，可不是那么容易。


周兴，雍州长安人。少以明习法律，曾为尚书省都事。武曌垂拱以后，得宠幸信任，一时风头无人能出其右。屡兴大狱，被其陷害者数千人，昭狱成为乌烟瘴气，有进无出之地。周兴遂盖过来俊臣等人，成为酷吏之首。
这次集团内部突然两个主要成员猝死，开始是由周兴负责调查，抽冷子又一下交给了大理寺，倒是没见这位平常跋扈惯了的周大人有什么异议，乖乖按规矩交接给了裴东来。
说来也巧，第二天晚上就是周兴55岁寿辰，开宴三天，朝中文武百官都接到了邀请。当然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谁去谁不去，隆重还是意思意思双方都有默契。
大理寺卿严大人固然是回了份薄礼，称病缺席。两个大理寺少卿也各有请帖一份。平常情况下不能指望裴东来哪怕送个回礼意思意思的，同为少卿的段程也就默契的在回礼的时候算上了他一份。
不过显然因为刺客的突然出现，以及跟两位大人暴毙案的微妙联系，有些事情还是破天荒了。
入夜，周兴府邸内还是一派热闹景象，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素来跟他交好的官员济济一堂，各个喝的是一脸通红。周兴居主主人作，更是满面红光，开怀大笑。还特意展示了武曌送的一副字画，大家一番吹捧，吹的他胡子都翘了起来。
话说，这一副纸醉金迷当中，最扎眼的当属一身黑衣的裴东来了。
他等门赴宴，连周兴心里都觉得纳闷，大理寺跟他昭狱井水不犯河水，周兴虽然手笔很大人人都敢诬陷，唯独不太敢动大理寺之人。大理寺也从未找过他的麻烦，大家算是见面客客气气，背后互相鄙视，但还算相安无事。
而这裴东来周兴早有耳闻，年少轻狂名气却不小，背景也是十分深厚。当年裴炎造反案牵连甚广武曌却钦点他家平反，又是重臣武将薛讷的养子。周兴倒是乐得结交，怎奈着裴东来一向独来独往，谁的面子也不给，他自然也就不愿意去碰壁。
今日寿辰只是照礼送了份请帖给裴东来，没料到他还真来了。
“老夫敬裴大人一杯，裴大人年少有为，栋梁之才，实在是武周之幸，陛下之幸啊。”周兴举杯。
“东来不才，周大人谬赞。”裴东来笑饮一杯。“卑职年少，礼数多有不周，还请周大人海涵。”
“哎，说什么客套话。今日裴大人能来赴宴，老夫欣慰，以后定当多多走动啊。到时候请裴大人吃吃家常饭，可别推脱哟。”周兴笑的一脸和蔼。
“岂敢岂敢，东来荣幸。”裴东来再饮一杯，似对酒香颇是欣赏，“况且周大人府上的琼浆玉液，卑职真是爱不释手。”
“好！裴大人爽快，来，再给裴大人满杯，大家为吾皇举杯！”
这一晚上，裴东来酒没少喝，笑脸没少陪。待到深夜借尿遁走出大厅到廊下，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脸颊。
再笑肯定抽筋。
神都洛阳的大街小巷，裴东来不熟悉的地方不多，包括一些官员的官邸府院，为的是一旦发生事端，可以最短时刻内作出处理。
只是这周兴府邸的平面图，他始终只有个大概，详细内里还是第一次得见。
“裴大人，此处通往内院，是家眷妇孺居所。”
穿过回廊刚准备拐进一个月亮门，就有个小厮突然出现，垂首恭敬说道。
“哦，是吗。”裴东来故意脚下晃了晃，那小厮很有眼力的上前一扶，他打个酒嗝，一股酒气。“哎呀，这府里真是不小，找个解手的地方都绕的我晕……”
他摇头晃脑的摆着手，不胜酒力的模样。
“小的给裴大人带路。”小厮说。
“对，带路，带路……”
裴东来被人扶到了茅房。解手完毕，那小厮仍未走。
“裴大人，小的送您回去。周大人在前厅找您呢。”
“走，回去，我酒还没喝够！”他大手一挥，小厮一路扶持回到大厅，一帮子人喝的差不多了，吆五喝六，对一向冷面的裴东来也称兄道弟起来。东来回座，摆出笑脸继续喝酒，眼角却注意那小厮躬身退出——
下盘稳重，功夫不错。
方才不过是出门试探一下，已发现周遭防备严密，尤其是后院，把守森严，说是家眷居所，八成有假。


第五章 曝光
周兴府邸，客房之内，
鸳鸯帐中，温柔之地，
此刻却是一片杀气。
“放手！”
裴东来的手一则放在女子腰上，一则按在肩头，难怪她怒气冲天，低声呵斥。纵然易容后不复上官静儿之模样，但眼神和语气的凌厉却丝毫未变。
“嘘！”裴东来按住她之嘴唇，非但没有远离，反而靠的更紧。静儿纵然身负武功，然此时空间狭小，裴东来又人高马大，她整个人都被锁在他的势力范围内，视力所及是他的脸，言谈之间是他的气息。
她从小长于深宫，从未如此接近男子的阳刚之气。
上次虽然奉命试探狄仁杰也曾有过肌肤相近之时，只是那狄仁杰气质儒雅，又与眼前裴东来霸气刚烈有所不同。
当下她动弹不得，又知屋外恐是还有人监视不得脱身，登时心烦意乱，气息不稳。
“他们还没走。”雪上加霜的是裴东来又很是时候的贴靠在她耳边低语，“忍忍吧。”
轻柔的气息扑在耳际，静儿只觉得脸颊发热。
罢了！
“我让你放手！”
还忍耐什么，再忍耐下去就出大事了！
静儿一抬手，架在裴东来的胳膊上，他一挡，两人又开始小范围内过招。
话说在外一直监视没走的的小厮，透过窗棂缝隙看到屋内床摇椅动，那幕帘晃的煞是厉害，可见里面二人动作之大。登时掩嘴而笑，放心溜走。当然回报周兴说裴大人饥渴难耐，雄风威猛，又都是后话了。
监视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裴东来一个翻身闪出床帐，月光之下他立在地中央仔细聆听，确认外面再无别人。
上官静儿起身坐在床边，如星眼眸中全是凌厉神采，抬手轻轻拿掉耳后发髻之下的簪子，易容之术解除，顷刻，英气隽秀的脸庞重现。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低声说。
“要是这点细节都发现不了，裴某还怎么做大理寺少卿。”裴东来脚步极轻，弯身窜至窗下观察外面情形。
“倒是上官大人突然投怀送抱，在下真是好生不习惯。”
略带调笑的声音让静儿剑眉竖起。
“情势紧急，我只有这一种方法脱身。”没空斗嘴，她站起身，裴东来点头示意屋内已安全，可以走动。
“这么说宴会舞蹈开始之前你已经潜入了？”裴东来问道。
“嗯。”静儿散了头发，重新结了个更简单的髻，用簪子别好，“宴会之前我就在周府了，不过这里防守严密异常，我大费周章才探到后院假山一侧有点古怪，却差点被人发现踪迹。”
“所以就假扮舞女？”
“如若不这样，我必然现行。”静儿拉了拉身上清凉的衣裙皱皱眉——正好赶上那些女子进府，也算是千钧一发吧。
“上官大人好机敏。”裴东来挑起嘴角一笑。这话到不全是挖苦——这样看来，她假扮舞女只是一时之策，舞蹈结束仍然无法脱身就难免被抓现行，现在一投怀送抱，自然免了这一劫。聪明。
“彼此彼此，裴大人。”静儿哼道——那也得裴东来反应快，接了她的“投怀送抱”，不然照样很麻烦。况且从某种程度上说，裴东来借光明正大赴宴之机进入周府，的确比潜伏更高明点。
两人对视，两道目光一道冷冽一道英气，碰到一起竟然就纠缠起来了。
“既然如此，如不一探那假山，岂不是浪费了上官大人苦心。”他背起宝剑——赴宴实在不方便带板斧。
话音没落静儿已经开门窜出，方向却并非假山，裴东来意外，但出了房间已无法随意交谈，只好跟随她窜将过去，却是来到一个柴房之类的所在，静儿三两下翻出一个包袱，拿出件藏青外套披上，提了鞭子——看来是她之前换舞女装扮时藏衣之所。
后院每隔一炷香就有人巡逻，各个入口有把守。之前裴东来无法进入的主要原因是他是明面赴宴之人，稍有行动就被关注，况且长时间不见人影也会惹来怀疑。
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裴大人正忙于闺房之乐，就算消失再久也没人会说什么了。
两人钻了巡逻的空隙，如灵猫一般越过高墙进入后院，里面屋舍层层叠叠，小路颇是曲折，房间多都一片黑暗，没有烛火。果然说是内眷居住实属骗人。


静儿已经来过一次，自然知道路径，指了指方向，裴东来紧随其后，七转八转，果然月光下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花坛映入眼帘。
静儿所说的古怪，就是在假山花坛一处落脚时觉得有些松动，当时她为躲避看守藏在这里，但也是一瞬而已，随即跑开。现在找回来，是怀疑可能有机关暗道之类。
裴东来仔细观察一番，果然发现在树丛之下有一些草皮很新，看起来像是重新铺过，他寻迹查找，一路蜿蜒绕着花坛一周，却并没发现任何可以按动，扭动，旋动的机关按钮，与静儿面面相觑一会，突然感觉脚下晃动，紧接着假山内侧出现了一道缝隙。
两人都是一惊，这时忽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想是卫兵巡逻过来，他二人更是没有迟疑，一个闪身进入缝隙，石门关上，外面传来卫兵走过的声音。
纵然有石门相隔，两人还是不敢出声，屏气凝神，侧耳聆听，直到脚步声远处，丝毫听不见了，才各自松口气。
“真是巧妙的机关。”
唰的一声，裴东来燃起火折，光亮下依稀可辨这是一个山洞，似是人工凿成，十分狭窄，仅能供一人通过。
“为何不派人专门把手。”静儿低语道。
“那反而欲盖弥彰。”裴东来小心的看着石壁，并没发现有机括陷阱之类，“这暗道的入口一反常理，并非靠一个机关触动，而是必须延方才的路线走上一圈，触动多个之后才能打开。这样一来，不知内情的人非但找不到按钮，也会毫无头绪。纵然知情人想进入而被外人看到，也只会以为是在散步，而非触动机关。”
“周兴还真是煞费苦心。”静儿握紧软鞭，冷笑道。
“所以，里面藏的一定是惊天秘密。”裴东来握紧双拳，就要率先走去。然进来时静儿在先，现在他想越过好像也不甚容易——果然招来她怒目而视。
“上官大人请。”裴东来故做姿态。静儿不领情，大步朝前走去。
“小心陷阱。”裴东来咳嗽一声，静儿随即脚步一顿，似是强压怒火。但明显又加了小心，走的很慢。
“不过卑职以为，这通道狭窄，墙壁干净没有青苔，怕是常常有人进入。为了避免误伤，这段路径有机关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你！”静儿回头指着他，裴东来却借她转身之际侧身一步超过，站在了头里。
“上官大人息怒。还是让本座为你探路吧。”他笑道。说着人已朝前走去，静儿咬住牙关一甩手，只得跟上。
一路无话，虽然推测不会有机关，裴东来还是小心谨慎，一路注意会不会触发陷阱。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突然一阵风扑来，熄灭了他手中的火折子。几乎是同一时刻，裴东来剑已经出鞘，一手护住静儿后退一步，
接着，火折子重燃，却发现原来是因为空间一下开阔产生的气息对流。
两人都因眼前所见而大感意外。
“小心。”东来低声叮嘱。
“嗯。”静儿点点头。
两人并肩走过去——
通道尽头，竟然是个极为宽阔的所在，石壁不复方才的光滑变得犬牙交错，突突起起。比起刚刚的通道，这儿更像个山洞。
“是天然形成的。”裴东来轻轻摸过那山壁，手染湿，嗅之，是水。
静儿不说话，指了指一侧。
“那里还有入口。”
裴东来火折靠近，果然看到黑洞洞的不知道通向何处。
“入口，还是出口。”他眯起眼睛。
“一看便知！”静儿这次打头走上前，裴东来跟在身后，心里却暗自揣度，周兴府内竟然有如此特别之地，到底是秘密通道，还是用来匿藏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你背负这许多东西，不嫌累么。”静儿看着他重新把这些东西放回身上。故意取笑。
“等用上的时候你就不嫌多了。”裴东来哼道。静儿也挺佩服他都装备回去之后还不显得臃肿。
“这里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没时间插科打诨，两人小心翼翼的贴着这边的山壁朝那个黑洞洞的入口移动。
“难说，如果是人工镶嵌，那不得不说真是又精巧又犀利的陷阱了。”裴东来看着对面黑乎乎的山壁，叹道。
不错，如果有人入侵，那必然携带兵器，只要一到这里就一定会被吸附，就算不受伤，兵器也休想拿走了。
“到头了。”
进入洞口，又是十分狭窄的通道，没走两步，就看到尽头。
两人对视一眼。
“小心！”
这时只听嗖嗖两声，裴东来和静儿几乎同时起身，本应该向外跃出，但是磁石吸力作祟，出去裴东来必然受伤。
上官静儿一个伸手拉住他的手腕贴地一推，自己却朝外甩去，
三只利箭嗖嗖飞过，一只擦过她的肩膀，瞬间剧痛让她动作受阻，滚落到入口外面。
“静儿！”
裴东来完好，却吓到肝胆俱裂，嘶声喊道，偏偏全身兵器无法出外。火折子已经熄灭，他看不清。
“没事！”
很快感到有人过来。他握住她的手，感到一阵黏腻。是血。
“你受伤了？！”
“说了没事！”她掏出随身携带的丝帕缠绕住伤口。“打开火折子吧。”
“不行。”裴东来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这箭的机关是靠火折触发的。”
“火折子？”
“不错，这通道十分狭窄，山壁两侧有用蜡封堵的小孔，一旦有人点燃火折子必然靠近融化蜡质，箭就会射出来。”
“那……怎么进入？！”
“放心，既然这里不能用火折子，说明建造这里的人想要出入也不能使用，漆黑之下，出口的机关一定不复杂，否则谁都打不开，岂不是失去意义？”
裴东来拉住静儿的手，缓步前行，方才明亮之时已经测算出大概距离，两人在最后的石板前站住。
裴东来的手握了握她的，静儿回握示意明白。
他吸口气，伸手上前，没怎么费力就摸到了一个把手，轻轻向内一拉，门开了。
呼呼的风声。。
两人眼前皆是一片漆黑，谁都不敢妄动，谁也都不敢说话，一时间仅闻极细的呼吸声，彼此紧握的手心都是一阵湿漉。静儿只觉得裴东来手掌宽厚，裴东来倒是觉得静儿手指纤细，但是掌心却有因练功而产生的茧子。
心意相通，两人同时迈步，东来义不容辞的一马当先，跨出石门不过两步，就碰到了一样东西。
梯子。
他在她手心写上这两个字。
已经到此地步，两人艺高胆大，也就顺阶而上，直到触顶。
东来伸手一探，冰凉，似乎铁铸。微微一推，竟然推动了。静儿本来在下面，此时也侧身上来，裴东来微微让开，本来仅能容纳一人的地方勉强挤了两个人。
极为小心的推动铁板，随着缝隙，眼前出现一丝光凉。虽然极为微弱，但是依稀可以辨认出这板上还覆盖着……稻草？
实在无法推断外面到底是什么所在，东来不敢冒进，只能一点一点逐渐掀开，扩大缝隙，刚刚依稀辨认出几样东西，突然听到响动。
他立刻松手，瞬间塞了金铃暗器在缝隙中，撑开一条小缝，肉眼难以辨认，但是声音却可以经由缝隙传过来——此暗器为何得名金铃无从考证，较重，比针大，比镖小，身长为菱形，打入体内穿行会造成伤口扩大血流不止。因形状特异飞行时候会产生特殊的嗡嗡声，有一说其来历便是因此声如同铃铛由远及近，得名金铃暗器。
“老不死，吃饭了。”
就听外面有个男的说话，口气不屑又粗鄙，然后是什么东西被咣当扔到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锁链摩擦地面，似是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咀嚼声。
“瞅你那样，吃的跟猪似的。”还是同一个人说话，似乎对那个“老不死”很厌恶。
有人在吃东西。
“也行了，在咱们大狱里你算好命，天天开小灶。”
大狱？
两人对看一眼。
刑部大狱还是……昭狱？
“还没吃够，饿不死得了。”
像是器皿被踢翻的声音，接着，有人走开了。
良久，始终没有动静。
裴东来跟上官面面相觑——按照刚才的对话，不管上面是哪儿，肯定还有一个人。只是这么半天却丝毫没有反应。
东来看看静儿，眼神明确，静儿会意，点点头。
他随即又伸手向上推了下那钢板——
“还不走，等着被发现吗……”
一个略显苍老而虚弱的声音突然出现，
对于裴东来和上官静儿来说，无异是晴天霹雳。
只见他飞快松手扯了金铃暗器拉着静儿从梯子上一跃而下——不管那个人是谁，对于现在的两个人都危险之极！
“退！”
默契。如风。
周府。
小厮咚咚的敲着客房的门，里面安静好久了。
“裴大人，裴大人？”
又过了一会。
“裴——”
“什么事？！”门忽的被打开，出现了裴东来苍白的脸，他没戴帽子，一头银发散落着，仅穿着白色中衣，还不怎么整齐，一脸寒霜加怒容，一看就是好事被扰极度不爽中。
“打搅裴大人小的罪该万死。”小厮很伶俐，半跪说道，“只是……周大人让我过来看看裴大人歇息的怎样……一会前厅会燃放烟火，不知裴大人是否赏脸过去观看……”
裴东来显然怒气还没消，系着衣带，
“知道了！一会过去！”
没好气的碰的关上门。回头看了看坐在床上的上官静儿——易容术一旦解开，再扮上需要隔三个时辰才可以，现在怕是没办法恢复舞女的样子，况且还有她本来的衣服和软鞭，这些东西就算做舞女装扮那身轻薄的纱裙也挡不住……
静儿也知道事情有些麻烦，皱着眉。她右肩上的伤还在淌血，浸透了丝帕，刺着裴东来的眼。
他一皱眉，突然上前一把拽起薄被。
“你要干什么？”她意外，低声问。
“带你离开。”裴东来的动作就是解释，只见他把她整个人用丝被包裹住，连同那件藏青外套和鞭子都裹在里面。
“抱歉了，上官大人。”他促狭低笑，然后又如之前扛米袋子一般将她扛在自己肩头，推门而出。


“东来明白。”他皱眉说。“回禀大人，关于王大人和屈大人之死因，东来已经查明。”
这是个出乎意料的消息，严大人一愣。
“那自然好，我想你今晨概不见人也是有要事——段程啊，东来既然已经到了，你先回大理寺坐镇，防有他事。”
“是。”
“辛苦段兄。”裴东来一抱拳——大理寺设有两个少卿，裴东来是神都出了名的非等闲，也就衬托这另一个少卿段程有些籍籍无名，实则此人为人忠厚，仔细认真，能与裴东来同级别共事还相处融洽也是不易，对此裴东来心下很敬佩，也就多多礼让。
“是何死因，但且说来。”去往鲍思恭，也就是第一死亡现场的路上，严大人问道。
裴东来把银针拿了出来。
“就是这个什物。经我的推测，此物是经过一种特制机关射入人体，伤及脏腑，导致毙命。”
“果然精巧。”严大人说道。“恐怕，这鲍大人也是死于此吧。”
“东来一试便知。”
“嗯，东来，事到如今，鲍思恭大人之死又与之前王大人和屈大人有所不同，相信你也应该听到关于神鹿的传言……”
“大然，请恕东来直言，恐那只是巧合。国师已经羽化，众人皆见，怎会再现凡间？”他立刻反驳。“况且，大人，卑职业已查明，那日潜入大理寺的刺客，追出后身形消失于周兴周大人府邸。”
“周兴……？”
“不错，昨日周大人寿辰，卑职阶级暗查——他家中藏有密道，竟直通昭狱。我便是在密道中发现了制作机关的部件，才推测出银针的所在。”
“这样说……周兴岂不是难排怀疑？”
“卑职也这样以为。”
“东来啊，”严大人叹口气。“这其中复杂，怕已是到了你我快不能控制的地步……来，先看看鲍大人的死因吧。”
卧室之内，鲍思恭躺在地上。裴东来正在发愁要怎么在这里在尸体上挖洞——之前的银针射入极深。
不过事态紧急，也别无他法。
然他刚拿出匕丅首，还未等惊愕之下的严大人出声阻止，他动作又是一顿。
只因忽然摸到鲍大人胸前有异，伸手用力按了按，他心念一动，只用匕丅首尖端挑开皮肉一点，便看到了针尾。
拔了出来，与之前在王德寿体内找到了一比对——一模一样。
“就是这个杀死了鲍大人？”严大人问。
裴东来摇摇头。
“不是……至少不是这一根。”
“东来，你的意思是……”
“这一根太浅了，仅仅射入了皮肤之下，莫说深入内脏，恐怕连皮肉都没有完全穿透，致不了命。”
“那……”
“所以，我怀疑还有一根针，是刺中心脏，只是这要等回大理寺剖开看看才可以确认。”他站起身，“严大人，我知道破坏遗体大不敬，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也顾不了许多了。”
“我明白，”严大人点点头，“来人，把鲍大人的尸身抬回去。我们也先回去——”
裴东来刚要答话，突然，腰上系着的一样什物忽的颤动了一下，
裴东来脚下一顿，猛的拿起了那样东西——金蝉子？！
“东来？”严大人看他神态有异，问道。
此刻裴东来手中的金蝉子已经恢复平静，但是刚刚的颤动他绝对没有感应错误，难道……是静儿！
“严大人！请恕卑职有要事需要立刻追查，晚些时候定当回大理寺，望大人准！”
“去吧。记住，现在情势复杂，万事小心在意。”严大人说，“还有，神鹿之事我会据实禀奏……唉，大概皇帝陛下已经知情了吧……”
这最后一句更是说的裴东来心里没底，脚下生风似的拜别严大人后箭一般奔出去。
门口差点与本来的小吏撞成一团。
“裴大人！”正是那个他吩咐办事的人。
“上官大人怎么样！！”裴东来急了，追问。
“卑职去了宫里，但是没有见到上官大人，经过多方追问，上官大人一早就出宫去了。据说是奉命会见右卫翊府兵曹参军刘光业刘大人，是皇帝陛下亲自下旨，似是要两人携手查什么事情，这卑职就无论如何打探不出——”
刘光业？武将出身，又是一个酷吏，去年起暂调周兴手下管理昭狱——武曌为什么让静儿去找他？
“他们现在去哪儿？！”
“卑职问不出——”
“废物！要你何用！！”
“可是卑职赶来鲍府时，在大街上见到了上官大人与刘大人的马出城去，卑职紧追却因脚力不足未能赶上，但看方向是去了城郊南侧！”
城郊南侧？！
那里是皇家猎场，每年春秋围猎，平常开放。
“知道了，你先回去，功劳本座记下！”
“卑职不敢！”
裴东来刚要上马又是一顿——金蝉子！
静儿，你到底怎样了！


刘光业又不想伤他，可也不想自己丢命！
“裴大人，这时你自找，怨不得下官！”
说着，又是一刀砍在他左肩！
“哪来那么多废话！”
东来就硬生生抗下，右拳不止，重重击在刘光业胸前，他浑身一震，大步退后。
“裴东来意图抗旨！！将他拿下！！”
众人一拥而上，
裴东左突右击，完全不在乎刀剑看砍在自己身上，拳风过处，刚猛非常！！
没用多久他已遍体鳞伤，白发白眉，浑身鲜红却如同血人！！已然重伤却仍战而不倒，这场景直教人热血沸腾，刘光业不禁也感叹，此人真乃英雄尔！！
然，英雄也有力尽之时，更何况战局进入胶着，他浑身鲜血几乎流尽……已然无法支撑，却仍不肯妥协！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鞭风突袭而至，登时把人群撕开一道裂口。
已是油尽灯枯的裴东来一抬头，赫然见上官静儿一跃而下，挥舞长鞭奔至他身旁！
“你回来干嘛！！”
他吼着。
“我不能看死！！！”静儿鞭子舞的又猛又急！
“你走不了我死也白死！！”裴东来打倒一人，怒道。
“我不管！”
话音没落鞭子被刘光业抓住，刀锋已到。
裴东来一拉静儿肩头将她推后，自己上前一拳打在刘光业手臂，刀也错身而下，在裴东来身上又加一道伤口！！
“走啊！！！”
他回身双手握住她的腰，用后背挡住所有攻击，咬牙一使力，将她整个人向外抛了出去！
静儿跃起，回头看去，人群中，他的白发如此鲜明，
一如他的血，和不屈服。
她的眼里充盈泪水，却毫不滴落，
果断一鞭揽住裴东来手腕，用力一拽，两人再次肩背相靠。
此时裴东来几乎已无力再说话。
静儿几番使力，体内银针随血液急速运行，穿透内脏，她只觉得气血翻涌，呼吸不畅，眼前发黑，站立不稳，嘴角瞬间躺下血来。
嗡嗡的蝉鸣，
腥风血雨中，两个人身上的金蝉子在呼应，
一如彼此的心跳。
“你快走……”
裴东来低声说。
不远处刘光业暂时没有上前，因为发现上官静儿也摇摇欲坠，料到是中了银针后发作，他还是顾及真杀了裴东来，不好交代。
“到这个时候了还说这种话！”静儿咳出一口血，说道。
他几乎站不住，静儿伸手用力揽住他。
“我还能拖住他们一下……”裴东来伸手拿出一样东西，之前通天浮屠案件中她在鬼市追捕假国师时见过，当时是用来照明的。
“这里有火药……可以炸开……”他低声说。
静儿心头一凛，回头看他。
裴东来喘着气。
“上官静儿，事到如今，你若束手就擒，我还可放过裴大人！不然以抗旨罪论处他也必死无疑！”
刘光业喊道。
“闭嘴！！！！”裴东来吼着，一边拉住静儿的手。
“值吗……”静儿忽然问。
裴东来一顿。
看了她一眼。
“值。”
说着，他就要再次将她托出去，但是这次静儿快他一步，一把抓过他手里的金球用力扔向人群，
爆炸威力不大，更类似一个大型烟花。但足够骇人，并引起混乱，
这时，忽然听到马声嘶鸣，
眼看裴东来的马奔来，
混乱之中静儿一个翻身上马，长鞭揽住裴东来一并拉上，
一拍马背，神驹扬蹄狂奔！
“追！！”
刘光业在后面大喊。
静儿拉住缰绳策马狂奔，裴东来在身后递过银针暗器，自己依然无力坐在，几欲将倒落马下。
静儿大惊，软鞭过去缠住他，将他整个人和自己缚在一起，一边抓住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腰。
“抱住我！”她命令着。
果然感到裴东来手微微用力交缠，身体好歹已经贴靠住她的后背不再掉落，不禁稍一安心。
他的头无力的搭在她的肩上，似乎耳边隐约传来他的一声轻笑低喃。
“遵命……上官大人……”
裴东来的马不愧身驹，加上静儿的银针暗器，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还是将众人甩在身后……
远远望到鬼市的时候
静儿一口血喷了出来，裴东来已许久没再说话，便如失去知觉了一般，
马儿已疲，仍就狂奔，
但是到了鬼市入口，马已无法进入，只得急停。
重伤之下两人都已撑不住，滚落马下。
鞭子让将他们缚在一起，
静儿靠在裴东来怀里，眼看着鬼市的入口，却已再无力上前一步。白天，这里断也不会有人出没。
“去……”
听到他喃喃说，手仍在微微用力想推她上前，却已有心无力。
静儿只是摇头。
“罢了……”
晴空如洗，无云，无飞鸟，
蓝的那么纯粹，
渐变至白，
白的像他的发。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躺在那里，
躺在通往死亡的路上，
她的背倚着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感应着她的脉搏。
周遭，一下安静了。
除了金蝉子低低的鸣叫。
“至少……这次……可以死在……一块儿……”
他低语，映在耳际。
她一笑。
指尖轻抚过仍不肯放开她的他的手。
“嗯……”
闭上眼，
漆黑，
无谓，无畏。
至少，
与君同在。


很快就到了那栋宅子跟前。
“报告大人，便是此地，方才属下亲眼看到刘光业逃窜至此消失了踪影！”
……这里？！！
上官静儿下马，看着门楣，忽然愣了。
睁大眼睛，只觉得心在变凉。
她来过……
这里她来过！！！
虽然那次是被卷在被子里驼在马上来的。
但是她记得，清楚的记得这是谁的家门口！！
怎么会？！！
他在家？！刘光业逃进去了？！会不会伤到他？！！
“敲门！”
没等静儿下令，御林军头领已经命令道，接着又小兵跑过去击门，弓箭手已将这里团团围住，其他士兵全副武装守住前后两门，真是连只苍蝇都飞不出。
“等一下！”
门里有人应了！
静儿这下真的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
没过多久，只听吱呀一声，大门打开，走出一人来。
他一身黑衣，手中拿了把伞。
淡定的看了眼陈列在自己面前的重兵高官，
唰的撑开伞，缓步朝前走了两步。
上官静儿的眸子里，倒映出那张熟悉的脸。
熟悉的白发，白眉，白睫毛，
犀利却沉着的眼神，深不见底。
“大理寺……裴大人？！”
御林军头领认出是他，也是十分惊讶。赶紧下马报上自己姓名。此人官阶远比裴东来小，裴东来只是点头，仍旧看着上官静儿。
“上官大人。”
他说道，那口气和表情，淡漠而疏远，便如官场同僚见面打招呼。
静儿感觉眼角在微微抽搐，说不出话来。
“裴大人，我等在追捕刘光业，有人见到他逃至您府中……”
“放肆！本座府中怎会有逃犯！”
“是，下官失言！！”
“查案为大，必须搜擦。”静儿盯着他，开口。“刘光业是陛下钦点抓捕之罪人，职责所在。”
裴东来眯起眼睛。
“这么上官大人是信不过裴某了。”他微微扬眉。
静儿只觉得心快要胀开了，有个声音在呐喊：这还是裴东来吗？是他吗？！那个为她舍命，要她信任的裴东来？！！
不！眼前这个官僚，这个疏离又诡异的家伙，是谁？！是谁？！！
裴东来，裴东来在哪里？！
“裴大人如果无辜，自然不怕查。”静儿咬牙说道。一挥手，“搜！”
“我看看谁敢动！”裴东来突然一把按向静儿肩头，竟然攻击而来，静儿反射的抓住他的手腕，他竟也无法反抗。
对了，他的手已经……
“搜！”
这一攻击，无异欲盖弥彰，这边两人还在僵持，御林军已经涌入。
没多久。
“报告大人！！在屋内发现了刘光业的朝服和佩剑！！”
裴东来的手腕还被静儿攥着，
对峙中的两人，离的如此之近，
彼此的眼中，有彼此的倒影。
他们身上的金蝉子同时开始微微作响，颤动着。
不知道是因为杀气，还是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