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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城行宫丨女生徒 】:二十公主(李宰)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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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默不作声保持同一个姿势站着,没来由地特别想要钱。


IP属地:浙江1楼2024-11-26 09:31回复
    夜。


    IP属地:浙江2楼2024-11-29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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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渭城与大明宫很不相同,秋日的雨很散漫,像溏心太阳蛋的红叶、黄色短腿螳螂的枯叶铺满地面,惨败的淌着泪珠的荷片平展展地,路过的鹿、马驹、仙鹤都踩不出两道折痕。这时候是晚上了,我同李宰抱着月亮光坐在窗边,远离肃政台垒山的一页页纸,还有庙堂之上擂鼓般催人劳碌的旋律,只觉得今夜的风清爽地像一片轻轻的云,没有力气地跌坐在我肩头。我捧起腮,对着月亮:“白日狩猎时,我好像能听见逃窜动物的脉搏跳声,整个郊野都弥漫着混乱的哀恸,但我也能看见箭擦出的尖光,与紫宸殿堂上的一模一样,都是属于胜利者的光。”
      安静的夜晚,细微的声音像金兽吐息,缠绕在烛台边,迫它滴落两颗灰烬。“明日咱们还要去猎场吗?何时能归去呢?”言外之意,便是我打起了退堂鼓,在这一瞬,好像肃政台看不完的书案、纠缠不清的纷争也有意思起来。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4-11-29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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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仍旧琢磨不透“公主的生活”应当是怎么样的雍容奢靡,就像是踩在柔软的绸缎上时,脚底仿佛踩着无形的针尖似的,在柔软和锐利之间不可解脱。实际上,若是把这些都当成一场游戏是不是会更合理一些,只是夜晚的月亮又削减了那些莫名的兴致,令我看清萤火虫的闪光处,从而对这些看似浪漫的事物产生排斥。
        “下雨了就应该能回去了。”
        我望着再晴朗不过的天空,透过夜幕看到明日的燥热,腿根隐隐的泛着酸胀与刺痛,搅弄的人心生厌恶、夜不能寐。这样究竟还能算是更幸福的生活么?小的时候,许多人都说这是享福的日子,我倒觉得这宛如地狱的煎熬,而那些羡慕我的人,享用的才是平静祥和的生活。
        说到底,我仍不能称之为利己之人,如果那样心安理得的享受一切,反而会轻松许多。
        “听说泰山很巍峨,那上头的光,才算是胜利者的光吧。要是能画下来,我要画仙人授顶的画。”
        我捉了今夜的尘埃,碾在指尖,然后柔软的同姊妹说着悄悄话。


        IP属地:浙江4楼2024-11-29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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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里的水仙蕉自己扒去了襦裙,变成了光秃的草,风跳着舞,贴在我鬓间说要去南湖观鱼。那是郑王宫的旧事了,王宫院落里的湖叫南湖,在我六岁以前的每个秋天,母亲就在岫丝里与我在湖边放风筝,然后澄澈的水面映着我与她的面孔。郑王宫的风筝线是粗绵绳,就算缠在尖角的树杈上也不会断,但最终它还是断了,在女帝的旨意送入郑地时,在贴金色的王辇疾驰而去时,母亲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这只风筝了。我说的归去——其实是故里。“看来你以后适合去集贤院直院。”半玩笑地,“等陛下去泰山封禅,刚好将这仙人授顶的光,与陛下,都画下来。”封禅在每个古王朝皆是一等一的大事。“等从渭城回去,我又有得忙了,肃政台巡检的大夫们鹰一样的眼睛专盯着行禅祭礼一事,写时政得失、写声绩败腐,发言能数万卷……小二十,你还能多睡两年安稳觉。”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4-11-29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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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想要效仿那些出仕的姊妹们,将脖子伸的笔直,抬着下颌视人。可转念过来,又怕自己这样怯懦愚钝的人,闹出东施效颦般的笑话。眼前的月色如此皎洁,姐姐的呼吸打在脸颊上,忍不住想到她同“光”这个字实在是很贴切。
            她嘴里说的那些大人物们才会讨论的言辞,就像是入宫时新母亲送给我的绸缎,同样叫人不敢触碰。
            “封禅和这次一样,带所有人去吗。”
            话才刚出口,我仿佛咬到舌头一样瑟缩了起来,当然不是了,祥瑞带来的封禅,势必是我能知道的,除了改朝换代以外最难得的典礼,自是不会人人都有那个机遇。
            而我这样的一条走运才能钻进皇城的蛇——生母做梦的时候梦见了红皮花纹的蛇缠在杜鹃枝头,后头才传出孕喜,是以,她幼时也唤我玉京子,可说穿了,也不过是蛇的意思。
            如我这样的长虫,如何能混进封禅的队伍中去呢,不过是妄想罢了。
            “多睡两年觉也好,这次打猎没打到什么好东西,兴许过几年就能长进些了。”
            我为自己的失败习以为常的找了借口,虽然不至于懊恼到痛哭流涕,可那根刺扎进了心脏里,没淌血,每次呼吸却都能感受的清楚。
            真悲哀啊,贴上金箔的石雕像,试图展现出尊贵的气质,可薄薄的一层,风一吹,就露出了底色。


            IP属地:浙江6楼2024-11-29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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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消散在树杈间,月光明亮起来,照得一排飞经南去的雁影萎缩了。其实月亮也有很多种色彩,并非如诗人写诗时尽所说的皎白、黄澄,在今日这样安宁的一夜,连秋叶枯萎的叹息都能被我的耳朵捕捉,它是寡独的朱色,像人们冬日里煨着的炉火,挨着它,便感到莫大的舒惬与暖意。“宰,带谁去是陛下的决定,包括,究竟要不要封禅。”很远很远的巷子里飘来桂花香,包裹着寒蝉的歌声,李宰烁动地目光像一池被石子打散的菱藻。我摸了摸她的腮,最接近眼睛的地方,试图让她飘摇的目光、情绪、神思、灵魂沉定下来。“你还小呢,打猎何其难,多得是久炼沙苑,只待在春秋猎场上射中鹿豕来夺陛下青眼与赏赐的来客呢。”又握住她的手,冰凉而细弱地像泡在池塘里芦苇草的杆。我猜李宰不会为追逐猎场的荣耀而忧心,她只是为自己伤怀,也许她想知道在她举弓不稳时,为何有的兄姊能箭无虚发。但其实这个答案并不重要,更或是,这本无需答案。“那明日咱们拿个画本去猎场,绘一副万骑射鹿图,怎么样?”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4-11-29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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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穹姐就宛如一阵风,要把夜幕中的乌云吹散,手掌也烫得很,几乎要叫我烫的蹦起来,可嘴里仍旧喊不出一声疼。那颗心里有郁结,日日夜夜的情绪淤积在一处无法排遣,偶尔从嘴里掉落几句酸涩、难听的话语,已经是最难得的坦荡。
                你看,这样沮丧且怪异的人,如何真的能脱胎换骨,成为别人口中尊贵的公主呢。倒不如叫我攀在杜鹃枝头,安静的晒着太阳。
                “不若阿姊来打猎,我为你绘一副《红妆游猎图》。”
                姐姐说的景太宏大,瑟缩的指尖只能蜷在掌心里,同她的搭在一起,慢慢的,那体温暖和了我冻煞人的肌肤,混沌逐渐沉淀下来,只留下清凌凌的天空,悬挂着日月同辉的场景。
                “好不好?”
                即使趴在地上,我仍旧向往那遥远的炙热,这会儿骨子里的狡狯使我细声细气的,试图去博取眼前人的一点爱意,即便是可怜掺杂多数也没关系。这种撒娇骗术很容易表演的滑稽,好在我的眉毛是麻木的,不会犹如春虫那样蠕动扭曲,下吊的眼角,只微微眯起,就可怜极了。月光照在这张脸上的时候,在睫毛上打了层霜,颤一颤,没落下雪子的痕迹。


                IP属地:浙江8楼2024-11-29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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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宰是小妹妹,她的头发是牧羊人杖下柔软的羊皮,我轻轻抚摸着。“让我想想。”我并非不好弓骑,也非是有悯善心不愿看杀生的菩萨,只是秋猎场猎物的哀鸣、箭镞的擦动、奔马的嘶叫会被无限度地在我耳中放大,连一两片落叶的响动、芙蓉渠里涌动的活水,也会被捕捉成崩石坍塌与涝水迸发的声响。一如我不喜欢每一个需要所有人到场的年宴、贺宴、喜宴,也不喜欢与数三十的胞亲们同在一壁窗下读书,太过盛大丰富、繁杂的场合于我言是莫大的灾难。我从小、始终都是一个人,在大明宫里独居在还周,在渭城大家秋猎时寻个僻静角落看书,我刻意而又自然地与世界分隔。“再让我想想,小宰,明日清晨,我再给你答案,好吗?”今夜的云已絮絮集在上空,明净月亮被一圈像雾气又像山烟的白色包围,踩在我们脚下的泥土被风扇起潮湿的气味,明天,大约是个雨天。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24-11-2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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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总是不分年纪的敏锐,我那般不能诉诸于口的孤独,被姊妹本能一样的嗅闻到了,这也是我更倾向于女子怀抱的种种缘由之一。另一种角度来说,眼前的人并没有欺骗敷衍我,只把犹豫和矛盾留给了自己,用这样坦荡的心胸来试图搭建与我之间信任的廊桥。
                    她在试图塑造我,把敲打雕琢换了另一种更温柔的形式,不叫我这颗瑟缩怯懦的心脏逃进深黑的山洞里去。
                    “姐姐,你真好。”
                    这会的肩膀还很瘦小,能挤在姊妹的怀抱里,用剥开伪装以后的甘甜嗓音跟她说话。这种热水澡似的侵染是很难令人抗拒的,我这样警惕的生物,竟也能被如此悉心的呵护着。所以,男人迷恋女子的温柔,是最天经地义的事情吧,即便我是女子,也迷恋其中。
                    月亮很冷,我们卷着被褥躺在同一张榻上,偶尔我想哭的时候,就钻进里头不叫任何人看见,只是鼻尖嗅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气味,逐渐的又能安静下来。
                    我想,我已经筋疲力竭,是时候放弃一些挣扎,就此沉沦在温柔乡里,也好。


                    IP属地:浙江10楼2024-11-29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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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宜颦1
                      去请公主过来。
                      【 沈五娘向来乖觉顺从,自从太弟赞她乌发如云、青丝若墨,每日梳头都更加谨慎,花费时间难免长些。揽镜自照时候心神远渡,又想起了自己名义上的那几个孩子,两个男孩儿自是不必劳心,他们且有着自己的远大抱负和志向。公主就要多费神了——沈宜颦倏然回忆起自己的豆蔻韶华,少女心思总是难猜。 】
                      ——哎罢了,我亲自过去一趟。把前些日子殿下赐的那盒南海珍珠找出来,留下四颗,剩下的都拿上。
                      【 白日里的行宫尚算安静,大多人都早早地加入了秋猎的行列。只是公主的屋子里更静,沈宜颦不大喜欢这样的悄无声息。她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地直接推门而入,却乐得在门口就造些动静出来。 】
                      日头这样高了,公主还未起么?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24-12-02 15: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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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一生好像只真的奔波过两次,一次从寿王府到皇城,一次从皇城到渭水。住的地方越来越宽阔,可好似心却越来越茫然。树是高的、茂密的,白云落在山尖尖上,也落在了发呆的少女眼里。
                        成为金枝玉叶是要比拘泥在王府里更幸福的——这个定论就像是石头雕刻的一样,打从有认知起,就压在了肩膀上。是吗,更改一个陌生的名字,呼唤一个陌生的女子做母亲,同那些数不清的堂兄弟姊妹成为名义上的亲人,给脖子上挂上一把金子打的锁,连呼吸都是芷兰香的。
                        “我幸福吗?”
                        好像是吧,最起码此刻宫婢温柔的抚摸我的脊背,将我从混乱的思绪里唤醒,喂进嘴里的温水是甜的,脚上套上的绣鞋纳了厚厚的软底。珍珠在脚尖颤抖,一如此刻睫羽的颤抖。
                        “母亲。”
                        我的恐惧、质疑、惶然、怯懦、笨拙,仍旧在心底蠕动翻滚,但我的演技着实愈发的精湛,这样乖乖问好的姿态,犹如丹顶鹤将脑袋从翅膀下探出,清澈的鸣了一声。


                        IP属地:浙江13楼2024-12-02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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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宜颦2
                          【 李宰这个孩子与我想象的并不一样,指尖在她的名字上抚摸过的时候,我以为她会是个洒脱豪迈的女儿。但等到她站在我面前时,却像是一丛风中的荆棘,桀骜地颤抖着,又像是雪中一只高贵的鹤,孤独地屹立着。 】
                          【 大抵是因为没有怀胎十月的经历,她没有那段含辛茹苦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时期,沈五娘实在没办法成为一个真正的母亲。对于孩子的一切,她只能学会揣测,把自己放在那个孩子的位置上,猜她想要什么,猜她想说什么。 】
                          前阵子得了一斛南海珍珠,我想来很衬你,你拿去不论是做簪钗还是缀衣裙都好。
                          【 就算抚养了她那么些年,沈宜颦每次依然会有些尴尬,她是想要全身心地爱这个女儿的,却总苦于找不到正确的方向。于是她只能学着别的妃妾,斟字酌句小心翼翼地开口。 】
                          你该多多去猎场上露面,让陛下和殿下都能看到你,能被他们记住总是好的。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4-12-02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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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溺爱这个词是很唯心的,受到所谓溺爱的一方纯粹被动的感受着这样火烧火燎的热意,试图把身上的冰块融化,把水烧干,直到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那脑子就会发出一声感慨——哦,原来这就是溺爱啊。
                            就像此刻这斛南海珍珠的光泽,刺入我的眼眸,明明应该是很温润的东西,却又明晃晃的,带着点强势的意味。配着后头的话,就仿佛是一种利益的交换,我收到了好东西,自然就应该去展现自己,让皇帝和我名义上的父亲,看到这位新母亲抚育的优秀成果。
                            当然,这只是我的妄加猜测,更多的,兴许是这位母亲的好心,毕竟四十来个兄弟姊妹,要想不成为寂寂无名的泡沫,多出风头,就是最便捷的选择。新母亲拢共有四个孩子,我或许是其中最叫她费脑子的那个吧。
                            “祥瑞之下,还会有人记得孩子们的表现吗。”
                            带着点尖锐的话语,跌落在搁置珍珠匣子的桌面上,不敢质疑却又开了口,不由的缩了缩脖子,攥紧了拳头生怕迎来一些斥责。
                            闷闷的,眼睛里都挤出了汗,望向那张皙白的面庞。我张嘴,不知道该辩解什么。
                            “母亲。”


                            IP属地:浙江15楼2024-12-02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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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宜颦3
                              【 太弟难有亲嗣早已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这送进上都来的几十个孩子,既是将来继承大统的基石,也是太极宫诸妃的依仗。沈五娘虽然对是否能有亲生的儿女不存在执念,但想要在深锁的宫帏里度过漫长几十载,身边能有说话解闷的少男少女,总强过天天枯坐在院子里结梅花络。 】

                              【 然而李宰这个孩子让沈宜颦恍然大悟,做母亲并没有一个可以参照的标准,没有一二三四步可以循规蹈矩地遵守,甚至都没有四书五经那样的古籍可以参考。每个孩子都太不一样,我能做到的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寻常人家能给孩子备至打得关怀,我也能给。普通人家给不了孩子的金银玉石,我还是能给。是不是只要我给的足够多,她就会快乐,会满足,会欣然接受自己只能在太极宫长大的事实? 】

                              你们和祥瑞不一样。【 沈五娘顿了顿,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索性坐下,试图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名义上的母亲,变成与她平等的、也同样被困在这里的人。 】我的身份摆在这里,能为你和你哥哥求到的东西并不多。既然被送进了长安来,就都要自己去争取。

                              【 她终于捕捉到了女孩儿每句话后颤巍巍跟上的称呼,唇齿翕动叹了口气。 】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可以不必叫我母亲。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24-12-02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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