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意和他谈起庄惠游于濠梁的典故,更难分辨这只禽鸟是否真的“其乐甚于州牧”,但莺雀拇指大的头颅,杏仁般的心脏,难道分得出露水、雪水、泉水与井水的区别?但它的飞羽被剪去和喙啄在金笼上的疼痛却是更真更切的。朱雀,我在心中问他,为了衣富食足、安闲自适,你也甘心被剪去飞羽、关入囚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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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面皮微微发红,却非羞怯害臊,而是一种骑射后痛快又健康的赤色。没由来的,我想起很多年前,三四岁的他站在立政殿门口,脸也因跑动露出这种红晕,他看到我来,就张开双臂,鸟一样扑进我的怀抱里。那时他已经很重,我抱着他其实很吃力,但我愿意讨好他们母子,因此装得十分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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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我无奈地叹息。天不能定我的命,陛下、阿耶、程娘娘,乃至你,任何人都不能定我的命。倘若有天命,那天应该看着我是如何忤逆它的心思,揭穿它的阴谋,胜过它的手段,到那时候,你会成为我身边唯一的——兄弟、挚友、爱臣、谋士——所有一切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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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出生起我们就在一处,从早到晚,从晚又到早,朱雀像只小狗一样跟在我身后,而我亦慷慨又胆怯地放任他跟着。慷慨是年长者对年少者的包容,胆怯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恐惧。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把自己放在了比他更低的位置。我们滚落下山的那刻其实才真正平等,命运让我们分开手,而后让他受伤,但我没有,这难道不是一种宿命的垂青?我兴奋极了,可偏偏热水被抽去一根柴,就是迟疑着沸不起来——我不好意思承认,其实我很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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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诞生在元妃的臂弯里,奶娘撩起衣裳,一面喂养他一面掂出他的斤两——七斤?八斤?或许更多。这健壮的胎儿令他瘦弱的母亲吃尽了骨头。他在羊水和鲜血中出生,我则在他的啼哭中走进立政殿,元妃正倚靠在床榻上,她向我伸出手,示意我看襁褓中的婴儿。我的兄弟,我的至亲,我的挚友,我的敌人,夺走我的一切又给予我一切的朱雀,你知道我看到你的第一刻在想什么吗?那是个缠绵的夏夜,七夕佳节,可我却觉得凉。我手心里是你母亲的衣衫,一块冰凉的缎子,它像湍急的河一样离开我的掌心,我握得越紧,它流失得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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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最终沉默了,我听见无数种声音一同响起,风吹动草木的摇晃声,虫和蛙的叫声,不知名的野兽的啼鸣,骊山像巨兽一样张开嘴,它的轮廓越模糊,我的心就越清醒——摩挲旁人的江山图总显得可怜,正如骊山此刻无情地暗下去,但待我登临绝顶的那天,赤烈的火炬会轻易照亮它,而它也将如妃妾、臣子、奴仆,向我露出曲意柔婉的媚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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