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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站,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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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美的某些地方,孩子们在广场或者庭院里常常玩这样的一种游戏:一群孩子将一个蒙着眼睛的孩子围成一圈。游戏开始后,那群孩子手拉着手转圈,而蒙眼睛的孩子四处摸寻着,摸到一个孩子,就问,天堂在哪里。这时被摸到的那个会说,天堂在另一个街角。接着那群孩子重新转圈,蒙着眼睛的孩子继续寻找的天堂,而天堂却在另一个街角,永不能抵达。
     
     曾经有那么两个人,他们渊源甚深,在他们的旅途中,在他们差不多四十岁的时候,无意中都见过这个游戏。他们也许对此感触不深,但荒谬的是,这个游戏却成了他们一生的缩影。他们是弗洛拉•特里斯坦和她的外孙保罗•高更。
     
     略萨2003年的《天堂在另一个街角》,正如米兰•昆德拉的《生活在别处》,都是命题性特别强的作品,小说的名字就明了地暗示了小说的核心主题。无论是外祖母还是外孙的故事,最后无外乎告诉读者,每个人都会对天堂的渴望,这种渴望甚至从人类的童年时期就开始了,但是天堂永远就像是西西弗斯的石头那样,永远无法固定在山顶上。
     
     这类作品一不小心就会落下“主题先行”的硬伤,寓意大于情节,沦为说教,读着让人败兴,但这部小说读起来很舒服。老年的略萨在技法和心态上的成熟,使得小说在形式上便获得了美感。他采用了平行的结构,交叉叙述了两个人的故事,在讲述他们追逐天堂的过程中,他们各自的过去不断闪回,从而完整地将他们人生和精神历程展现出来。他在真实人物的历史与小说人物的虚构之间处理得自然而恰到好处。更重要的是,小说的文辞优雅、简洁,语调内省而又不过于沉溺,从而让叙述速度有一种匀速、从容的快感。
     
     就情节上来说,虽然意图说明的是同一主题,但弗洛拉与高更这两者的故事并不相近,而是从不同的维度延伸,让小说获得了更有张力的空间感。弗洛拉与高更就其品性、人生态度,以及价值观来说,都是对截然不同的人。弗洛拉追求的是正义和公平,是社会大同;而高更需要的是自我的极致发展,为此不惜牺牲家庭,牺牲社会准则。弗洛拉在性事上有着清教徒般的克制与厌恶,对女性遭受的凌辱更是愤世嫉俗;而高更却是纵情声色,他自认为是以阴茎绘画的,他在未成年的土著少女身上寻找艺术灵感的同时,也将她们视之为泄欲的工具。在高更看来,弗洛拉不过是假道学;而在弗洛拉看来,高更也不过是满脑子资产阶级情调的人。所以高更在旅途中偶尔也会想到,“保罗,弗洛拉外祖母大概不会赞成你做的事情的。”
     
     他们唯一的相似在于对人间天堂的追逐上,但他们的追逐方式又是不同的。弗洛拉从不相信人间存在着天堂,所以她要用以己之力去创造天堂。在生命中的最后一两年,在法国中南部,她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希望在工人阶级当中建立一个“工农联盟”,一个阶级、性别平等的世界,尽管其构想不乏幼稚之处。而高更则不同,他相信存在一个纯洁而原始的世界。那里还没有被腐朽的欧洲文明所侵蚀,艺术不再是买卖,而是生命、宗教和日常活动,始终保持一种蓬勃的创造力。为此他从布列塔尼到巴拿巴,从巴拿巴到塔希提,从塔希提到阿土奥纳,不断深入到世界越来越边缘的地方。
     
     弗洛拉和高更的四十岁之后的人生轨迹就像画在坐标轴上的两条曲线,一条更多的是沿着空间方向上前行,另一条则更多是在时间上追寻。他们都为自己的人生画出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这样的笔触却隐含着失落和无奈。他们就像游戏中那个蒙着眼睛的孩子,总是身处在黑暗之中,知道天堂总是在他们的下一站。
     



1楼2010-10-09 14:05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