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新血液
暗灰色的天空不断飘落洁白的雪花,风裹挟着它们在空中打了几个圈,随后慢悠悠降落,荒凉的山峰上积满厚厚的雪。空气很潮湿,刺骨的寒风呼啸着,滑落的水珠还没碰到地面就凝结成了坚冰,枯枝也落满了雪。这样猛烈的暴风雪,即使是常年生活在山区的猫儿也很少见到。有经验的老猫往往会告诉你,没有动物会选择在这种天气出行。
——如果有选择的话。
雪白色皮毛的猫崽跌跌撞撞地跟在母亲的身后,额头和背部金黄色的斑块因为失去了阳光的照耀而黯淡无光。两只猫互相依靠着迈出一步又一步,在身后的雪地上留下四串深深的爪印。风吹起了他为了保暖而变得浓密的毛发,仿佛钻到了他冰冷的心中。母亲时不时舔舐他,但他没有从母亲的舌尖感受到丝毫暖意,只是感觉潮湿的皮毛就要结冰了。
他能听到母亲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呼吸,知道在这样寒冷的环境长时间行走令母亲染上了某种疾病,死神正和着呼吸声的节奏一步步接近母亲,可他无能为力。作为一只只有五个月大的幼崽,他能走到这里已经是生命的奇迹。很奇怪,离死亡越近,他心中就越平静,反而比安然无恙时更能任由自己的想象自由驰骋在这茫茫雪地。
就在他沉浸在想象世界中的时候,突然听到轰的一声。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头—事实上,他对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已经不关心了—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平静霎时间无影无踪,被着急和慌张取代:原来……原来自己还是会被打动啊。
他的面前扬起了大片大片的雪,等到这些雪散去后,母亲深陷在雪中的姜黄色皮毛便显露出来。他起先以为母亲是因为过度劳累而躺下休息,可紧接着发现她的侧腹已经不再起伏,极端的寒冷还是夺走了她脆弱的生命。在母亲倒下后,狂风几乎是立刻袭击了他,雪刮在他的脸上,又被体温融化。暴雪很快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脚步也越发沉重。失去了母亲以身躯做的屏障,他离死亡又接近了一步。
他突然觉得自己唯一的希望已经被剥夺,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于是靠在母亲逐渐冰冷的躯体上,想找回在育婴室的感觉。大雪逐渐将他的身体覆盖,但他已经没有了挪动自己的力气,任由雪花一片片落在他的身上,直到他的金斑和绿眸被遮盖,变成了彻彻底底的白猫。
不知过了多久—对他来说,几分钟也差不多相当于一年了—他的耳边忽然响起了雪陷下去发出沙沙声,像是一只猫向他走来。他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脑海中剩下一个幼稚的愿望:往其他方向走,不要踩到我!
那只猫又朝他所在的地方走了几步,温暖的鼻息甚至要喷吐到他的皮毛中。忽然,那只猫发出一声惊呼,用爪子扫去他身上的雪,然后用更大的声音叫道:“晴族啊!这里有一只猫崽!可怜的小家伙,他快要冻僵了!”
这声音虽然很快被呼啸的风声盖过,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混乱。更多更杂的脚步声越来越大,显然有一群猫正在接近他。他觉得周围有些吵闹,心底燃起了怒火,所以狠狠挥了一下爪子,议论声却越来越大了。他感受到猫们都围在他和母亲的身边窃窃私语,直到有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出:“快把他带回山洞。”猫群中传出赞同的声音,但是迟迟没有猫上前。
他费力地睁开翠绿色的双眸,雪严重影响了他的视力,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代表山峰的灰色色块和猫们簇拥在一起五彩斑斓的皮毛。他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喉咙仿佛被冻成了冰,完全发不出声音来。双方就这样无言地僵持了许久,直到一团奶白中带着浅棕色斑点的色块朝他缓慢移动。他实在坚持不住,只好闭上了眼睛,感受到有只猫轻柔地叼住了他后颈的皮毛,他从这只猫的身上感受到了和母亲差不多的气息,心情随之平静下来。半睡半醒中,他似乎听见了猫们仍在议论,于是胡乱扑腾着,伸出爪子试图驱逐这些繁杂的声音。
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被叼着离开了冰冷的雪地,颠簸着往更远处走去。不久后,他的皮毛被枝条蹭过,周围骤然变得温暖。他猜想自己是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中。他的到来显然引发了一阵惊慌,面前十分嘈杂,身后则有猫在解释。叼着他的母猫没有理会这些叫喊而是继续往前走,最后将他放在一个温暖的苔藓窝中。他感觉到自己的身旁还有三只幼崽,其中一只用爪子蛮横地将他推到了边缘,另一只则发出不满的咕哝声:“他再不获得温暖就要被冻死了。”然后又把他拉了回来。
他突然感到无边的困倦卷席了自己,和另外三只幼崽靠在一起,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一个不清晰的梦。
梦里有一只苗条的银白色条纹母猫,琥珀色眼眸清澈却带着忧伤。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母猫却一步步向他走来。她的目光由始至终落在他身上:“你马上就会在现实里见到我了。”
“我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