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幕——
【1】
【混杂着咸腥海息吹来的风过分得热，琉球的首里城有一道欢会门，踞于山颠，叠礁石为城，削磨如壁，城门外石厓上，左镌“龙冈”字，右镌“虎崒”字。驻守在此时，我曾仔细打量这道门，首里为中山国的要塞，城墙上处处有古老而清晰的刀箭之痕，不知道在此流尽血液的琉球人，是否知道有一天我等还会踏进这座城池。】
【看向身旁的周哭。】“整饬战场、绥安民心，看起来虽不如战场凶险，但也危机重重。”
【2】
【这里的人既不以东瀛自谓，亦非我朝族类，在萨摩藩的统治之下，到底是安稳顺遂，还是压抑的混沌狂乱，恐怕每个琉球人都有不尽相同的回答。】
【带着周哭往城中走，灰黑色的城墙满布青苔，如同绿浪，卷打在古老的石头上。】“毕竟也是没有生擒，萨摩藩便有卷土重来的机会。何况琉球被统治已久，只怕人心浮动。”
【偶尔能听闻鸥声，影子尽没于海天交际。】
【3】
【驻留震慑乃是汗父旨意，这虽然和三哥率兵欲登萨摩藩，生擒藩主岛津久良的打算相悖，但汗父之令，必然遵从，周哭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要和萨摩藩谈判，他从前就是一个极佳的辩者，作为伴读，甚至不会对我有任何放水。】
“汗父才开海禁，已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他必不能再大动干戈了。”
【两道目光交集时，都有些心领神会。】
【4】
【作为将领，我自然不乐见这些居心叵测的琉球、东瀛人对我们有任何抵抗，他们的骨子里不具备任何忠贞诚实的品性，即便是做小伏低，也仅仅是麻痹敌人的伪象，他们总能把自己打造成令人捉摸不透的“精/神/信/徒”，并对此狂热追崇，彪炳为“武/士/道”，令人发笑。】
【我不得不提醒周哭。】“萨摩藩虽然落败，但卷土重来未可知，你谈判时要多多小心，提防他们再有动作。”
【5】
【脑海中塞满思绪和浪潮的回响，陌生混乱的首里城会在夜里闪动惶恐的灯笼，如同无数只还在窥探的眼睛，它们也会捉摸大清天子的圣心，猜测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多做防备总是没错的。讲实话，我一点也不信这群东瀛人。”【甚至笑得过分轻蔑而鄙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周哭是个文人，好在他的谈判桌前还立着军机大臣南大人。】

——第二十一幕——
【1】
【下马时特地往靖王府肃穆的匾额抬了一眼，躁动的时气用一束晖光掸子，拍遍了靖王府每个角隅，直至最后宣判春刑，结束这一眼。】
【掸了掸下襟，看着下座气定神闲的周哭，比起自己，他似乎要更喜欢这座帝都一点。书房里沉水香气味浓郁，定了定神，道。】
“萨摩藩在条约中给予了西洋图纸，这几年来，萨摩藩造船技艺飞速发展，想来也有西洋之功。”
【2】
【虽然竭力辅翼靖王兄，但他此前向汗父请旨下嫁亲妹一事，落我眼里也稍欠妥帖。若要把照犀嫁到琉球，额娘大概此生都不会再和我说一句话，也不知昌妃和靖王母子情谊究竟还能修复么？和亲总归是下策，好在训息已另寻法。】
【一壁和周哭端详萨摩藩献上的图纸，一壁沉吟。】“如今有了图纸，我天朝上国怎样的火器做不出？不必两年，最精锐的火器便可革新了。”
【3】
“正是如此。”【东瀛人诸多异心，性本恶劣，但也并非全无长处，参鉴西洋之道上，他们一向精悍，这种略失气节但效率极佳的做法，使他们一直野心蓬勃。】
【图纸中有许多西洋文稿，我纵然能看懂些图画，但对于洋文实在不通，瞥了周哭一眼，点了点纸上龙飞凤舞的文字。】
“这图纸还是以洋文写的，我一向不擅洋文，周大人，你来帮我翻译翻译。”
【4】
【没想到博学如周哭也会有如此谦逊的一天，看来萨摩藩带来的图纸，仅仅靠我、周哭和靖王兄是无法参透了，北京城里那些传教士倒是乐于帮忙的，毕竟涉及精细图纸，断断不能马虎。】
【又往后翻了几页，出去西洋文字，还有东瀛文字，若是要将此用于火器营兵造改革，当务之急应当是把整本图纸尽数译明。】
“你说得对，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而火器这样精细的顽意，更不能马虎大意了。”
【5】
【差点忘记，很多年前，我曾经探究过周水仍的身世，他身上流着一半异族的血，我眼中如同天书的大和文字在他眼里应该不难通读。想来这也是靖王兄今日特地把他也叫来商议的缘由，看着良久没有言语的王兄和肃然正色的周哭，颔首道。】
“想必不需太久，大清舰队便可所向披靡了。”【拍了拍王兄肩侧。】“三哥，这都是你的功劳！”

——第二十三幕——
【1】
【潭柘寺的芦潭古道又拓宽了不少，那日送靖王兄登寺，被苍青的松柏枝抽了脑袋，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站在寺门前听他叮嘱，一定要襄助领侍卫内大臣辉和仇迟，把抚恤军属的差事办好，我知道这是彰显仁慈以换人心的办法，战场上刀剑无眼，胜利都是尸骨换来的，理当对这些人的家属予以抚恤。】
“送罢这一家，今日的抚恤之任也结束了。”
【立于辉和大人身后，叹了叹。】“大人似乎也感喟颇多。”

【2】
【领侍卫内大臣辉和仇迟大人，也是历经了大大小小的战场，军营中的老将许多识得他，由他来请旨抚恤军属在合适不过，自己跟着辉和大人，都无需说什么，等着他说就行了。】
【经过琉球一役，营中死伤的将士不在少数，就算自己再铁石心肠，看了各种伤员或是战死将士的家人，也难免心头沉重。】
“大人仁慈，刀剑无情，要得到和平，总是要做出流血牺牲，咱们把抚恤做好，也为他们尽尽心。”
【3】
【虽然已经不在焦油烈火、怒雪饕风的日子里了，能看得出来很多初次跟随作战的人还是对沙场有了血腥记忆，那种刻在眼睛里的残酷认知是难以磨灭的，琉球一役如同海上的火，看似熄灭，其实还烧在很多人心中。】
【难免有些感慨，回忆起随靖王兄在海上作战的时刻，答道。】
“的确，不过也算是有惊无险。除却惠王兄受了些伤，其余人都未有大碍，他的伤也快养好了。”
【4】
“与大人抚恤军属这些天，我深有感触。”
【面色肃冷，想起炮击之下倾覆的船舰，手里流过的热血，总是无法保持什么轻松无畏的神色，我知道请旨抚恤背后肯定是靖王兄的安排授意，不过无论是对靖王兄还是对军营将士和他们的家人，都是有益的事。】
“战事不论大小，都需认真以待，大人久经沙场，还望来日多传授些临阵经验才是。”
【5】
【逐渐可以瞧见凌空翱翔的飞鸟，政引吭高啼，带领着自己的家人往繁饶富庶的帝京西山之脉飞去。天色不早了，夕阳已经由血色变作了绛紫，映照到身上时，分毫没有温暖的感觉。听到辉和大人的话，笑了笑。】
“以退为进，听起来确实不是靖王兄的行事之道。”【但却是一个妙招，献策者必然是个高人。】“不过这事对他来说百利无一害，大人，咱们走吧，明日还有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