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倒了乌努大人送她的银瓶。」
凿玉兰的银钗两横，齐整穿进少女黑润的圆髻。银色如月一如月色如银，愈是尖锐，便愈璀错。那年她急着展示这两股乌檐上的银月光，不惜提起绣百鸟的裙边，将乌努府的廊道蹋得笃笃作响。滇南的风四时芳香，晕着一笔微不可察的水腥，催发着檐铃丁当，心事翻露。
银凿的玉兰是不会动的，仅是闪闪。“大人觉得这银钗好看嚒？嗯……是研以赠我的。她让我来问问。”
我忘了风中传来的答语了，惟记得年轻的乔娘立在廊下，两弓青眉上慢慢笼下一道手影，接着钗如蝉蜕般脱离，再过一会儿，鬓云里的银簪替为了金雕玉缋的牡丹：他说，寿阳从不戴银器。
——那正是滇南的日暮时分，垂垂老矣的晚霞淋漓、千里万里地涌入眼中。我有些可惜银色的短暂，但如此又爱上了金枝玉叶的靡迤。
金光华烂。一似此际宸宫禅龛间的佛陀金身。这里的贝叶梵说已被人读烂了，惟剩孑然的敏嫔，不曾为莲华金台投下多重的虔瞻。大多数时候我只是看着，驻足殿后，看着嘉妃煞有介事地秉着象管，一笔一画地在金梵宇里庄诵虔诚，却还能议论着银器的美丽。
“并没有多么好看。”如同从朱唇中喃喃拟出的气声，但眼光始终淹留在故往虚幻的不曾得到的东西上。银累丝的花瓶，被刻幻得那般妖异，一棱一棱，像户撒刀般笔直，在心上重刮了十二笔。我想她也不该得到这樽银瓶。乌努研以也是府中的「金枝玉叶」啊，再央她兄长送个黄金樽、青玉瓶，不就好了？！
“嫔妾如何算得上嘉妃娘娘的好友。只不过偶然提携——讵敢时时要求抬举呢？”

「致斯娘。」
后来我终于明白初见时她何以悬泪。在嘉妃身上，我可以追寻着那点虚妄的影子，无顾忌地衔恨。而在乔娘身上，乌努斯娘时时梦着额涅的影子。
我终究还是替那位先公主寄出了她应当想要寄出的信。泥金的行楷，连笔迹也绝类，这对乔娘来说简单极了：须知西南乌努府中拓帖楹翰，处处都悬她的字啊。
“斯娘吾女。
世间倘有不忍告别之人，应属膝下小女。太延、神京，畴曩尚时时得见，惟女斯娘，缘悭一面，死生隔永，相见无因，而今十余载矣。
此身泡幻，须知最类寿阳者，并非乔娘，亦非彼娘，实斯娘也。
勿念离悲，造物岁岁春阳，杏花可望，顾女福寿长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