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三个月来,志保和新一越发像热恋中的情人了。
她细致地为他整理衣橱,扔掉了很多陈旧的衣服,重新购置了若干套考究男装。
她参照现代家居设计,为他改造住宅:黑白相间的地砖,泛着金属冷光的茶几,高深莫测的壁画,光秃秃的乌青色花瓶。
于是,工藤宅彻彻底底改头换面了。除了书房里依然如故的一大栋推理书,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过去的痕迹。
新一有些恍惚地打量着焕然一新,异常整洁的房间,心里却泛起怅然若失的感觉。
摇摇头,挥去无谓的情绪。志保好容易才帮他整理得干干净净,他理应感谢才是。
——怅然若失?真是莫名其妙。
“新一,这个可以扔了吧?”身后,志保正清理着一堆陈年旧货。
他侧首,地上躺着一个灰蒙蒙的相框,隐约可见两个相依的人。
这是?
新一俯身捡起相框,拭去表面的尘埃。
头发,眼睛,嘴巴。
两张绚烂的笑脸直直撞入眼底!
童话般的城堡,湛蓝如水晶的天空。
女孩一身绒毛镶边的浅色外套,眼睛是如大海般温柔的水蓝,十分清新可爱。她靠近镜头,摆出“V”字型手势,脸上隐隐有着红晕。
男孩穿着一件黄绿色衬衫,站得稍后,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他大咧咧地在女孩身后高举两手,赫然也是“V”字型手势。
他们身上,犹带着浓浓的青涩和稚气。他们那时也只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有一种属于青梅竹马的甜蜜,于灿烂的阳光中恬静地流淌。
新一看着相片,一时竟有些痴了。
他记起六年前在多罗碧加乐园那一场最后的约会;
他记起六年来自己以一个小孩的视角,看那个女子每天对着书桌上的相框出神;
他记起六年后自己回归,她曾含着几分羞意,郑重地把这张相片送给他。
那时的自己有些不解,不就是一张相片,有必要这么送来送去么。
于是也不多看,随意放在某个角落,任它在记忆的海滩中搁浅。
他望着男孩身上的黄绿衬衫,想起某件被丢弃的旧衣服似曾相识。
照片上那两张纯净的笑脸,竟变得格外刺眼,仿佛不断嘲弄着他。
嘲弄他终于一无所有。
新一细看相片,忽然发觉中间有些微凹凸。他迟疑了一会,打开相框,取出相片。
翻过来,背面赫然写着一行字:
“新一大笨蛋,不许再逃了,我要锁住你一辈子!”
他用微微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摩挲着那熟悉而陌生的字迹,犹如摩挲着一个刻入骨髓的咒语。
兰……
眼角竟泛起涩意。仿佛已沉睡了千年,一种可怕浓烈的情感瞬间苏醒,山崩海啸般呼啸着汹涌而上,铺天卷地袭来,使他几乎把持不住。
“新一?”传来志保清冷的声音。
“……说。”魔咒被瞬间打破,新一恢复了冷静自持。
不是已经分析得明明白白了吗?他根本就不爱她啊。
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因为这么无聊的东西而发了晕吗?
真是有病!
志保望着他,心里不禁升起一缕恐惧。
不知何时,她终于会失去这个男人。
像是为了推翻她的猜想,她出其不意地抢过相框,便要把它丢到废弃物堆里。
“你干什么?!”新一下意识地一把夺回,莫名的怒火不知从何而来。
“……怎么,还是舍不得你的青梅竹马?”志保的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酸涩。
“我的事,不用你管。”新一的口气冷淡得可以。
缓了缓,他又温言抚慰道:“对不起,我有些累了。志保,你也辛苦了一天,回家休息吧,好吗?”
志保搂住新一的颈脖,把脑袋贴近他的胸膛。
“新一……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她像小猫一样呢喃。
新一的心柔软起来。
志保已经为他付出了太多,他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呢?
何况……他爱的人,从来都只有宫野志保啊。怎么能因为不相干的人,伤害他们的感情呢?
一丝惶惑在心头闪过,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搂住志保的纤腰,在那如满月般皎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你不是说过么,我爱的人是你。那时的勇气哪里去了?”
“还不是被你弄丢的……那么,我要听你亲口说出来。”
“好吧,我爱的人是你,一直都是。这样志保满意了吗?”
“呐,这次就饶了你。不过你要送我回去!”志保终于感到安心。
“好好,这就走吧。”
……
那张相片,新一终于没有扔掉。而是把它珍而重之地藏了起来。
他不爱兰的,一点都不爱。
这不过,是给他们生命中二十三年的纠缠,留下最后的纪念。
人啊,始终不能太过无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