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拔剑醉倒在胡姬高扬的裙裾下，未曾饮过血的寒刃恍惚成了一种银质脚铃，随着舞姬曼妙的踢踏震动，洁白若玉的天竺茉莉被串作长链，系于别苑宾客们的腕间，夜色催发它清幽的芳香，留在女子丰若有余的脂玉肩头。
整个南苑浸泡在一种轻快的鼓点下，醉醺醺，晕陶陶，行酒赋诗的骚客们纷纷跌进了虞美人丛中，纵情高歌，吟诗若唱。盛筵的女主人已不知芳踪何在，有攀附拜谒之心的人们顿时成了失去方向的羔羊，任凭酒香把自己放纵恣意的一面熏陶出来。
我看着安静饮酒的李药师，好整以暇地猜测他究竟醉否。
“殿下可知舞姬吟唱的是什么？”
“她们唱着故乡神话中的守护者奎师那与自己的恋人拉妲相逢的故事，满心爱恋的郎君戏弄着羞怯的娘子。”

代momo
李持迟在玩一种很大胆的游戏。
平康坊内丝竹管弦弄，罗帏帐内胭脂香。身披薄纱的胡女曼妙的身姿，足下银铃扣人心弦。修长纤细的手指在试探、含羞带怯的眸波的引诱，就差俯身含吮住殷红的唇。
显然，已经有人迫不及待了。
剑南春酒里藏着巴蜀山川的风姿，荒诞又奇险，在此时恰好能编织一场共赴巫山的绮梦。宾客们横七竖八的倒下，俨然不顾往日里高贵自矜的身份。足下靴踢走空荡的酒壶，一手枕在头眼也迷登，占据我目光的却是哥舒音。
她在说什么，听得不是很真切。
“我不关心她们”
“那么你呢，我想看你为我跳舞。阿音，宝檀华。”
“好不好？”
我同她才见过几面？
朦胧的月，树影婆娑。手抚上她盈润的脸颊，拇指摩挲在她的唇珠，另一只手游走在柔软的腰肢。掌心用力将哥舒音牢牢桎梏在怀中，近的能听见小鼓般的心跳。

不是不喜欢靡靡醉醉的夜宴，只是因为人的欲壑实在难以填满，越深越丑陋，遂已失去兴趣。
在我问到李持摩的时候，其实对他的答案也有几分忧虑，他会是被艳骨优伶诱惑的那一个吗？不出寻常，泯然众人。
好像又不是。
两位哥舒夫人或许曾警告要与圣人子嗣帮保持足够安全的距离，以确保自己的清醒，我也曾照做，但已被这场夜宴破了。腰肢被揽，没有逃走的心思。
“殿下从何处听来，我会作舞？”

“不知，我猜的。我想你应该会，阿音不会吗”
李持迟不知从何处招揽来貌美的胡女，此刻俨然成了朝臣、宗室的餐后甜点，借着壶中酒的醉意以天幕、以地为席，耳鬓厮磨、毫无顾忌，原来荒唐与迷乱才是酒宴的主题。
目光所至是哥舒音如水的鸾波，掌心环住的腰身烫的厉害。
“我没有醉”
唇间还有薄淡的竹叶香，这是剑南春独有的味道。而亲吻并不是突然萌生的念头，是一直有所打算、但从未寻找到良机。天子所赐予的、万人所匍匐的皇室地位，给予了我莫大的勇气。
所以有人说的：权力是最好的灵药。

这满眼笑意的奎师那，懂得如何用坦诚的目光求得所爱。早在我将鞠杖交到他掌心时，便明白这个字药师的嗣王在自己眼中是不同的，他的血脉不是朝堂臣工们的追捧，想要奋起直追，又该怎样不见兵刃地鏖战？
我一垂首，脉脉含情地回应这个看起来早有预谋的啄吻。既萌爱意，何故克己？我向来大方，一个充满欣赏的吻，值得落于我的奎师那唇边。
“但我觉得你醉了，殿下。”附在他耳边，笑声徐徐地漾。“南园的酒有我酿的好吗？”

原以为，她会……
我忽然笑了，哥舒音不会拒绝我。
少女柔软的唇远胜于椒浆的所带来的快意。一个冒犯的亲吻，换来的是她的主动。遽然掌心覆在螓首，无比贪婪的想要汲取檀口的香甜。早就心动了，偏偏等在了今日。
“没有。我没有醉”
指腹摩挲在她的雪颌，非常笃定的回应。
醉了吗，或许有。毕竟哥舒音有着蛊人的魔力，否则也不会让我步步陷入她的温柔当中。
伸手拉她于怀横抱在膝，姿势极尽的暧昧，但在酒宴上并不突兀。李持迟的风月局里都是多情人，早在这一来一往的「燕谈」里识趣的退下，只余我和她。虫声绿影下，倒有一丝轻微、不易察觉的吟叫。
吻在她的额头。
“想一辈子饮你酿的酒，不允许再给其他人。”
“任何公主殿下也不行。”

喝醉的狂人仿佛把死当成常吃的药，在短短的盛筵时分发出痛快的、沉重的呻吟，他们的面上无一例外，有着朦胧的青色的疲劳，那是含义不详的月光。
而李持摩的脸上只有愉快的薄红，假装醺醉，俯下仍在生长的身躯，许出轻而易举的一世。指尖抚过这个年轻郎君的眉尾，摇摇头。
“这种承诺，殿下不该在众人皆醉的宴上说。”
我停住他追逐的唇舌。“殿下或许不知，除了酒，我也很擅长制解酒汤。”

“那应该在哪，或者是不是应该在佛前？”
她忽然停下了追逐的唇舌。烛火也瞬间黯淡下，心弦间的跳动听得一清二楚。她会不会生气？这是我此刻最为担心的事。情动的少年最会为心上人的一颦一笑所牵动，哥舒音从出现的那日起就注定成为降服我的佛。
“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
“一定要告诉我”
南园的上空还漂浮着琼浆盈香，不请而来的东风一拂，便从平康坊四散开去，仍谁驻足一嗅就会醉。极尽奢侈与迷乱的酒宴，不过是盛唐帝国的一角写照，倒比魏晋来的有分寸些、我如是想道。
这藏在夜色下的情动，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