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自从听了凤淮的话，好些时日不怎么在府中，像是在躲我，又不知是不是我多心。腻烦这样的境况又不知如何转圜，闷在屋中，辗转反侧。）
（随侍的乐水说园子里的花新开，瞧着极为娇艳，她知我素来喜欢这些，到底是勾起了一两分兴趣。可如今的时节，胜美的花朵都开在更深僻的地方，没让乐水跟着，一路沿着无人的小径往内，瞧见了座看似无人居住的小院。）
（我素来不怎么关心府中的事，却见一枝藤花自内伸出，很是好看，里头应是更多。可我进了小院，不似叶何府中该有的落败之感，更奇怪的是，藤花树下坐着一个人，分明是家中许久未见，说是病重的三叔公。没料到他会住在这里，整个人愣在那儿望着他，半晌才见礼）
见过叔公，可是凤持扰您清净了？我就是看见了这花......

（三叔公的声音嘶哑，透露着一个病重之人的颓态，他似乎比我印象中老了许多，甚至有些像腐朽的枯木。不知为何，脚步就像钉在那儿，并没有打算靠近半分。他动弹了一下难成，便叫我明白他已到了瘫痪于此的地步。作为晚辈当有的关切，我总是做得惯）
叔公病得这样重，郎中可来好好瞧过？
（或许是我不够关切，但确确实实，鲜少见外头的郎中入府，便是有也不是来这小院的。）我是长房的凤持。（或许他能记得，又或许不能，不过无妨，我本也不打算在此停留太久。）

（三叔公骤然而起的惊怒让我十分讶异，尤其是对于阿玛的谩骂，毫无任何遮掩。退了半步，蹙眉言道）叔公怕是老糊涂了，怎能如此说我阿玛。
（虽与阿玛生分，却也不喜旁人如此诋毁，三叔公垂老的皮相里透着令人生恶的神情，他如此怨恨，仿佛与我阿玛有着深仇。后头的话更令我疑惑不解，却又觉得此事诡谲至极。我恍若站在黑渊之前，却仍不知死活，忍不住好奇里面埋了什么不可说的秘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耳目，什么死与不死，叔公若是不虞，大可多换几位郎中医治，我阿玛整日里忙着庶务亦是鲜少归府，怎会与你的病有干系。

（我实在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滋味，平素也只对那一人生出甘愿。如此老迈不堪的人，竟还要摆出一副这样的姿态，换作平日，转身便走了。可他给出的条件实在诱人。阿玛最想要的......或许这个答案并非能解我当下困苦，却能让我窥见一些因果。他说他是被我阿玛毒害至此，还被阿玛夺了手中的权柄，一个家族的权柄又算得了什么，我竟从未觉得，阿玛是贪慕这些的人。）
（如果叔公所言为实，那诱使阿玛下此毒手的，想来还有更深的秘密。）
（本来已经转身了，在他问出最后一句时停下了的脚步，回过头，望着叔公，露出与年纪不符的淡漠。）好啊，劳烦叔公告知，我阿玛最想要的是什么？你也说了，我孝顺，为儿女的，谁不想替父母解忧呢。

你说的，该不会我阿玛的那位外室吧。
（自司彤姑姑询问后，我就起了疑心，原本长辈的事不该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来管，可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是以，我偷偷托了人去跟着阿玛，近乎没有太多的阻碍，就晓得阿玛久不归府的缘由，是他在外面有个小小的宅院，里面住着一个妇人，还是个孀居的妇人。）
（我甚至还曾偷偷跑去那座院前的茶楼，老远看了眼那妇人的模样，她生得并没有多美，论明艳还抵不过额娘，就是有股子柔和在，不似额娘那般锋芒。一个孀居无甚出身的女人能让阿玛如此牵肠挂肚，不由让年纪尚轻的自己编排出些许话本中类似的故事。或许他们曾是相慕的恋人，阴差阳错各自嫁娶？这样的故事很乏味，但不算新鲜。）
（问出这一句时，难掩失望，不过一个旧情外室，还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故弄玄虚。）三叔公若没别的可说，凤持就先回了，您好好养病。

（我从叔公的字句中拼凑不出任何完整的意思，并非没听懂，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他真的是恨毒了我阿玛，才会将这样的事，告知他的女儿。回头凝着看起来已经孱弱不堪的人，走到他身边）
你说，我阿玛得不到的人，是谁？（从未有过这样失控的神色，想要从他的口中听到一种否定，而余下那桩，更引我露出切齿之恨）是谁杀了应琮？是你吗？
（有一瞬间，甚至想用发髻上的素银簪子扎穿他的喉咙，我不知道那会不会要了他的命，但至少能让他闭嘴，让他永永远远地安静下来。如果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我这些年，哥哥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族中不可言说的秘辛造就的恶果。）
（可凭什么，肮脏的是长辈，受难的却是稚童。）真恶心。
（不知是在说谁，说眼前苟延残喘的恶人，还是阿玛见不得光的旧情。整座院落不再因为繁花而明媚，反倒阴沉起来，恍若要来一场暴雨，誓要涤清此间的污秽。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栗，额角生疼，像是回到了当初被额娘锁进黑屋里的时候，一样的绝望，一样的憎恶自己来到这个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