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元宣化，新帝践祚。早朝端坐金銮受百官叩拜的圣主换了一位，而对于底下官吏而言，同样打着十二分精神办差——差别却是不大。兴许有头脑精明、左右逢源的主儿早便筹算着如何在新帝跟前儿卖力效忠，我却不屑与之为伍：脚踏实地做事便是了，可得当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是日，奉命重新汇整了健锐营兵甲名册，前往东千步廊呈送于兵部。这事儿办得倒顺利，出了衙署大门稍微止步站站，一瞥间却睇见一位熟人。于是快步上前，抬手拍拍人肩）
嗬，我当是谁，原是显安大人——好久不见呐！

（早秋，叶片尚且还绿，廊下浅草东倒西歪不太规整，兜着袖瞧得无聊，又因等人的缘故，不得不耐住性子。往前稍挪动两步，一脚踏进阴翳处，心思洋洋散散一会儿是案间庶务，一会儿是昨夜西风。）
（新元贵在这‘新’字上，连带往日瞧惯了的同僚面孔似乎也有所变化，平素抛之脑后的脸皮又重新捡起，一派讳莫高深兼团团和气，教人发笑。）
“学衍啊——如今各处尽有得忙活，你又是打哪儿来？”

（若论起同显安的交情，便不得不提显琮大人了：只是自甘肃归京后，再不曾同他谋面，当真是不知去何处高就了。而眼前这位显安大人，便是他的族弟，同我从前也是有些情分。遂他一道往步廊边上挪挪，二人恰是端起了叙旧的架势。）
（薄秋时节，日头高且远，予人一种天朗气清的快活。背倚在梁柱上，双臂抱于胸前——故交偶遇，便不再关顾什么繁文缛节了。闻人言语，语气轻快，下巴颏儿稍往兵部衙署方向一抬）
喏，新帝登基，朝堂上下全得翻新一趟——八旗各营也是如此。这不，健锐营刚重整了兵甲名册，便赶着给兵部送来。（稍一顿）你呢？不在吏部衙署端端坐着，跑到外头来站桩。

“你以为我乐意傻站着，这不等人一道儿往户部调丁籍，只临门一脚，又给我闹肚子，叫我且等呢”
（倘或我自各去只怕还更便宜行事，户部现下人人谨慎，晓得户部张尚书坐得依旧稳当，因乌及屋对我还算客气，并无多少难缠之处，不过是这位主事常爱与我一处辦事，习惯了，便也能等他一等。）
（舒声气儿，又拉扯起闲话）“乾宁末年那光景，旁的不提，张家却人人紧着心呢，与你们私下便再没多言几句的机会，稍后可还有得忙？”

（前途无量倒不敢认，自无心奔命仕途之上，功名看得浅，汲汲营营不合脾性，便似名字般随遇而安罢了，恨不能纵情偷闲一生。总之族中还有琮兄顶着，倒是显出我这个不争气的，好在父亲亦未强求子嗣成“龙”，因越加率性仕途。）
“可别笑话我了，你们哪个不比我更有出息？”
（左右这会子无人经过，身骨也懒了，肩往柱上一靠，轻声续）“我是问你散值可得空”

（捂得袖中双手薄汗频出，才抽出来迎风动两下，这时节尚且不冷，至多六分飒爽，当口站上一站并几句话的工夫，是脑清眼明，舒坦得紧。）“正是呢，既然逢巧遇见又许久不曾会面，你若肯赏脸，我自然愿做东相请了”
（话音甫落，余光瞥见闹肚子的同僚正往此处赶来，因挑眉看过去，话却对学衍）“能耗费多久，这点子小事快得很，那便薄酒相候了？”

（邀酒之词脱口到学衍应下，不过瞬息间的事儿，而户部主事已腆着笑脸近跟前，此又是三两句寒暄，因散值且有约在身，自容不得人继续挨挨延延，轻声一咳，称正事儿要紧同学衍告辞，只在转身时向他眨了眨眼，再无其他话。）
（至于散值后几两黄酒，哪些避人闲话，则无赘述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