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关外的雪砭骨至京，我烧得恍然转醒时，一刹甚以为梦景也成真。是了，似幻似真，一盏茶前额涅才忧心着为我掖罢被角出屋去，但究底是去做什么、说过什么话，我已然不太清明。】
【伤寒一事总是来势汹汹，昨日还在草场与岱松一比高下，再一觉来，手脚沉重，灵池早沌。只是我仍念在心是岱松好不容易松口要将那小白马借我三日，我却无力再起身上肃府去接，想到此处，我不得又将身子蜷颓进被里，纵然难汲半分暖意。】
【小儿闷在愁云里，只顾着嘶哑张口】
我想喝水——

【秋风吹不动铁骑的重甲，他们列在校场，迎着自雁门关外而来的风，沉重的铁蹄震动天地，我看向其中，远具期盼，是我翘首以盼他们，能做大清最坚韧的利刃，刺穿一切鬼魅的敌影——】
【噔——】
【是玉佩掉落氍毹上的响动，晦涩不明的天光跳入眼中，怔愣须臾间才将将回神，目光落在脚边玉佩之上，玄色的穗隐没在暗色绒毛之间，弯腰去捡，却遽然听得床榻上一声，还未触及混润的玉，便陡然收回手，起身看去。】
“什么？”【我堪堪听清小儿口中迷糊不清的喊，劳神整日混沌的神思于摆首寻找间添了几分糊涂，神思朦胧里，才摸到杯盏。】“可还难受？”

【我要唤的，许是小仆，许是额涅，亦或是覆神的厚雪，从来不及，再闻声时会是面色如匆的阿玛。】
【我徐徐将半个脑袋支出被窝，心中笃定这病容与往常同他怨怼的神气相较，早已落败，可回锋转念，應中更响额涅的亲嘱，他不是外人，是自己的阿玛。不由得，卸下心思来，如实答道】
难受，哪儿都难受。
【启出的音伏埋着瓮，不甘不解混成一根筋，瞧阿玛势要翻盏斟茶，勉力要支起身。睹他背影似踽，约却略是不合时宜地】
这个时辰您该在校场——还是我睡的太久了？

“先喝水吧。”【诚我绝非一个极好的父亲，多年来的征战，我流转于天地九州的四野八荒里，常常会忘记，留守于京畿的骨亲。】
【总是愧疚的情谊占据了许多的心神，我亦常常惶恐，患得患失。抬臂将小州扶起，一旁垂坠的帷幔朱穗晃了两圈。】
“你病了，我便该在这里，可有头痛或是哪里不适？方才吩咐下去了药，还得一会儿才端来。”
【往往是在濒临失去的时候我才会挽留，这是我默不作声的密辛，从未告知旁人。】

5
【我强支掩的正色或许才是出卖动容的罪魁祸首，时常在夤夜中梦回额涅同我长谈的几间，她惘疑至今，我二人父子温情究极做何解，我从未遍答，一次次的固然缄默中，她好似才寻到了法门，生平中总有好一些事，放弛才能求回缘果。】
【话罢沉底是规劝后的然霭，我本要再行往执拗的偏衢，可病中的自持浮现出好一阵晦暗，似刺还讽。】
【斜在塌前，这一盏及时茶润回喉头的旱竭。我甚感激他，却稍觉沉重，唇有趑趄，终归是留下半室静冽。】

7
【灵池满地落罢雪子，还是无门来开，我用余光去察阿玛逆着的背脊，不止有光，还有悉数的和着景的碎影，皆是我难触的月明。双睫再翕时，我恍然有了开口的动势，但却被他抢先一步。温盏尚在手捧，两爿堪锁，投眼去，】
景顾勒？您何时定好的名字？
【我将这新且陌的三字细细置在舌尖咀嚼，载承是阿玛心有脉脉不得语的图冀，纵然人事仍有朝暮是非，然从明日起，我已是新身再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