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衣甜甘而硬，山楂微酸而软，二者相配，是恰到好处，又回味无穷，让人心向神往。）
（我不知姐姐从前是否吃过，初尝或是重温，大抵都会是让她欢喜的味道。于是特意留了最后一颗糖楂，仔细护在怀里，打水岸边归来，想寻她来尝这一口滋味。却可惜，转了半圈也没见得人影。）
（尤怕糖衣遇见身上的热，被一点点融成了浆，滴在襟前，脏了衣裳，也废了糖楂。于是归于案前，寻了盏空杯置下，又起身离案。方走了两步，瞥见十七姊姊执笔在画，停了脚步，立在她后，静静看她。）

紫檀木精雕的案桌旁，我伏案于宣纸间，笔尖点缀，时不时抬眸望向筹光交错的席间，复而继续垂头继续。丹青描绘不比与姐姐二人时那般轻松自在，偶稍有些迟钝，处理的细节也更精细些。
：你—瞅—啥？
停笔小憩间，只见饮涧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余光瞥去，也不见她瞧画，那目光似是落在我身上，着实有些莫名。

（风来，红烛跳，人影摇。我看花了眼的景，明明于抬眼低头间，就已模糊成了两样，却在她笔下，复刻的栩栩如生。便是角落那位娘子眉心点着的一朵花钿，都不曾被遗漏。）
（我不知该如何去想，到底是她的纸笔有魔力，还是她。好奇心，一触疯长。将目光紧贴在她身上，我就像一个荒漠渴水的人迫切想找水一般，迫切想知道答案。直到听见了她故意拉长了调儿的问，回神对上她的眼。）
“在瞅你，不行吗？”
（顺手从隔壁案上顺了个饱满黄澄的橘，伸手剥了，递到她眼前。）
“不然，我给你剥橘子，你告诉我，你为啥在这画画呀。”

烛火映亮了娇娥明亮的脸庞，一汪如泉般的眸里探着几分打量的目光，她本该是那万千娇花当中的一个，此时却偏偏落了单，与我如同两个局外人一般在此相遇。
而我也只不过瞥了她一眼，复而又继续提笔伏案作画，我不愿让姐姐失望，神情自也是比平时更专注一些。可即便如此，那道探究的目光却始终在宣纸与我身上流连，重新润笔的姿势一顿，轻叹一声。
：姐姐将我替她绘的丹青交予阿爹，阿爹说要我今日替在场所有的人绘群像，而这其中，也包括你。
我探头咬下了她递过来的橘瓣，润了喉，这才懒洋洋地问道
：美味珍馐吃腻了？

（宴上千者有百态，或坐或立，在这满座的喧嚣和浮躁中，独她是唯一的不同。明明也是宴中人，却又像是一个看客，一场帝国酣宴戏幕的旁观者，记录着宋宫这一刻的辉煌盛梦。）
（可我偏要做这引君入戏之人。听她略带了些调侃之意话语，慢条斯理地抚着裙边坐在一旁的空座之上，不紧不慢的撕了瓣橘肉丢进嘴里，然后倾过半身朝她凑近了去，盯着画纸上的留白。）
“吃腻了，总也就这些味道，同往日没什么区别。不是说要画我？你画吧，我就坐这儿呢，可把我画好看些。”
（这橘子挑的失了准，属实有些酸。眯了眯眼，故意扬了声调。）
“要是不好看，可别怪我哦。”

宴席正值白热化，筹光交错间，不免有人起桌四处攀谈交友，官家尚且瞧不间踪影，连着姐姐也不见了踪影。这场宴会于我而言便与普通家宴无异。
兴趣缺缺地收了眼神，垂眸整理着衣袖，隐隐带着橘子香甜气息的人儿慢慢地凑过来，那半带着威胁的话叫自己眯起了眼，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如何？

（我不该递给她那半个橘子的，教她停了笔，止了画，还转过了身来同我掰扯，真是后悔。又见她飞来眼刀，颇有些不善。直起回了身来，摇着头，啧了一声。）
“不如何，顶多就是往你的墨砚里加点橘汁，再掀了它，沾在我自个儿衣服上，然后去找定娘娘说，是你不想画画了，故意泼在我身上的。”
（借刀杀人，这是头两天才学会的新词儿，拿来用着倒是比读起来要熟练多了。扭头看了看案上的点心，顺手又掰了半块栗子糕，想要压一压嘴里的酸劲。）
“怎么样，怕了吗？不过你放心吧，只要你把我画好看了，我是不会做这用心险恶之人的。”

垂眸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发丝，将那剩下的半片橘子放在一旁，静待她话落，片刻，便是轻笑一声。
：哟，妹妹这招借刀杀人倒是使得妙。
我不吝啬地夸她，眼里的笑意渐深，抬眼望她时，缓声道
：可惜啊，我这人最讨厌的便是有人威胁我了。
一顿，语气十分诚恳地说道
：所以，我会将你威逼利诱我替你绘丹青的事如实禀告你姐姐的，一字不漏地。
然这毕竟只是女儿家的玩笑话，自是做不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