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城丨永安坊丨回天 】：牵丝百戏

（秋天本应是个爽利的时节，它失去了夏里蒸汗的黏腻，使得人能怡然自得的穿上并不太清凉的繁复的夏装了。自擢美号来，我头一遭有了出宫游玩的心思。颐却不在——纤阿里平整的被褥，空无一物的茶杯，无一不在昭示著主人的远离。兴致是很难得的，我怕错过了这难得一见的心思，便也天高任鸟飞，自行去了。）
（长安有著同大明宫不同的乐趣，随意漫步著，路愈走愈分明，天却愈走愈暗了。雨是突然来的，很急促一场雨，是匆匆赴约的稚子，惊地四方人散，我临近挑了个铺子，并不太期待这场与雨的邂逅。）

这雨来得不是时候，已经渐渐定了入仕的念头，阿爷和大哥也歇了性子，转手准备给我安排了。趁着这交接的空档，眼下无事，故而四处看看，一方面熟悉熟悉环境，另一方面也算是放松放松内心。
不得不躲进一家店，不过来得匆匆，尚未看的分明。

（是很稀奇的铺子，若以我浅薄的经历，是很难描述出它的，掌事的匆匆来，邀我入座观戏，是店中的木偶，正作无事，索性取了班子，也教它们不蒙落尘。）
（外边儿的雨仍旧在落，是忍不住情绪的娘子，字字含泪，句句泣珠，突兀流起泪来的娘子，是如何能在极短的时间止住哭呢？这并不可能，是以我施施然地入了坐，抬首问）
：“这演的是甚么？”

我很难的有观戏的心思，这对观众有静的要求，而我没有，我从来不是静得下来的一个人。
不过雨没有停的架势，留在此处也没有别的事做，索性坐了下来，权当解闷。
来了个小娘子，正坐在我旁边，很眼熟，感觉我和她的缘分不应该只是看戏的邻居。
：“方才依稀听见什么淑妃，似乎是近来的大事。”

（世人都爱追寻闹热，家长里短、儿女情长，无一不是他们的最爱。尤是禁中秘辛，更是占得五分。闱中之人惯爱看别人的热闹，这是数年无趣的打发，闱外之人却因不可企及而喜探听，——你看，我可堂而皇之的在这里论谈，那方不可及，抑算不得不可及。）
：“噢，是罗淑妃啊。”
（颐很爱同我说她探听到的稀奇，譬如在宫中已算是很大的罗淑妃的事情了，不，并不仅仅是颐的，还周里别的公主、皇子、底下的奚女，无一不在絮絮，听得久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与猜测都在脑中过了一遍，眼下已丝毫提不起兴趣了。）

小小的一个小娘子，却故作老成，莫名其妙的，我想起了长姐。她以前也是这样，端着姐姐的架子，板正着脸教导底下的弟妹。
后来家中发展，她也义无反顾地去了，再也没有办法回来。
：“怎么？小娘子很是知道内情？”
意有所指
：“从那里出来的？”

（这才仔细地看了接话的人，店里为了兀出戏台上的木偶戏，周围的光并不太亮，是夜里将将燃尽的烛才能显出来的光，他的眉目在这样昏暗的光影里并不能教我看得分明，且他的话头之于本就是初见的陌生人来说，委实算不得有礼，故而我凝了眉，冷声道）
：“与你何干？”
（话不尽兴，便也不再看他，只雨实在恼人，至今仍嚎哭不停。）

得，和小郎君和荀浅吊儿郎当惯了，这会儿用在这个小娘子身上并不是很好用。忙忙道歉
：“抱歉抱歉，小娘子，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长姐也入了宫，只不过没在宫中有过什么水花，早早没了。”
看她
：“若是你年纪长点，说不定也见过她，她姓荀，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或许您大可思维发散再远些，譬如我正是那双胞胎女儿？”
（荀氏，荀氏，诸多人借著她的名头施以我自以为怜悯的目光，是了，人人皆为我与颐卧于还周而报以同情。我厌极了这般寻常无用却犹如实质的目光，——好似缺了荀氏之后，我与颐的生活便天生低谁一头。并没有的，她仅仅因一胎生女便抑郁而终，我同颐的存在便不会令她欣慰，这种矛盾是我不可调和亦不愿调和的，——这注定了若荀氏在世，与我的关系只能是兵戎相见。）
（若说大不韪的话，逝去的荀氏眼下只做我与颐的背景，除了谈资的串联，再无别的影响，我的境遇，实在比她活著要好许多。）
：“荀家盼女于内宫相助，却太过于冒进，选个不合适的以次充好，除了失望，得不到别的。”
（明眼人皆知荀家何意，荀氏为长，年龄适宜，自然是当下最适合入宫的，可仅仅在外的条件满足并不能撑起他们的希望，荀氏偏激，爱怨，自不肯从自身寻得过错，一味推拒于人。或许我想过了，无宠并不是她的过错，只她握不住曾有的，亦保不住将有的，那便是她的无能。——我耻于有此妣。）
：“或许我也应当想错了，荀家也难寻合适的。”

我时常觉得长安于我缘分深厚，一次躲雨就能遇到长姐遗女。但是她同荀家并不亲近，实在无奈，却也没办法。她说的倒也算事实，心思根本不在仕途上的我都能赶鸭子上架。
但是谁能说的清楚是不是合适呢？
但是长姐给不了我答案，我也给不了她答案。
：“外甥女莫生气，长辈的想法，小辈又如何能干扰呢？”
一时寂静，相顾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