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落雨了。【已不知候了多久，攥紧肩上薄绒，斜倚明窗前，怔望着阴云渐渐漫涌。忽而喃喃，似对潭潭说，又似只是至静时刻一点空乏的自我安慰。】
【我来得迟了。午膳后被一二琐事绊住，误了相约的时辰，及匆匆步进公主府正院，便听见哀泣与惨号，声声如刀，将惨白的穹顶割得破碎支离。我晓得分娩一日是万般凶险，生必从死的边缘来，欢乐须以苦难作代价，何况……不要想，我警示自己，不要想甘露胡同连月来的哀愁，不要想不祥的预兆、虚妄的梦魇。这不过是百代重演的艰辛，万人身受的试炼，她也会像我，像所有无分平凡或高贵的女人，平安渡过这一道生死关，是么。手牵住玉娘的袖，冷汗涔涔，托她带话进去，我来了，再睇一眼东院沉默的门，没有说甚么，为骤起的痛呼声肩骨一颤，只道，我等着她呢。】
【该不该提扬佳，他的守候有没有意义，时至今日，我仍不敢也不愿知道。唯能虔敬地合起十指，向慈悯神佛请愿，赦免我们的罪过。】
【云深雾重，四九城是一只紧锁的铁匣子，秋雨犹不肯到来。终不耐等待，轻而含混地吐出一句，我再去看看，仿佛冥冥中真有感应，才踏入庭中，清脆的哭啼即如黎明般降临。】
【眼瞳一亮，唇心尚有齿痕，喜色已乍上眉梢，继而挽着梧枝绿的裙，几是罕见地小跑着，轻快跃过门槛。乳母和奚女们正忙碌，人影杂乱，血和参片的腥气教人喘不过气，顾不得这些，往层层帘幕后走去，其间闻得“是个女孩儿”的碎语，轻“噢”了一声儿，笑着催促。】快把格格抱过来！
【却闻产婆的低语，和一阵仓皇跫音，心口一空。】
咏柳！【疾穿过最后一重帷幔，扑在榻边，抓住她的手。葫芦金坠刮在颊侧，一记无声耳光。】

来酝酿了

【挨过无数个难忍的夤夜，秋天的第一片叶子落下时，我终于梦见了爱新觉罗鹤池】
【他站在对望我的彼岸，中间横亘着仿佛是我们此生都无法泅渡的长河。望中水雾重重，一如天地未形般，人身处弥漫的灏气中，我并未看清他的脸庞，也不知他是否怨怪于我——因我短暂的失约。成光二十六年的冬末，岁弊寒凶，大雪无休无止，落满整个京都。亦埋葬了围城之中许许多多的爱与恨、痴与嗔、罪与罚……还有一个爱新觉罗鹤池。缠绵病榻、沉疴日久的文亲王命数早已写在生死簿上，纵我如何哀求、如何挽留，也是回天无力】
【我的一切欢愉，都跟着他走了。徒留一副空乏的躯壳，本不该苟活的，可当我再度睁开眼眸时，看见的不是情之所钟者，也不是忘川山色，而是在床畔沉沉睡去的扬佳岸都。然后他给了我一个盘桓或踯躅于世的理由，使我熬炼至今】
【华岁朝来雪积，春中银月落单，莺时一径莓苔如旧……就这样到了深秋，八月里朦胧天欲曙，我望见我生命的最后一日】
【无论辉和饮月来访与否，死亡都是我注定的归途。在她离开后的片刻，我于庭院中回首，视线越过青黄交杂的梧桐叶，得见灰色天际、阴云蔽空。方其时，黑暗再度笼罩周遭，灵台重堕混沌，不知过了多久，从疼痛中醒来，旋即投入一场声势浩大、流血漂橹的战役。迨谛听婴孩的哭声，撑持四肢百骸的神与力顷刻坍塌，我将化作一滩水，流向虚无的所在。朦胧中感到悲风汩起，血下沾衿——噢，风是觉禅苏善带来的，而血是我的】
你、你来啦……
【虚吐一口气，潋着雾气水光的眼睛，费力看去，梧枝绿的颜色很衬她，颊侧的金坠也好看，多日不见，觉禅苏善好似未曾改变。刻下的公主却褪去唇脂粉黛，别生一种苍白的美丽】怎么要哭了？【腕间的一道线痕提醒着我，还有人在等待。近乎痴狂地微微一笑，竟还薄嗔她】觉禅苏善，别哭哦，【又唤起她的全名，不正经的、一如往昔的揶揄，然而字字都以血为代价】会很丑的。
【荑指无力地颤动，想要如昔般回握住，却是不能了】孩子呢？让我看看她吧……

【她的手真冷，像由一张薄而脆，只雪白如故的旧纸折出，骤然被劫回景阳宫新岁的夜半，围猎声四起的仲秋，记忆与此刻一霎叠合，悲哀的预兆下，几乎动弹不得，浑未知觉，一颗泪珠是怎样怔怔坠下来。我还是好害怕失去。】
谁哭了？【哽咽着，却厉声问，攥紧她颤抖五指，回首向四周跪着的、垂手站着的仆妇，她们一一面目模糊了。】快把格格抱过来！
【方才的喜悦隐遁无踪，清脆喉音因焦灼而喑哑，发出近似乞求的喝令。余光瞥见床褥上迅速洇开的赤红，触目惊心，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血就要淹没她了，还在汩汩地、不竭地流。视线被刺得一暗，我当然明白，飞快消逝的还有生命，还有往后落空的数十载光阴，绝不该是这样的。】
太医呢？【环顾过鲜红帽缨，和稳婆被汗沾湿的黑鬓，一把拽住人衣摆，满眼是泪，卧榻前压低声儿，已句句切齿。】你们想想办法啊，治不好公主、治不好公主——
【在他们的不言不语里（不必开口了，宁静竟是种怜悯，还有递进的药，都仅作安慰），手慢慢松了，初是凶蛮胁迫，渐弱作无力的悲叹，最后不敢看人，也不敢看血，蜷起的指只去拭泪，饮泣而问。】额驸怎么还不来？
【步声临近，是时嬷嬷终于抱来了襁褓，仓促抹去腮边水痕，伸手小心接过，仿佛臂弯中是一星希望的光，俯首，尽力笑着看她：小小一个女孩儿，脸还皱巴巴的，但若肯细心地瞧，便能觑见扬佳的温和、咏柳的秀丽，她本应幸福无忧。将孩子轻放在咏柳枕边，极缓地戳了戳柔嫩的颊，再抬睫相望。】
你看，是不是很像你？【启唇又有泪零，嘴角扬起，先尝到酸涩。】你赶快好起来吧，咏柳，甚么时候带她去找小莠顽呀？

【她不肯承认。苦涩的笑容虚浮在面上，注视的眸光却很眷恋，拨开那一张虚张声势的皮囊，就可以发现觉禅苏善此刻的灵魂有多么不堪一击，我怎能不明白她呢——我也有过万箭攒心的时刻，知悉生与死的一线距离，然后固执地否认事实。因而不再多言，安然且乏力地听她“厉声驳斥、切齿诘问”，觉得仿佛只有这样，她心中的矛盾和悲痛与才得以宣泄，才能整拾好心情，迎面余年霜寒】
【饱谙娩身的妇人已预见来日，惟有觉禅苏善在句句喝令，她望见的是死一般缄默的脸庞。泛白的指尖一蜷缩，感到缕缕些些的生命碎片仿若流沙，从掌心徐徐逝去。我在觉禅苏善别开的模糊泪眼下摇首，她不忍相看，只得启唇嘘噏】
不、不必叫他了……
【小女孩儿包在小被子里，只露出小半张脸，由是将将擦洗过，脸颊白净如新瓷。无法如觉禅苏善一般触碰孩子，只以眸波细扫，自饱满的天庭到纤细浓密的睫毛、黑又亮的眼睛到柔软粉嫩的嘴唇，望见的每一眼都是祝祷，也是喟叹，造物主何其巧妙，让我腹中孕育出这样灵珠。不由思及某个冬日的晚钟，与甫出生的爱新觉罗鹤池面面相觑，牖外风轻轻，檐头的风铃响、树上的叶子在摇荡，一切都还很美好。如此眸波漫开一点笑意，脸色仍是惨白】嗯……和他小时候……也很像……
【毫不避讳地提起薨逝的他。我不欲再见扬佳岸都，究其因由，是我自觉有负于他。我对他有太多无法言明的秘密，不能坦诚相待的夫妻，婚姻危如累卵。无数条红线串起的羁绊，其实也不过一剪子的事，轻易便可两断。如今这般景况，我对他已是无欲无求，何必再相见呢。轻轻勾着觉禅苏善的小指，迫人转靥以对，每个字的音节都铿然】
别告诉扬佳岸都，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没能留住之前的那个孩子……亏欠于他。
【十六年初失去的那个孩子，我一直引咎自责，觉是上天垂戒之意，即使之后通晓本相，罪已也不曾更改。所以…】如今算是还他……我也没什么遗憾了。【所以我才会坚持留下这个孩子。觉禅苏善的泪是滚烫的，滴在掌背上，灼得我好痛，忍不住闭上眼，想要进入永无痛苦的深眠】至于和小莠顽，以后机会很多呢……你会替我照顾她的，是吧……
【将赴未央长夜的一刻，新的生命也将面向属于她的永昼】
【畴昔持香佛前，我希冀宝儿，能在这方寸之间，在这拥挤的羽翼之中，得到最大、最高、最好的自由；也曾暗自承诺小岑，待伊结缡之日要予她三条街的嫁妆，理所当然风光出嫁。而当自己的孩子降诞时，我却连抱一抱她也不行，遑论参与其之后的人生。不觉百端交集，情思纷拏，再度攒起一口气，勉强撑起眼帘，赓续言讫】
虽然不知道扬佳岸都怎么想，但我，【最挺秀的小亭，当是历经风吹雨打仍未被倾摧的存在，步古游今，山止川行，自有一番天地——我只能纯粹而浅薄期望她，此生平安喜乐，顺遂无忧。那样就很好了】
但我想叫她“亭”。是风吹不倒、雨打不碎的小亭——你觉得好不好听。

【我曾希冀咏柳和扬佳岸都有一场完满如十五月的姻缘：希冀我所暗恨的、抱憾的又无可奈何的，希冀世间种种不幸与缺口，都在春夜低唱的风声里消弭。可事与愿违，咏柳的情爱不是甚么月亮，是一只烈火中焚身的飞蛾。我不肯——不想再窥视甘露胡同红墙上细小斑驳的裂痕，就像不想承认，我曾在缟素满园的王府中，有一刹，将新孀居的小福晋错认作多年旧友，都怪风吹拂她微散的碎发，都怪嘉瞻开阳害我含着泪，看甚么都似是而非的朦胧。我恨咏柳言辞底的暗调，我恨我听懂这会杀死人的故事。】
【太狡猾了，太残忍了，此时我已不能劈头骂她，只能接受爱新觉罗咏柳的一切，若我仍堵住耳朵，否认她的爱意与往事，她便真的灰飞烟灭。拢指用力揩去泪珠，声音颤着，极低而极定，向弱小的婴儿与濒死的母亲许诺。】
你放心。
【仔细听其后絮语，不住频颔首，却不忍说，那也是孤零零一座小亭，隔岸怅望年年的柳绿。】
好听。【话是由衷，半蹙惨黛下，笑意笼在一层薄薄水雾间，憧憬也被浸软作丝线，交织入无可名状的哀愁。】她们一定会好好长大的，会做很好很好的朋友，就像我和你……【会在树阴下一起读书，暖炉前绘画或刺绣，会在某个昏昏欲睡的片段里把脑袋倚在对方肩膀，也会吵架，为某些滑稽的理由大发雷霆，为误以为错付的真心而抱屈。哭腔渐重，窒塞我呼吸的，究竟是泪，是初秋发凉的汗水，还是杜鹃啼出的碧血呢。】
咏柳，我没有同胞的姊妹，你说过把我当成亲姐姐，我也是一样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啊……
【我无法承认你流离的秘密，无法收容怪诞的心曲，从多年前的景仁黄昏，到相拥而眠的雪夜，再至才离你而去的，刺痛的春和昏沉的夏。我是闭目的见证者，是你失职的“姐姐”，和将走失在生死之际的无望友人。心绪翻涌如巨潮，静了片刻，吞下唇齿间的酸楚，很轻地，很温柔地，迟来重复昔日呼救。】
你很想他吧。
【那毕竟不是梦，那自然不是梦。】我知道，【几乎只余气音。】你安心地……【我不舍得再要求她振作了，既然她渴望这结局，连小亭都不足以成留恋，我也为她企盼真正的安宁，理解刻骨铭心和之死靡他，理解在这暗淡无光的人间停留多一刻都是蹉跎。可在那扇徐徐开启的窄门前，拉着她的手，终说不出口。】
【“你去吧。”】

【谛得应许之言的公主甚为快慰地点点玉螓，于缴绕的端绪间想起陈年旧事：我们曾在融融天气里题诗赏花，做着一切年轻女孩儿们钟爱的事项；也会捻灯深夜把语，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太多可以说道的经历了，以是金石云陛中的诸人，孰不周知爱新觉罗咏柳与觉禅苏善的昵近，至今日，交谊苔岑数十载，是多年心照的陪伴。只叹海棠枝上莺声依旧好，却道是：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一切如昨，却又恍如隔世】
是呀……她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分别承袭我与她骨血的女孩儿们，自然会成为如她们母亲一般的芝兰之交。这点我毫不怀疑】
【小亭被玉娘小心翼翼地抱开后，便又只有我与觉禅苏善了。瞧她泪凝于睫的模样，真似“玫瑰一枝春带雨”，而近乎刻意的压抑的语调，诠释哭腔里满是心碎与叹息，温柔与眷恋。我不该制止她的眼泪，薄嗔她的姣容，因为眼泪见证了人们承受痛苦的巨大勇气。眼泪多么可贵】
【故以颤音收梢，潸然出涕】我知道，我明白的。【不必再言，我都懂得了。后来被她揽在怀中，也静了一刹，泪眼无声，宛如早雾氤氲。觉禅苏善这样端直的一个人，没有被我逾出乾纲的话吓煞晕厥业算幸事，我忘却雪夜的缄语，忘却所有不愉快的过往，已不再要求许多，只要“她知道”这一句】
很想很想……【想他明亮深湛的眼睛、丰神俊朗的面庞，想他的喜怒哀乐、一言一行，想他的一切一切……只有爱新觉罗鹤池存在时，爱新觉罗咏柳也才有存在的意义。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想念】
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觉禅苏善，记得想我，【终究是到了休对离人放悲声的时刻。气音低沉，心下了然她说不出口的告别，便先启唇讴吟，将“后事”咀嚼的极为轻快，好比平素与她分离的之时，调笑着说明日“我要怎么怎么样”，或是相互约定着下一个淑节要去何方游玩。原是寻常最动人】来年清明……折一枝红榴花给我吧。
【忽感秋风迭起，生命中的繁华掠影随之呼啸而去，此际虽已看不见黑云压城的景况，雷声却如浪潮般滚过耳畔，如擘九地。然而恍若未闻般，我犹为愜意地、无比满足地，在觉禅苏善柔软的臂弯里睡下，微笑着对她说】
我走啦，他来接我了……
【千古悲风，万世轮回，一生痴缠，可得解脱处，唯神佛前，与山水间】

我这写的什么垃圾 赶紧死了

【让她枕在臂弯里，我想，原来这些年，她大错特错，我也大错特错了。可是无可追悔的时间已如离弦箭矢，又能责怪谁呢，又能做甚么呢，除了强忍着泣声，许诺来岁茔冢前的榴红，万箭终会穿心。】
好……【是赤足走在雪地里的人，短短一字才会抖得这样厉害，被风撕裂了，又被冰粘合。那末你跟他走吧——我永远无法原谅、无法祝福她的痴缠，她也不需要罢；但我也永远守望、永远期盼她的幸福，在此刻也好，在彼岸也好。】
【不再说话了，直到怀中静得像万物沉眠的冬夜，我在死寂的寒星下问。】咏柳？【唇咬得煞白，垂下头去，似在找寻消亡的呼吸，与流逝的温度。】咏柳……
【那扇门在我与她之间阖上了。四起悲声中，忽然流不出眼泪，其后的记忆变得很浅很单薄，仆人一半在哭泣，一半开始奔忙，我站起来，哑着嗓子，冷静地吩咐些从前学来的事务，空气里弥漫着血气，我的喉咙也在作痛，回过神来时，潭潭紧扶着我，她在干甚么呀？扬佳穿过人们，他总姗姗来迟，为何不能早出场十数年呢，我带着怨愤与怜悯嘱咐他一些琐事，更多的细节从砖缝里爬出来。体面的后事好复杂，咏柳死了，真正重要的事实却那么简单。】
【最后从血与泪浇筑的泥潭中拔足，已筋疲力竭，止步在门边，又想起甚么，细细说给潭潭，眼前天色一片昏黑，不知是昼是夜了。】
你去告诉玉娘，有甚么用得着的，尽管来找我。【头痛欲裂，顿了一顿，倚柱轻阖上眼睛，哀求似的说。】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她折回仍在嗡嗡作响的内室去了，我独自走出咏柳的屋子。神思是一只落单的雁，俯瞰过正月初三焰火下寥落的槐花白，猎场上漂亮的珍珠马，因无人擦拭蒙尘的箜篌琴，空空荡荡的迎瑞殿，再振翅，飞往公主府，盘旋在爱新觉罗咏柳含笑而逝的一霎，这只贪婪的雁，饱饮泪水才会不渴。只躯壳还在，还木然地走着，浑未觉早已秋雨倾盆。】
【潭潭擎着一柄伞，急追上前来，雨倏尔被阻断，只余我还在伞下无声无息地痛哭。】
【寂寞离亭掩，江山此夜寒。】

【谛得应许之言的公主甚为快慰地点点玉螓，于缴绕的端绪间想起陈年旧事：我们曾在融融天气里题诗赏花，做着一切年轻女孩儿们钟爱的事项；也会捻灯深夜把语，安得促席，说彼平生。太多可以说道的经历了，以是金石云陛中的诸人，孰不周知爱新觉罗咏柳与觉禅苏善的昵近，至今日，交谊苔岑数十载，是多年心照的陪伴。只叹海棠枝上莺声依旧好，却道是：依旧，依旧，人与绿杨俱瘦】
【——一切如昨，却又恍如隔世】
是呀……她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分别承袭我与她骨血的女孩儿们，自然会成为如她们母亲一般的芝兰之交。这点我毫不怀疑】妆台前，有一只小匣是留给她的。里面有几封信，和一些东西...你按着上述时间，替我转交给她吧......
【嘱咐后，小亭被玉娘小心翼翼地抱开，便又只有我与觉禅苏善了。瞧她泪凝于睫的模样，真似“玫瑰一枝春带雨”，而近乎刻意的压抑的语调，诠释哭腔里满是心碎与叹息，温柔与眷恋。我不该制止她的眼泪，薄嗔她的姣容，因为眼泪见证了人们承受痛苦的巨大勇气。眼泪多么可贵】
【故以颤音收梢，潸然出涕】我知道，我明白的。【不必再言，我都懂得了。后来被她揽在怀中，也静了一刹，泪眼无声，宛如早雾氤氲。觉禅苏善这样端直的一个人，没有被我逾出乾纲的话吓煞晕厥业算幸事，我忘却雪夜的缄语，忘却所有不愉快的过往，已不再要求许多，只要“她知道”这一句】
很想很想……【想他明亮深湛的眼睛、丰神俊朗的面庞，想他的喜怒哀乐、一言一行，想他的一切一切……只有爱新觉罗鹤池存在时，爱新觉罗咏柳也才有存在的意义。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想念】
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觉禅苏善，记得想我…【终究是到了休对离人放悲声的时刻。气音低沉，心下了然她说不出口的告别，便先启唇讴吟，将“后事”咀嚼的极为轻快，好比平素与她分离的之时，调笑着说明日“我要怎么怎么样”，或是相互约定着下一个淑节要去何方游玩。原是寻常最动人】姐姐，来年清明……折一枝红榴花给我吧。
【忽感秋风迭起，生命中的繁华掠影随之呼啸而去，汗父母妃、阿林哥哥、秋子、嘉瞻开阳……还有我不愿想起的辉和饮月、我不愿相见的扬佳岸都、我眼眸里的觉禅苏善，最后，最后是爱新觉罗鹤池。此际虽已看不见黑云压城的景况，雷声却如浪潮般滚过耳畔，如擘九地。然而恍若未闻般，我犹为愜意地、无比满足地，在觉禅苏善柔软的臂弯里睡下，微笑着对她说】
我走啦，他来接我了……
【千古悲风，万世轮回，一生痴缠，可得解脱处，唯神佛前，与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