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iod. 20&32
不贪人情，钱货两讫。
潜入晚宴杀死的目标比计划的更早被人发现，你一路狂奔，躲避追兵的同时闪身藏进一片住宅区，精疲力竭的你翻进一扇灯灭却未关闭的窗户，藏在半掩的窗帘之下，半分钟后听着尾随而至的脚步声路过窗外，对方大概没想到你敢这么大胆到带着左肩上尚淌血的枪伤闯入居民家中，在附近街道绿化中搜索无果后，在为首那位的指令下，一大堆人乌压压却静悄悄地涌卝向下一处可能藏纳人的地点。
你无声地叹了口气。左肩的伤止不住血，右手腕是强行挣脱保卝镖桎梏时你自行扭伤的，双卝腿因超负荷运作，此刻一歇下来几乎站不起身。
近十五载杀手生涯中，你还是头一回如此狼狈。
因为什么呢？
暂时无法自如行动，你看了一眼腕上的夜光表，凌晨3时05分，人类最容易熟睡的时刻。并不大的动静想来也不会惊扰屋主，你索性拉过窗帘背靠在墙壁上。屋主像是个有钱人，窗帘布用的是兼具防水与遮光的上等材质，你只要等走时将窗帘割下来带走，就不会留下一丝血迹。
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思索问题的答案。
其实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确定目标，拟订计划，再作出实践，只是意外在尸体被提早发现了，而你还不及进入安全区——也不对。
不是尸体被发现早了，是你走慢了。
因为死者的眸子。死不瞑目倒在地上时，那双灰白分明的眼，包裹在镇定之下的惊恐无措，令你想起了一位故人。
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谁？！」
房间门口的方向蓦地传来年轻嗓音的呵问声，你暗叹倒了大霉，没想到这么晚都能被屋主察觉。
你低着脑袋闪躲对方的视线，余光瞥了一眼肩上的血窟窿，逃至住宅区前你曾路过一家尚在营业的烤肉店，不知道告诉对方这伤口是不小心拿烧烤铁签戳的能不能骗过他。
抬头，却撞进一双朝思暮想的眼。
「小孩？」
对方已经成长到了不会再被旁人称作「小孩」的年纪，你还是不禁脱口而出，叫出了这个词。
「……杀手先生。」
他也一如往常，这样称呼着你。
他转身走出房间，你的双卝腿依然发软，无法完全撑起身体的重量，更别说逃跑。显然是职业杀手的家伙深夜带着浑身血气闯进民宅，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之前发什么什么事，更何况他自小伶俐。即使他此刻去报警，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心底却有些莫名的酸涩。
你将其归结于十年前的心软。
他的身影却很快又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盒子，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后，才打开头顶的灯，半跪在你身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三层式的小盒中堆满各种医用品。
「可能会疼，忍着。」
他从里面拿出酒精灯与镊子，低声问。
「在里面吗？」
你知道他在问弹壳，故作轻松道。
「没呢，打穿了。」
他点点头，手法娴熟，消毒、清理碎片、切除坏死组织、缝合，扭伤错位的手腕则被他一次正骨成功。你疼得满身虚汗，看着他专注低头的模样，却忍不住一边吸气一边调侃。
「你去学医了？」
「读法。你被抓的话我可以帮你争取到死刑。」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话说的毫不留情面，手下动作却是轻柔无比。刀子嘴豆腐心的小鬼。你仰头后脑勺靠在墙面上，嘴角不受控制上扬偷乐，故意哀嚎起来。
「我疼死了，小孩，给我吹吹，痛痛飞飞——唉呀！！」
他根本不理睬你耍宝，包扎的手猛一用力，你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歪歪扭扭挤出一个哭脸。
「真痛了，不骗你。」
「活该。」
他冷着脸骂了一声，拍拍手收起医药箱站起身，面上的不善没持续多久，别开脸提醒道。
「你最多只能待到五点，再往后小区里人会多起来。屋子里带血的部分我会用漂白剂清理掉。」
你对他别扭的善意表达感到好玩，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刻意戏弄他。
「你就这样随便帮一个杀手，不怕被发现的时候连带责任吗？」
「十年前你放我一命，如今我救你一命，两清。」
——两清。
你也曾想过类似的事情，但听着这个词从他口中道出，你忽然有些烦躁起来，强撑着发抖的腿脚扶着墙站起身，刚扭正的右手腕支撑力道时还很疼，痛得让你难过。
「确实，那我倒也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这儿了。承蒙阁下相助，后会无期。」
Period. 24&36
忠于接下的一切委托。
那次你的负气离去，终是留下了病根，右手腕再没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你虽双手皆能使刀，但半废了一边后到底不复当日辉煌，会递到你手上的委托逐年变少，你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任意挑选接案与否，面对递来的委托通通来者不拒。
捏着瘪瘪的钱包，在距离又一次即将饿死街头前，你接到了一纸委托，目标是经产省一位年轻的事务官，报酬数目则相当可观，对于你这类中等杀手尚能开出如此大的价码，只能说明目标利益身价远比这高的多。过去你不是没暗杀过政客官僚，官卝场上那些尔虞我诈说多了也不过他挡了我的财路、我碍了他的前途，你对原因一向没兴趣了解。
取出久未饮血的「老搭档」，虽然你每日饥一顿饱一顿，对匕卝首的精心打磨可没落下过一天，抽卝出刀鞘时依然锋芒毕露，闪着冷光。
你靠定金吃了顿好的，尔后又购置相应用品侵入了目标秘书的电脑窃取目标行程安排，对方似乎喜欢独来独往，看资料平日都没什么警卫相随。
按理说当官越大不应该越怕死吗？
你连鞘在左手指间转动刀身，掩藏在阴影之下耐心等候目标到来。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掩上。赶在目标开灯前一秒，你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刀锋直指对方咽喉，目标却反应奇快，闪身避开带着杀意的一刀，一击未得逞你立刻跟上第二招，对方似早有预料，隔开你的手腕，两人于黑暗中扭打起来，你来我往间你感到心惊，难怪对方不需要配备安保，这一身灵巧腾挪的功夫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一瞬错神令对方抓卝住了机会，好死不死一把攥卝住了你的右手腕，你闷卝哼一声正待反制，目标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动作，更松开了握住你的手。
好机会！你挥刀向他咽喉，下一秒却被钉在原地，匕卝首停在再往前一寸就能划破咽喉的地方。
只因你听见他于黑暗中低低喊了一声。
「杀手先生。」
这么多年来，会这么叫你的只有一个人。
对方打开了灯，视线短暂模糊之后，赤发灰瞳的青年出现在你面前。上次来去匆忙未曾注意，直到现在几乎面对面而立，你才发现过去那个小孩已经长得比你还高，刚从办公处回来的他将额前的碎刘海理成中分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许多。
——这次的目标，是名叫「赤羽业」的事务官。
你骤然忆起十三年前别墅门口挂着的「赤羽」姓名牌。
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颈侧还有被刀锋压出的血痕，天晓得他怎么敢在那样生死一线的瞬间停止反抗。但凡你再慢一刻分辨出他的身份、或者手再快半分，如今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没底气与他对视，只敢用余光偷偷瞧他。他却不以为意，歪头的动作还带了些孩子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受托来杀了我的吗？」
你想摇头，假装这只不过是一场玩闹，莫要让他心寒；你想点头，告诉他有人想夺他性命，日后行卝事定要小心谨慎。实际上你的颈部肌肉梗住，喉头发干，做不出一丝应答。
他却从你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抹了一把颈侧渗出的血珠，漫不经心地一笑。
「怎么样？我贵吗？」
「……贵。」
「诶——不如我现在去宣称毁掉地球吧，身价一定会再翻番。」
你曾在新闻报道里见过那个杀老师的下场。
扬言要毁灭世界的邪恶怪物最后被作为人质忍辱负重的学生们杀死，完全是英雄剧里经久不衰的老桥段，举国欢庆。但你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还记得彼时小孩那个微笑。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到那样的笑……你闭了闭眼，心底遗憾参杂着悲叹。
面前真正的主角却似乎不受影响，还是副散漫的态度。
「表情别那么可怕嘛，我开玩笑的。」
暗杀目标和暗杀者亲人般的谈话。你又想，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这更怪异的画面了。
你将刀归入腰间刀鞘，理了理因打斗皱起的衣服，避开他的视线，往窗台的方向走去。
「我想我该走了。」
「杀手先生。」
他在身后叫住了你。
「你杀了我吧。」
他说什么？
「杀手先生，你杀了我吧。」
他重复了一遍。
你感到右手腕一阵阵的疼，你将手掌轻轻搭在窗台上，背对着他。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已经玩够了。你的右腕没恢复好，今天用的全是左手刀，身上的服饰干净却廉价——」他不含恶意地笑了一声，「托过去某位贫穷班委的福，我还一直对这些便宜货有些了解——你的生活不是很好吧？」
不过几句话，你却感觉自己被看透了。他的情报分析能力与观察力同等细致入微。
「杀了我，然后用拿到的钱干别的随便什么吧，别再当杀手了。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想抹消掉我的存在，即使你今天就这样离开，只要我不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脚步声走到你背后，你的右肩被按住，牵引你转回身去。
他的脸上……正绽开着你最喜欢的那抹笑意。
「假如真的要被杀，我希望不是别人，而是由你来下手。」
你踮脚亲吻了他的眼皮。
Period. After
不因时光转移，做好自己。
你留下酬劳的一部分作为启动生意的本金，将其它大多数捐给了当地保育机构，园长女士欣喜且道谢连连，热心地带你参观了整个机构。
「倒是让我想起了七年前……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了。」
送你出门时，园长在你身后喃喃自语道。
你逐一去找出了旧报纸旧新闻上有关「赤羽业」的讯息。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经产省，致力于能在灾害时派上用场的年轻事务官曾经是民卝心卝所卝向，却在两年后逐渐暴露残酷本性，一时间惹民非议，恶评如潮。
最终死于暗杀，杀手不知所踪，至今仍未落网。
你金盆洗手的消息逐渐在圈内传开，不会再有人递来暗杀委托。生意场上的事则进展顺利，越是优秀的杀手越是精通万物，灵巧的手与聪明的头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落于下风。
这是你接下的最后一桩委托。
——以「赤羽业」的性命为筹码，杀掉「杀手先生」，从那时起以一位普通人的身份而活。
他的双亲早他一步离世，你不知道他的墓碑立在哪里，又或者一个「恶官」不配拥有坟墓。你用生意赚来的钱买下了原本挂着「赤羽」姓名牌的那座别墅。
你又想起当时他的那句突兀的「我已经玩够了」，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不想再开玩笑了？
不想再和你有所瓜葛？
不想再在理想的泥潭挣扎？
不想再作为恶名昭著的事务官？
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太中二了。
你坐在原本属于他卧室的房间，仰头看着窗外未枯败的大树，忍不住宠溺地轻笑出声。
「小孩还是那个小孩。」
Fin.
不贪人情，钱货两讫。
潜入晚宴杀死的目标比计划的更早被人发现，你一路狂奔，躲避追兵的同时闪身藏进一片住宅区，精疲力竭的你翻进一扇灯灭却未关闭的窗户，藏在半掩的窗帘之下，半分钟后听着尾随而至的脚步声路过窗外，对方大概没想到你敢这么大胆到带着左肩上尚淌血的枪伤闯入居民家中，在附近街道绿化中搜索无果后，在为首那位的指令下，一大堆人乌压压却静悄悄地涌卝向下一处可能藏纳人的地点。
你无声地叹了口气。左肩的伤止不住血，右手腕是强行挣脱保卝镖桎梏时你自行扭伤的，双卝腿因超负荷运作，此刻一歇下来几乎站不起身。
近十五载杀手生涯中，你还是头一回如此狼狈。
因为什么呢？
暂时无法自如行动，你看了一眼腕上的夜光表，凌晨3时05分，人类最容易熟睡的时刻。并不大的动静想来也不会惊扰屋主，你索性拉过窗帘背靠在墙壁上。屋主像是个有钱人，窗帘布用的是兼具防水与遮光的上等材质，你只要等走时将窗帘割下来带走，就不会留下一丝血迹。
你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思索问题的答案。
其实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确定目标，拟订计划，再作出实践，只是意外在尸体被提早发现了，而你还不及进入安全区——也不对。
不是尸体被发现早了，是你走慢了。
因为死者的眸子。死不瞑目倒在地上时，那双灰白分明的眼，包裹在镇定之下的惊恐无措，令你想起了一位故人。
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谁？！」
房间门口的方向蓦地传来年轻嗓音的呵问声，你暗叹倒了大霉，没想到这么晚都能被屋主察觉。
你低着脑袋闪躲对方的视线，余光瞥了一眼肩上的血窟窿，逃至住宅区前你曾路过一家尚在营业的烤肉店，不知道告诉对方这伤口是不小心拿烧烤铁签戳的能不能骗过他。
抬头，却撞进一双朝思暮想的眼。
「小孩？」
对方已经成长到了不会再被旁人称作「小孩」的年纪，你还是不禁脱口而出，叫出了这个词。
「……杀手先生。」
他也一如往常，这样称呼着你。
他转身走出房间，你的双卝腿依然发软，无法完全撑起身体的重量，更别说逃跑。显然是职业杀手的家伙深夜带着浑身血气闯进民宅，不用想都知道在这之前发什么什么事，更何况他自小伶俐。即使他此刻去报警，你也只能自认倒霉。
心底却有些莫名的酸涩。
你将其归结于十年前的心软。
他的身影却很快又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白色的盒子，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后，才打开头顶的灯，半跪在你身前，将手中的盒子打开，三层式的小盒中堆满各种医用品。
「可能会疼，忍着。」
他从里面拿出酒精灯与镊子，低声问。
「在里面吗？」
你知道他在问弹壳，故作轻松道。
「没呢，打穿了。」
他点点头，手法娴熟，消毒、清理碎片、切除坏死组织、缝合，扭伤错位的手腕则被他一次正骨成功。你疼得满身虚汗，看着他专注低头的模样，却忍不住一边吸气一边调侃。
「你去学医了？」
「读法。你被抓的话我可以帮你争取到死刑。」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话说的毫不留情面，手下动作却是轻柔无比。刀子嘴豆腐心的小鬼。你仰头后脑勺靠在墙面上，嘴角不受控制上扬偷乐，故意哀嚎起来。
「我疼死了，小孩，给我吹吹，痛痛飞飞——唉呀！！」
他根本不理睬你耍宝，包扎的手猛一用力，你面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歪歪扭扭挤出一个哭脸。
「真痛了，不骗你。」
「活该。」
他冷着脸骂了一声，拍拍手收起医药箱站起身，面上的不善没持续多久，别开脸提醒道。
「你最多只能待到五点，再往后小区里人会多起来。屋子里带血的部分我会用漂白剂清理掉。」
你对他别扭的善意表达感到好玩，露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容，刻意戏弄他。
「你就这样随便帮一个杀手，不怕被发现的时候连带责任吗？」
「十年前你放我一命，如今我救你一命，两清。」
——两清。
你也曾想过类似的事情，但听着这个词从他口中道出，你忽然有些烦躁起来，强撑着发抖的腿脚扶着墙站起身，刚扭正的右手腕支撑力道时还很疼，痛得让你难过。
「确实，那我倒也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这儿了。承蒙阁下相助，后会无期。」
Period. 24&36
忠于接下的一切委托。
那次你的负气离去，终是留下了病根，右手腕再没能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你虽双手皆能使刀，但半废了一边后到底不复当日辉煌，会递到你手上的委托逐年变少，你也无法再像以前那样任意挑选接案与否，面对递来的委托通通来者不拒。
捏着瘪瘪的钱包，在距离又一次即将饿死街头前，你接到了一纸委托，目标是经产省一位年轻的事务官，报酬数目则相当可观，对于你这类中等杀手尚能开出如此大的价码，只能说明目标利益身价远比这高的多。过去你不是没暗杀过政客官僚，官卝场上那些尔虞我诈说多了也不过他挡了我的财路、我碍了他的前途，你对原因一向没兴趣了解。
取出久未饮血的「老搭档」，虽然你每日饥一顿饱一顿，对匕卝首的精心打磨可没落下过一天，抽卝出刀鞘时依然锋芒毕露，闪着冷光。
你靠定金吃了顿好的，尔后又购置相应用品侵入了目标秘书的电脑窃取目标行程安排，对方似乎喜欢独来独往，看资料平日都没什么警卫相随。
按理说当官越大不应该越怕死吗？
你连鞘在左手指间转动刀身，掩藏在阴影之下耐心等候目标到来。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掩上。赶在目标开灯前一秒，你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刀锋直指对方咽喉，目标却反应奇快，闪身避开带着杀意的一刀，一击未得逞你立刻跟上第二招，对方似早有预料，隔开你的手腕，两人于黑暗中扭打起来，你来我往间你感到心惊，难怪对方不需要配备安保，这一身灵巧腾挪的功夫绝非寻常人能做到。
一瞬错神令对方抓卝住了机会，好死不死一把攥卝住了你的右手腕，你闷卝哼一声正待反制，目标不知为何突然停止了动作，更松开了握住你的手。
好机会！你挥刀向他咽喉，下一秒却被钉在原地，匕卝首停在再往前一寸就能划破咽喉的地方。
只因你听见他于黑暗中低低喊了一声。
「杀手先生。」
这么多年来，会这么叫你的只有一个人。
对方打开了灯，视线短暂模糊之后，赤发灰瞳的青年出现在你面前。上次来去匆忙未曾注意，直到现在几乎面对面而立，你才发现过去那个小孩已经长得比你还高，刚从办公处回来的他将额前的碎刘海理成中分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干练许多。
——这次的目标，是名叫「赤羽业」的事务官。
你骤然忆起十三年前别墅门口挂着的「赤羽」姓名牌。
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他颈侧还有被刀锋压出的血痕，天晓得他怎么敢在那样生死一线的瞬间停止反抗。但凡你再慢一刻分辨出他的身份、或者手再快半分，如今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具尸体了。
你没底气与他对视，只敢用余光偷偷瞧他。他却不以为意，歪头的动作还带了些孩子气，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是受托来杀了我的吗？」
你想摇头，假装这只不过是一场玩闹，莫要让他心寒；你想点头，告诉他有人想夺他性命，日后行卝事定要小心谨慎。实际上你的颈部肌肉梗住，喉头发干，做不出一丝应答。
他却从你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抹了一把颈侧渗出的血珠，漫不经心地一笑。
「怎么样？我贵吗？」
「……贵。」
「诶——不如我现在去宣称毁掉地球吧，身价一定会再翻番。」
你曾在新闻报道里见过那个杀老师的下场。
扬言要毁灭世界的邪恶怪物最后被作为人质忍辱负重的学生们杀死，完全是英雄剧里经久不衰的老桥段，举国欢庆。但你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还记得彼时小孩那个微笑。不知还能不能再找到那样的笑……你闭了闭眼，心底遗憾参杂着悲叹。
面前真正的主角却似乎不受影响，还是副散漫的态度。
「表情别那么可怕嘛，我开玩笑的。」
暗杀目标和暗杀者亲人般的谈话。你又想，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这更怪异的画面了。
你将刀归入腰间刀鞘，理了理因打斗皱起的衣服，避开他的视线，往窗台的方向走去。
「我想我该走了。」
「杀手先生。」
他在身后叫住了你。
「你杀了我吧。」
他说什么？
「杀手先生，你杀了我吧。」
他重复了一遍。
你感到右手腕一阵阵的疼，你将手掌轻轻搭在窗台上，背对着他。
「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已经玩够了。你的右腕没恢复好，今天用的全是左手刀，身上的服饰干净却廉价——」他不含恶意地笑了一声，「托过去某位贫穷班委的福，我还一直对这些便宜货有些了解——你的生活不是很好吧？」
不过几句话，你却感觉自己被看透了。他的情报分析能力与观察力同等细致入微。
「杀了我，然后用拿到的钱干别的随便什么吧，别再当杀手了。我大概能猜到是谁想抹消掉我的存在，即使你今天就这样离开，只要我不死，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脚步声走到你背后，你的右肩被按住，牵引你转回身去。
他的脸上……正绽开着你最喜欢的那抹笑意。
「假如真的要被杀，我希望不是别人，而是由你来下手。」
你踮脚亲吻了他的眼皮。
Period. After
不因时光转移，做好自己。
你留下酬劳的一部分作为启动生意的本金，将其它大多数捐给了当地保育机构，园长女士欣喜且道谢连连，热心地带你参观了整个机构。
「倒是让我想起了七年前……不知道那些孩子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了。」
送你出门时，园长在你身后喃喃自语道。
你逐一去找出了旧报纸旧新闻上有关「赤羽业」的讯息。当年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经产省，致力于能在灾害时派上用场的年轻事务官曾经是民卝心卝所卝向，却在两年后逐渐暴露残酷本性，一时间惹民非议，恶评如潮。
最终死于暗杀，杀手不知所踪，至今仍未落网。
你金盆洗手的消息逐渐在圈内传开，不会再有人递来暗杀委托。生意场上的事则进展顺利，越是优秀的杀手越是精通万物，灵巧的手与聪明的头脑无论做什么事都不会落于下风。
这是你接下的最后一桩委托。
——以「赤羽业」的性命为筹码，杀掉「杀手先生」，从那时起以一位普通人的身份而活。
他的双亲早他一步离世，你不知道他的墓碑立在哪里，又或者一个「恶官」不配拥有坟墓。你用生意赚来的钱买下了原本挂着「赤羽」姓名牌的那座别墅。
你又想起当时他的那句突兀的「我已经玩够了」，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他指的到底是什么。
不想再开玩笑了？
不想再和你有所瓜葛？
不想再在理想的泥潭挣扎？
不想再作为恶名昭著的事务官？
或只是单纯的，不想再活下去了？
太中二了。
你坐在原本属于他卧室的房间，仰头看着窗外未枯败的大树，忍不住宠溺地轻笑出声。
「小孩还是那个小孩。」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