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拜见舅舅，也顺便看看表妹。她比我家小荷年纪还小，倒叫我想起小荷小的时候，很好哄，现在长大了，精明多了。在门前笑了笑，唤她
“表妹，我是槐表哥，来看看你。”
婢女应门，我忽然低头，发现自己两手空空，这一次忘了给她带礼物，点心也没有。

笔墨不太听使唤，斑斑驳驳的墨点从砚台一路滴到宣纸中央，又一路滴回笔冼侧方。正支着软乎乎的颐侧发愁呢，一歪头，刚巧瞧见日影朦胧下的少年郎。
“ 槐表哥，” 逆着光眯了眼，先奉上一个讨好似的笑，浅浅的梨窝里盛着蜜糖，“ 我是月亮。”
似乎是想抬手打声招呼，一抬袖，却险些把墨点子甩到衣服上。

我还担心她跟我要吃食，显是多虑了。她忙着练字呢。她一抬手，墨点都甩了出去。走到她身边，把她的右手按下，笔落在笔山上。
“字写完了，就把笔搁这，养成习惯就好了。”
她这么小，肯花功夫练字，已是勤奋的了。我瞧着纸上零散的墨点，给她换了张白纸。
“刚才在写什么？名字可会写了？”

“ 在写……” 迟疑着，偏头看向方才那张纸上的鬼画符，“ 忘了。”
可不便是忘了吗？反正自己是认不出的。小小的脑袋一耷，无辜且茫然地瞧着身边的少年郎，认认真真地摇着头。
“ 还不会写。”
不过白纸还在这儿呢，小手一摊，乖顺地让他握笔，是央他帮这个忙。

于是我拿起笔，一笔一画的把她的名字写给她看，刻意写的大些，好让她把每一点每一折都看清楚。
“李，清，越。你写写看。”
把笔递给她，瞧她懒散的坐姿，自己搬了凳子来，给她示范
“首先坐姿要端正，这样写的字才不会东倒西歪，然后握笔要稳，想好第一笔怎样写，第二笔怎样写…一气呵成。”

学着他的模样，扶着紫檀案桌的沿努力坐稳身形，颤颤巍巍地提起那支毛笔——还是忒沉了些。握住便已然不易，更何况要悬腕把握力道，规规整整地写下那三个字。
小脸几不可察地一耷，却还是认真乖顺地一笔一划，也别管什么歪歪扭扭不成形，总归是照葫芦画瓢，描出了一个大概形状。
“ 不好看。” 有点委屈，“ 我写的不好看。”

我瞧着她一本正经的，却颤颤巍巍的落笔，就跟我刚学写字的时候一样。至少都写对了，孺子可教。
“还行，第一次写这样就很好了，写字要多练，练多了自然就好看了。你试试枕腕。”
给她做个示范，右手腕枕着左手，这样避免手腕悬空，写字会稳一些。

左手半握成拳垫在右手下面，找不到支力点的手才总算平稳几许，慢悠悠地描着字的字形，乍一看是比上次齐整不少。耷着的小脸这才勉强抬一抬情绪，转而却想着表哥难得来家里一趟，怎么便只顾着教自己练字了——
“ 槐表哥，” 等字写完了，才乖乖地搁下笔，从兜里摸出一颗酥饴糖，“ 我请你吃糖！”
这是谢礼。

我来看看小家伙，什么都没带，反而她要给我礼物，看了看那颗糖，没拿
“听舅母说，她怕你们吃坏了牙，常管着你们吃甜食，你这是从哪私藏的？你留着吧，心意表哥领了。”
我站起身，踱了两步
“写字累了么？起来走走。你小荷表姐也在家闲着，有空可以找她玩。”

迷糊地摇摇头，似乎不太明白私藏的意思。这哪里算是私藏的呢？或许，该算是攒下的——只是他既然不要，便只得悻悻地收了，乖顺懵懂地揣回兜里。
“ 好。”
是诚恳地应下。从小时候便知道家里的哥姐多，上面已然有六个，表堂的更是数不胜数，好在认人的能力不差，才不至于闹了笑话。
如是闲聊一番，片刻送归，往后不提。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