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举之后门庭若市，好一阵未腾出空儿来与姊妹们厮混，待过了小半月，方品出闲滋味，下了值便径自往中槐胡同儿来。绕过胡同口那棵老槐，才见得宣娴公主府洞天。门口侍卫早就相熟，一路至得皓月斋门口畅通无阻】
【靠着门扉立定，不近不远处，正是轩窗下持卷懒睡的渺渺。她鬓边落着一片海棠花瓣，却不忍搅扰，贪看许久，直至撞见外头归来的小鬟娥将至身前，才轻咳了声，低唤道】
渺渺。

懂了 不给我开

（日影才攀上最末那格翠绿窗棂，指尖将捻过一页，忽而淹滞，目光于娟秀的楷字上来回睃巡了几番，但见眼前唯剩乱麻般的墨线缠绕着，空缈的字符顷刻间都显出了叠影，有的细如米粒、有的如豆、有的甚而状似燕脂盒……周身绵软，浑未知觉地便往旁侧倚去。）
（一时忽闻沉哑的男声响起，虽知来者系谁，惊醒展眼仍懒待去看，料想此际风鬟雾鬓，半垂低了头， 只闷闷地应了声儿）
状元爷今儿好兴致，想是得空了？
（虽乃总角之交，抬眸见他凝瞩不转，仍恼着嗔道）不害臊的，谁许你这么盯着看？

【与她是年少的情谊，从前只觉宣娴姑姑家的妹妹好看，没事就爱往这儿跑。至得岁数长了，平素厮混在一块儿的公子哥儿们也都知人事，没少在背后起哄，却仍腆着脸自诩“清白”，是怕落了口舌，平白害她名声】
【万紫千红总是春，譬如我熟识的世家格格们：凤珠似无忧花，烂漫璀璨；小舟则像迎春，倔强天真。我自然欣赏她们，但丛中莺燕琳琅，我乐意捧在掌心护着的寒梅却只有一朵，她长在冬天，我便甘愿不辞冰雪】
这是怪我了？【不意得她冷面，却也全不在乎，反直起身来向内，一壁解释道】御前差事确实忙了些，昨儿我在乾清门守了一夜，却还想着今儿定要来找你。【凑在人跟前，凝睇她芙蓉素面，终究一笑道】渺渺，许久未见了。
【再得她一句嗔怪，反倒心里舒坦。得寸进尺道】我想你得很，自然要多看看。

你还不知道我吗？【扬眉反问一句，话却是讨好的】便是你怪我，我也从未说半个不字。不过只能再来得勤些，费气巴力地讨咱们陆二格格欢心罢了。
哎哟，也不怕砸着我，疼！【向来目力过人，百步之内可穿杨，又哪里会教她半真半假掷来的一卷书砸到。早顺势接在怀里，嘴上却饶要讨好处】自然……
【顿了下，才笑道】自然是我的好妹妹了。
【笃信她不会真的怪罪，更爱极了这薄嗔模样，与她笑了半晌，才略略认真道】好渺渺，我这回可没空手来，是带了东西的。

路过踩踩

（一声轻哼似有若无的衔于齿间，尽被珠帘相撞的清脆声扰得无踪，此次是云霜捧盏而来，意欲殷切大方地待客。眼风只往他身上斜掠过片刻，转而笑道）
你管他做什么呢？人家又喝不出好来，岂不白白糟践了。
（与存真拌嘴实属常事，屋中诸人业已屡见不鲜，未有近前来劝的，连云霜亦只婉然噙着笑，放下茶盏便缄默地驱赶那几个躲在屏风外絮絮低语的小丫头。）
油嘴滑舌，你何必煞费苦心的哄我，（终不忍拂去他目光中的炽热盛情，因问道）什么稀罕玩意儿？

【如剑的长眉一挑，一逡杯中茶汤，便道】谁说我喝不出好来？这上等的金骏眉向来只有陆府才寻得到，姑父好生宠你。【陆家几位姝丽不谈，便是与我同往扬州的陆伯玉也是一顶一的纯善天真之人。官家难养出这样的孩子，可想而知，宣娴姑母夫妻二人便似伞面，将外头的污风秽雨皆挡得一干二净了。偶尔想来，竟难得地羡慕】
【撇下这点隐秘的心绪不谈，又存着半分笑，眉目舒朗】我在意你。
【有心道一句“中意”，却生出近乡情怯般的担忧，便易之一字，殊不知已尽是欲盖弥彰。闻她递出一问，才小心地从怀中拿出张精致小巧的帕子，其中包着块玉佩，润如羊膏、白似乳油】扬州我去了两回，才淘到这么一块儿好东西。至于这绣帕，【顿了一顿，笑道】扬绣虽闻名遐迩，寻常人家却也未必比得上你的绣工，拿着玩儿便是了。

（存真举目望来，那汪清澄的眼波里，除却几星笑意，此时仅有我抬扇掩面的影。这位烜赫一时的武魁，在朝纵然如鱼得水，置身于这与尘嚣相绝的天地间，便可将满身浮名尽抛，只做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他的所有谨慎和试探，其实与我的明知故问无异，都是些心照不宣的小心思。目光才略有交接，被掩住的面色早已染得殷红，如有彤云烧在耳畔，话音也绵弱轻细）
又浑说些胡话。哪是为我呀，你分明是为了蹭这口好茶喝……
（越过绢素的扇面偷望他，正瞧见那枚剔透佩玉泛起幽若的光泽，就势接进掌中，触手便知这晶莹的琼玉是上乘质地，一面以纤指轻轻抚摸，又垂首低语）
你有心，可惜我却没什么能作回礼的，（目光游向轻软的丝帕，忽然笑道）苏绣誉满天下，你却看不上，分明是惦记着我了，先生常说“礼尚往来”，我绣了送你可好？

【美人嗔怒是俏，羞赧则是娇。知这话是说进了她心窝子里，也不能把人欺负得太紧了，便只笑望着她，任由心知肚明的情愫于这沉默间、在两人的对视中流淌。半晌才随她的话又望向那帕子，几乎是未经多少忖量地脱口而出】
给我绣个香囊吧。【一顿，又笑道】恩荣宴时我应许下要送廉王表哥一个玉坠子，尽为着旁人打点了，倒是自个儿还缺个佩件儿。
【委婉回绝她的好意，实则暗藏心思：绢帕是女子随身之物，许多事不必多说，明眼人便可瞧得清楚】

（大抵是自幼相熟的缘故，深知他虽敢贸然地剖白心迹，泰半时候，却更爱打些朦胧的哑谜，偏要教人浮想联翩。眼风蜿蜒着回到身前，故意不应他，只略探身朝窗外喊了一声，轻笑道）
他还想喝茶呢，快些进来。
（实则香囊二字才刚截然落定，要放哪几种香料、绣什么花样，都已然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