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奔飚于凛冬肆虐殆尽，以致本该寒意料峭的春三月也偃旗息鼓。玄序的雪消融地极快，偏安一隅的琅琊在入春伊始便撤了火盆，甘草良药的涩意也在凝神的香里消弭无踪——那该是先生同郎中的功劳，原本孱弱难捱冬日的儿郎已然不知踪迹了。】
【我本着玄青，可乜目见牗外天光大盛，便觉墨色甚是扫兴，这便取来青白常袍，羊脂的组佩一系，像极了芝兰玉树的颀立模样。半刻后，我已将六合靴踏上院前的青石，负手执着一把未曾出鞘的剑，略行几步，便能瞧见先生的影子了。】
【我便极耐心地等他来，一盅温热的银山毛尖早已相候台案。半刻，是他长影趋近，与我笑揖为拜】“先生。”

【与西陲啮毛饮雪、凛风朔漠的寒节相比，宸京四面为岭嶂围囿，霜风劲烈为之削减，于我辈而言便已不算难捱。而今岁的雍和东风来得甚早，迅疾地催融了满城六出积雪，时至今日，春江水暖，竟已不用再著氅御寒】
【因其自幼体魄的缘故，冬日不习挽弓挥戟，是我与肃王和元安早成的默契。但积年养络以来，元安身体已甚有好转，士别三日，再非昔年孱弱小儿——这诚然是父母与师者，皆期许良久的佳事】
【日光羲和，芝兰玉树的颀长身影即在不远处。徐缓地挪靴近前，与石板摩挲出分明跫音，眼风扫过案上茶瓯】元安。今日兴致不错？

【北京之冬于我而言极寒，大抵是体幼孱弱，每逢寒冬，皆需药石相抗。所幸时至今日，拜先生多年相授、郎中妙手之道，肃王邸的元安较之以往已然康健非常。膂骨裹缠的病体也摒弃大半，是而方能有我执剑于初春来谒，得一声兴致极好，我朗声有笑。】
“今日晨起，恰见青锋剑悬案，心之所至，便来向您讨教。”【未几我已登堂入室，靴履步过青阶，俯身拜过后所见是袅袅茶烟，那大抵是碧螺春，我如是想。】
“未知您恰休沐，想来元安今日来的极对。”

【疾胜飞矢的光阴，总是在少年人细微点滴的变化中，显现得格外分明。眼睑一抬，目光攀上元安眉宇，适才两月光景，其神似已颇有不同，却又一时分说不清是何处殊异】
【慢条斯理琢磨着其中缘由，最终只得泰半归功于岁晷造化。但观他意气焕发、发扬蹈厉，仍自怀师者宽慰。眼风微敛，唇际牵了些笑】
你一向勤勉，有此心胸固然好。只不知，士别数日，年前授予你的那套剑术，应有进益了罢？

【少时我尚不知坚毅，只因膂骨孱弱、不堪父意而颇觉自卑。于十载光阴迭变之间，是先生授我以礼法，更以剑术塑我体魄刚健，是而我常来寻他，试剑也好，论文也罢，总之可暂且摒绝烦忧。】
“元安不敢妄自评判，得您决断才是。”【我仍持谦和之心，凡事未敢斩钉截铁地轻下论断。恰此时，侍者正奉酽茶，我举之饮罢，周身皆暖，又持剑欲舞，刃已出鞘】
“您只指点了我两回，其间或仍有阙漏，不妨您今日再为我解一回惑？”

【纵然满人崇武守俗，贯来看重弓马山河，射石饮羽，但其余刀剑斧钺，钩戟长铩数十武艺中，剑亦称百兵之君。所谓“一舞剑器动四方”，又以佩之神采，用之迅捷，素来为贵胄骚客青睐。但安平现世，能持剑尽示雪刃霜锋者，仍止于寥寥】
【见他从容拔剑出鞘，两足开立，形健骨遒，端庄势整，已作起势。银光四溅，云扫一气呵成，是数月来的融会领悟】
【手负身后，从容观其行剑，偶添评示】锋锷如槊刃，而以身为之柄，是为剑法。再凝神些，抹剑要平顺，接紧上势。

【世间兵器千万，我独执剑而往，并非刀枪诸物不合人心，只学道欲精，便不容分神其他。是以数年而来，我皆随先生习以剑道，虽不至炉火纯青，仍可将一招一式舞得板正又酣畅。只消得一剑起势，其后便是行云流水地一震半收，翻腕挑剑。步履不平，亟速相移时仍可保剑锋之畅而不动摇，可见是十足下了功夫。】
“这便是元安之惑。”【半刻后是我负剑身后，一饮酽茶已罢，对其言辞，我怅然有道】“元安自认凝神，只剑锋仍不甚平稳，往往愈至后端，愈难掌控。我常以为是我御剑之姿有误，如今看，大抵是心神有误了。”

【趋步近前，掌搭他肩头，似笑非笑】若是能一蹴而就，还要为师作甚么？【眉峰轻展，继而不失褒赞地宽慰】有时日不长，能有今日这姿态，已然是悟性极好。
【自他手中取过青锋剑，渊目凝视左前，意较身先动】看好了！【上动不停，右腕内屈成剑尖朝下，紧接上势，后回屈右臂，上步高剑直刺。劳剑迅疾，刹剑果脆】
【收剑旋踵觑他，续道】开春了，再反复练习这一势，想来该能有长足进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