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进贡，万国来朝，闻大理国王献白象为宝，通佛晓经，龙颜甚悦，乃辟园豢之。此等奇事，我亦难免俗，欲去一探究竟。）
（晌午日盛，庭中鲜有人至，白象似也惧热，不晓得憩在何处。凭栏逡巡，半晌不见象影，一时心急，探臂挽来身侧人襄助。）
“好阿霁，快替我寻一寻，它躲在哪儿呢？”

（我一语，却引两人来应。正生疑窦，回首定睛细勘，始知错将望舒作羲和。一时羞赧，粉面生霞，一阵霜白，一阵赤红，丹唇微抿，糯声歉道。）
“嗳，是我唐突了。”
（尴尬，太尴尬了。我必须找点话题岔开这档子事儿。白象似闻此处声响，步履款款，晃荡而来。一定神，勉强勾唇，凝在合宜的弧度，闲话旁事。）
“哎，它来了——你也来观象么？”

我的袖仍是轻飘飘的，陌生的美人香，并未压在上面。垂头，不去看她的窘迫，只盯着风刮来的一片叶，滚到裙角，变成上面一瓣花。
于是风声送着小铃铛过来，叮叮当，叮叮当，大地在轻颤，抬首，寻觅的圣物拨开风，来到我们面前：
“是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其他新鲜玩意儿了。”

（白象尚幼，业如一人之高。春水汤汤，它依池而卧，投下一汪白玉影。未及凝得真切，长鼻一扬，稚声嘹亮，将白月亮击成了碎星子，嬉水偷凉。）
（好似没什么稀奇。我收回眼，将失望克制在眼底。）
“白象不见得新鲜，通佛性的白象才新鲜。”
（可它当真那样灵慧么？我却瞧不出什么不同来——不过，兴许是我没有慧根的缘故呢？）

那是大理随行的使臣说的，他们不通象语，也欺负我们不通象语，可以由他们信口胡诹。我们呢，只呆呆傻傻看着：
“通不通佛性，要请大相国寺里的高僧来念一段，才知道。”
无端的，我想起佛舍利，听说是只有高僧圆寂后，才会历练出的一块石，它是见证僧人品性的光辉，却极可惜的，只在死后才能见日。

（通明佛性是大理来使的说辞，官家乐得听信，乐得供入鹤庄鹿砦将养，便替它作了保。大相国寺的高僧佛法了得，却不参庙堂俗务。垂眸，葱指一壁拨弄腕间旖檀珠，一壁弯唇，闲谈稗闻。）
“昔闻玄宗好歌舞，所豢御马也可屈膝衔杯，赴节献寿。官家尊佛道，所豢白象能通佛识偈，倒也在情理之中。”

前者比后者更不可信。但我乐得听这样志奇志怪的故事，虽然是假的，但人们为了把它编的像真的，而枉费心机，常常听起来比事实更有趣。
“大理百姓信它通佛性，它自然就通了——小象善良，不会忍心辜负人们的。”
但不论它通不通佛，长的就很可可爱爱，大耳朵长鼻子，一双灵动的小圆眼睛，怎么看都是讨喜的样子，让人很想凑过去摸摸：
“娘子要过去摸摸她吗？”
做坏事，一定要拉个伴。

（一旦教人挑动了念头，便再连片刻也等不及。说干就干！）
“既来了，自然要去！”
（虚倚奚儿入庭，才迈了几步，顿生踯躅。虽说是幼象，可也有好大的块头，方才未察，及至近了才觉得它身形大的唬人。可胆怯是一回事，露怯便是另一回事了。远隔了两尺站定，佯作无惧，反倒偏首去撺掇身边人。）
“你不摸一摸它吗？”

她方才走的比我急，如今却又退的比我远。是以我上前，手放在它宽阔的身侧，手底下的触感有些粗糙，它摇着鼻子，恍若不觉我的靠近，或是乖乖的任由我抚摸的态度。
于是我更大胆的，手再往前，轻轻摸一摸它宽大的耳朵，手感比身体更高。
啧啧的称了一声奇，转头轻轻催她一嗓：
“你快来呀。”

（她贴身站着，白象却浑似不觉，只顾饮水取乐，温顺地任人摩挲。见她无虞，畏惧便消了三分。近前，试探着摩挲过白玉似的皮肤，粗粝而温凉。愈发大胆，顺势探指，戳一戳长鼻，它似解意，抬首卷鼻，报以一声象鸣。）
（头一回亲历此景，只觉新奇。莞尔称赞。）
“果真聪慧近人，怪道官家喜欢。”

颔首赞同，今日我完成了任务，小白象养的很不错，白白净净，胖胖乎乎，没有人欺负它，也没有人克扣他的伙食。
官家一定也很满意。
“是呀。”
我原想说，官家也一定想来看看，但忽地想到，我不能说，关于官家的行踪，喜恶，我一概不能说。我只是向她笑：
“娘子先看着，奴就先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