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刚到来之际,我就睁开了眼睛。
由于对黎明的认知比任何人都强烈,这么多年来,我养成了无论何时睡下,在天刚露白的刹那一定会醒来的习惯。
慢慢地眨眨眼,世界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推开房门,我往甲板走去。
天刚亮,整艘‘破城’犹在沉睡中,我喜爱这段时间的安静与和谐,几年来一直如此。
还未及甲板,就闻到了那海风中卷挟着的浓重的咸味,这种气味总让我想到泪水。但今天的味道似乎有些不同,飘过鼻端的风中若有若无含带着一缕酒精的味道,我带着些疑惑踏上甲板。
若往日的清晨一样,纯白的天空中带着些许灰,风不如夜晚时那般狂烈和骇人,变得更加轻柔,海浪也似更温柔般,将船当作摇篮轻轻摇晃着。我喜欢在安静的清晨一个人到甲板上吹海风,因为这时,整个世界似乎都带着醉人的味道。
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不同的是,今天的甲板上多了一个‘东西’。
他就那样躺在那里,似乎是睡着了。虽然很久没有见过他,昨夜也未能够看到他的样貌,但我很肯定那就是他,就是许孝诚。我轻轻地走近,蹲下身子细细打量着他。或是由于身体的疲累,或是由于酒精的麻痹,他睡得很沉,对我的接近并没有察觉。我仔细观察他的脸,许久不见,他变得更加成熟,浓密的剑眉,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即使睡着,也有着说不出的英气与挺拔,只是那双眉之间的褶皱让我看了很不舒服,极有伸手去抚平它的冲动。
他和衣而卧,衣服歪斜地挂在身上,领带松垮得几近要散开般,勾勒出他此时的颓唐与不羁,只是那双闭着的眼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显露出被隐藏得极深的孩子气。
深吸口气,我闻到他身上的酒精味。他应当喝了不少,整个甲板上都满溢着这种味道。我没有喝过酒,这样刺激的气味让我皱眉,正想着该如何处理,他却不期然地睁开眼,眸中一片幽暗深邃,毫无准备的我,就那样落入他的眼中。
“你是谁?”声音冷硬如寒冰,在他的眼中,我看到自己的惊慌失措。以最快的速度将心跳和慌乱稳定下来,不发一言地起身,我准备离开。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欲离开的身子被他的力道停在原地。我转过身面对他,他脸上虽带着倦色,身上的英气与挺拔却丝毫不减。他直直看着我的眼,一瞬间有震惊、欣喜和复杂滑过他黑亮的眸。我强装镇定地看着他,眼内平静无波。
“静柔,你看得见。”
他看着我,目光似笑非笑,灼灼逼得我不敢与他对视。我低下头看着脚面,眼观鼻鼻观心。陈述的语气代表他很肯定,不需我表态。
他从甲板上站起,宿醉让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撑住一旁的栏杆,一瞬间我以为他要掉下海去,心里一慌,想都没想地一把上前扶住他的腰。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懒洋洋的笑,顺势将我圈在他怀里。我没有挣扎,仍由他抱着,看见他另一只手抚着额头,似想赶走那恼人的头痛感,样子很是无力,心像被揪住般一紧。
“为什么骗我?”他淡淡地问道。这次是明显的疑问,显然他并不知道我只有在晚上才看不到东西。不知是因为无奈让我不想辩解,还是因为我想起自己是个‘哑巴’,我没有说话,静静靠在他怀里。
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说话,又和着宿醉的难受感,眼中的不耐与烦躁愈加深重。抬起手,他想扣住我的下巴,我却先他一步跳开,让他扑了个空,随后警戒地看着他。
他没想到我的动作如此之快,有些怔愣地看着我,手抬在半空竟忘记了放下。看着他的样子,我不由微微一笑,这一笑似惊着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缩回手,轻叹一声后道:“不想说就算了,我不会强迫你。”说完深深看我一眼,往通向船内的楼梯口走去,下楼梯前脚步顿了顿,似嘟囔了一句什么,没有回头。
正巧一阵强风吹来,我没能听清楚他的话,隐约中觉得似乎是‘你也早点回去,外面风大。’
怎么可能?我一定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