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在脱离补给队后独自前往Whale，打算在停留时获取赏金的情报。在通过重力井之后很快发现了一只走私舰队。”男人讲述起自己的经历。
“走私队，这种事在这儿挺常见的”Elain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以为。”他打断了她的话“走私队的航线是朝着Whale去的，于是我就没有理会他们。直到航行到行星附近时，海军朝着他们来了。”
Elain专注地听着。
“一般走私队都只是接受简单的检查，但这支走私队不同，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他们直接把航线调转了180度。而我就在航线上。直到他们离我足够近我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走私队！”男人平静地叙述。
“那是一支卢德左径的运输队是吗？我们的无人机检查过现场。”Elain说
“是的，除此之外他们的舰船火力更强大，纪律更严明。我想这是一支伪装的左径陆战队，和以往遇到的卢德舰队都不一样。”
他喝了一口酒接着说。
“也许是把我和海军当成一伙的，他们直接向我开火了，显然海军也有同样的想法。我能怎么办...”
“所以说...双方都把你当成了敌人？都向你展开攻击了？”Elain有些惊讶。
男人点了点头，喝了一口酒。
“有一个问题，我们在现场找到了你的船的残骸，包括驾驶舱。你当时不在里面？”
“原本在，直到...”男人又喝了一口酒
“直到什么？”
“直到我被登舰，”他的嘴角因愤怒而抽搐起来“我的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像样的防御力量。当我发觉我被登舰的时候，他们已经破坏了逃生舱的意识上传服务器。我知道呆在船上必死无疑，所以冒险爬出了驾驶舱，从一条维修线路逃到机库，乘着穿梭机溜走了。当然，这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男人指了指手上的伤痕。
一阵沉默之后，Elain接着问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我的船就失去了控制”他压抑着强烈的愤怒，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她应该是撞向了一艘船的护盾...船头直接撞在了正在展开的船的护盾边缘...左舷的导弹在那个时候殉爆了，爆炸的亮光从身后传来...至少那帮登舰的疯子也跟着一起玩完了。后来我成功在穿梭机烧毁之前迫降到海上。”
“关于你的船...她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Elain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追问
“什么意思？”
“就是比如特殊的改装？设备原型？或者什么验证型装置？”
男人摇了摇头“没有，我不知道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错觉。”
“因为那样的驾驶技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只是因为你做不到，并不代表是不可能的，小妹妹”男人略带嘲讽地说道
“我才不是小妹妹，我已经...”
“对我来说就是的”他的声音逐渐变小“我愿意花任何代价向这帮渣滓复仇，我的爱船，我的英西塔图斯...”
“为什么没有考虑去找whale的执法单位？”Elain问
“不行，就像我之前说的，他们已经把我当成那帮卢德疯子了。而且我也攻击了海军。”男人斩钉截铁的说。
“可你攻击了更多的左径船只，我看得出来你的躯体已经遭到了无法逆转的损坏。至少他们会提供医疗服务，你也不用坐在这等死了。”少女皱起眉头。
“你说的不错。可是在见识到我能干什么之后，我想他们是不会放我走的。”男人握紧烧伤的手，毯子从他的头上滑下来，Elain可以看见他的大半张脸因烧伤而浮肿变形。
“而你，舰队长”男人抬起头，他的目光中有一股不可抑制的炽热，就如灼烧他皮肤的火焰一般，此刻正灼烧着他的灵魂。
“你会带我离开这里对吗，舰队长？”

【10】
Elain离开酒吧，走在街道上。时间显示已经凌晨2点了。街道上相当冷清，偶尔有一辆车开过路口，照明灯把她的影子映在墙上，拉得老长。
她答应给Lycas一条新船，作为交换Lycas成为了她舰队的一员。
Lycas，这就是那个仿生人的名字。在外环星系常常能听到各种传奇故事，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回。
虽然她想带Lycas尽快回舰队接受治疗，但他执意要回穿梭机残骸去取几样私人物品，毕竟那是他的爱船最后剩下的东西了。最终他们约好早晨8点在指定的星港附近见面。
Elain仍然很担心他的素体能否坚持的住，而Lycas只是笑着说“放心，我不会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黎明前的黑暗...”
距离回星港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她一边望着天一边回想自己是不是也曾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苦恼而想过要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今晚的天空被云遮蔽，看起来快要下雨的样子。Whale没有天然卫星，即使有月光也没法透过这么厚的云层。轨道上的星点更是完全看不到。
“要是无人机被雷劈中就糟糕了”她想。
想到无人机，她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箱还没拿，而行李箱在另一座浮岛的旅馆里。得先把箱子取回来再回星港。
Elain叹了口气转身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这一转身让她浑身一个机灵，在她身后不远的人行道中间，空气中好像浮动着什么不易察觉的东西。但定睛一看寂静的人行道上什么也没有。
还没等他弄明白情况，那个奇怪的现象又出现了。前方的空气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看得很清楚。
突然Elain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因惊恐而放大。她转身想要逃跑，回头却看到前方不到半米的位置空间被撕裂开了一道黝黑的间隙。从中闪出的幽兰色光芒在反引过来之前就击中了她的右腿大腿。
一道整齐的切口，大腿根部的人造皮肤瞬间灼烧起泡。整条右腿也因冲击力飞了出去，像一根枯树枝一样滚落在马路中央。
Elain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电解液带着烧焦的皮肤涂满了水泥地面，也喷到了那个人的光学迷彩斗篷上。
“可惜”身穿光学迷彩斗篷的人摘下了兜帽，他的皮肤皙白，嘴唇毫无血色，头部没有一根毛发“原本我们可以顺利潜入你的舰队，亲自了结那个屠杀主的信徒的怪物。”
“啊...如果你们只是想做那种事大可不必先切掉我的一只腿”Elain一边抱怨一边向后挪动，却撞到了另一个人。
“全能的主早已知晓”她身后的人说道，声音很平静“全能的卢德已获知你和那个怪物见过面了，也对你的身份了若指掌。没必要装蒜”
“原来是这么回事”Elain啧舌“昨晚我还看到你的朋友们从断裂的飞船里被抛出去的样子，就像一罐打翻的奇异果。”
“我的兄弟确实遭到恶魔造物的屠杀。愿他们的灵魂在纯净的乐园中安宁”站在她前面的信徒蹲了下来“想要激怒我们的毫无意义。因为不管怎样我们都将复仇”
他对同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信徒把Elain拉起来。
“在你接受审判之前，你会知道即将发生的事。”左径信徒从斗篷下拿出了一把切割器“我们将要切开你的头颅。从中获取异端舰队的信息。异端们完全不会注意到我们已经潜伏进他们的舰船之中，他们还以为自己很安全。只需要一点点技巧，他们就会在自己引擎燃料所炼狱中接受天罚。”
“你确定要用这东西焊我的头吗？万一把重要情报焊没了卢德可饶不了你们。”Elain把头摆像一边。
“不必担心，这种事我们已经做过成百上千次，而且我们越来越驾轻就熟了”信徒启动了切割器的光标，等离子充能的声音逐渐变大。

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的巨响，有什么东西黏在了她鼻尖上。
她把头转过来，眼前的信徒仍一动不动得蹲在那，唯独他的下巴已经不在脸上了。整块皮肤被从脖子处完全撕下来，手里的切割器也掉在了地上。
穿红黑色外套的年轻人收回左脚。他腿部的机械外骨骼因刚才剧烈的踢击而发出润滑不足时特有的噪音。
“Roy！”Elain惊叫。
“原来还真的能把人下巴踢断...”Roy似乎被信徒脸上的创口惊讶到了“遇到麻烦了，Elain？”
没有下巴的信徒看了一眼Roy又看了看同伴，那个信徒放开Elain的双手，抽出了一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靠近Roy。显然丧失了语言功能并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流。
青年本能地后退，但此刻信徒早已来到他身边，锋利的匕首朝着他的腹部直捅过去。
就在这时，急促的啸鸣声从天而降，紧接着骨头断裂的喀嚓声。拿着匕首的信徒瘫向地面，在他头顶上方是一台黑色的无人机。从那个信徒天灵盖喷出来的物质正顺着它的底部一滴滴滴落。
“Roy你在这里干什么？！赶快离开这里！”
“喂，我刚救了你的命你就这么感谢我？”Roy回过头不满地说
“你懂个屁！赶紧跑！”
话音未落她的耳边又响起等离子充能的声音。没有下巴的信徒已经把切割器对准了Roy。
“Roy快闪开！！”Elain朝信徒扑过去，伴随着切割器发射的声音，无人机向周围放射出一道刺眼白光瞬间将三个人致盲。
等Elain回过神才发现手中握着夺下的切割器，枪口因刚才的激发而冒出白烟。她看向Roy，青年正从地上爬起来，显然是为了躲开光束才俯倒在地。
两个信徒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场只留下一团血污。
“你没事吧？”Roy问道
“没什么大碍，你呢？”
“托你的福我也还好。”
Roy拍了拍身上的污渍。“那两个怪人呢？”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多么危险的事吗？”Elain检查起自己的大腿，烧伤相当严重，看起来不得不整条腿换掉了。
“嗯，我知道...但我总不能放着你不管吧？”
“我应付得来”Elain撇了一眼无人机“能帮忙把我的右腿捡回来吗？”
Roy捡起Elain掉在马路中间的残肢，然后搀扶着她站起来。刚才的搏斗让他出了一身的汗。
“说起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Elain问
“酒吧里和你会面的那个老哥说的...你走后他对我说你可能被跟踪了。”Roy回答道
“啊...所以你一直在跟踪我。”
“抱歉，Elain”
“唉，总之还是要谢谢你。”Elain对着他的胸口轻轻锤了一拳。刚才的骚动一定已经引起了一些注意，几个街区外出现了警笛的声音“只不过别逞英雄了下次，这不是平民能应付得来的。”
“说起来他们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你？”
“谁知道呢？大概是变态萝莉控吧。”Elain随口说。
“你逗我呢”Roy看向她，他的嘴唇显得毫无血色“你腿都没了。”
“也许有些人有特殊的癖好...”Elain开起玩笑“你出了好多汗啊”
“有吗？”Roy有些疑惑。
Elain摸了摸被汗水浸湿的衬衫，表情立刻僵住了，她的手被染成了殷红色。
两人顿时变得惊慌起来，Roy掀起自己的衬衫。
在左侧腰部的位置上一颗硬币大小的孔洞正如泉眼一般往外渗出鲜血，在腰部相反的方向也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孔。
恐惧感突然袭来，伴随着剧痛。也许是肾上腺素，他没有立刻察觉到自己受了伤。但此刻亲眼见到创口产生的震惊让Roy跪在了地上，双手想要堵住血流。
“Roy！！！快按住它，快止住血...”Elain伏在青年身边，把手按在死死按在Roy的手上，浓稠的血浆染红了他们的双手，干涸，又变新的血浆覆盖。
“Elain...”Roy望向她。他因疼痛而不住地抽搐起来。
“坚持住，Roy！急救马上就到了！”
“...”青年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急救马上就来了。坚持住”眼泪滴落在他的脸颊上，滑进他的眼睛里
“我...感觉...”
“没事的，Roy..没事的...Roy...Roy...急救...”
周围变得无比空旷，少女的声音离他千里之外。
Roy望向天穹，望着璀璨的星空，绽放的星云，旋转的银心。这一切都显得如此真实，却又遥不可及，他静静地躺着，无数恒星扑面而来，又离他而去。
但最终一切黯淡下来，归于虚无......

【11】
一条隧道的尽头向前是无垠的星空，向后是无尽的深渊。迈开脚步无法前进，大声喊叫没有任何声音，奋力向前跑动道路终结在星空之下，蓝色的群星变幻莫测，倒映在镜面般的湖泊上。
湖泊，Roy在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见过湖泊，他睁开了眼睛。
阳光透过百叶窗射进了房间，昨晚雨后玻璃窗上满是水珠。
心电图的响声平稳而安静，他想坐起来却感觉不到腿的存在，只好笨拙地用手撑住床沿。
“你醒了？”少女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Roy转过头看见了坐在病床边上的Elain。她的衣服沾满了灰尘，头发也是湿的。
“我睡了多久”Roy声音有些沙哑
“6个小时左右”Elain说“你昨晚昏迷之后巡逻队就赶到了，他们把你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Roy费劲地点点头，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摸到了左侧腰部的创口，被生物凝胶覆盖的皮肤下面可以感觉到已经凝结。昨晚的情形历历在目。
“切割机的光束击中了你的腰，所幸没有伤及肾。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Roy艰难的支起自己，他看到少女临时接回去的右腿伤口位置上缠着一卷胶带一样的东西，干涸的电解液从里面溢出来。
“幸好切得相当平整，用纳米粘合剂固定住了。”Elain握起拳头敲了敲大腿“失去了84%的效能，只能当个假腿了。”
“那把切割器的频率被特意调制过，这也是为什么你的伤口被打穿后没有被烧焦”Elain继续说“是我大意了...没想到左径已经部署了高级的作战人员到Whale上。”
Roy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病房的墙壁。透过墙壁上的小窗可以看见清晨的医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对不起呢，让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Elain握住Roy的手。
他回过神才发现表情有些悲伤的蓝发少女已经趴在了她的床边。
“我要多久才会痊愈呢？”Roy摸着伤口问，他的腿部还是没有知觉。想必是麻醉药的药效还没有过。
“医生说你的情况已经稳定了，稍微注意一下恢复的会很快的。”
“嗯...”Roy沉吟着慢慢躺回枕头上。“我想休息一下...”
“我知道”Elain托住下巴有些迟疑地说道“但是我们现在必需马上离开这里了。”
“什么？...可是我还有3周才能出院...”
“等不了3周了”Elain凑近他的脸“记得昨晚那两个人吗？他们逃脱了，说明我们还不安全”
“可我的脚还没法走动，更别提回家了”
房间突然沉默了一秒钟，让Roy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Roy，你不能回家...”她把平板电脑放在他眼前，屏幕里显示着熟悉的房间，但物品却杂乱的散落着，房间里一片狼藉。

Roy瞪大了眼睛
“今天凌晨有5个人闯进了你家里，有证据显示他们和我们遇上的的人是一伙的。”Elain滑动屏幕“等安保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消失了，很显然这是有预谋的”
青年的表情变得更加凝重了。
“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不禁感到一阵目眩。
“我真的很抱歉，Roy。不该把你卷入这件事的。但现在我们必须离开了。”
“舰队长，”一个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那架无人机真缓缓地漂浮在天花板附近，声音就是从它那发出来的

“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趁他们还没有锁定这里赶紧撤离吧”无人机继续说
“你的无人机会说话了？”Roy被头顶的声音吓了一跳，他疑惑的看着Elain
“哨兵的操作由我接管了，你们需要立即撤离。”黑色的无人机飘向病房的门口，门自动打开了，外面停着一架轮椅。
Elain架起Roy的胳膊，把他拉起来。“快来帮帮我，Kane...我一个人抬不动啊”
“你行不行啊EE...”无人机又慢慢飘向病床的方向。
“可是...我们要去哪里？”Roy有些不知所措。
“我的舰队，”Elain说道“这是目前来说最安全的地方，别担心，在你伤好之前船医会照顾好你的”
Roy愣住了，好一会儿他又问道“之后呢？”
“离开这里，前往Hybrasil。”
“我还有机会回来吗？”良久Roy问道。
Elain沉默了，她把手放在Roy肩上，表情有些悲伤地摇了摇头。

周围的现实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愿望实现了，从他打电话那一刻开始他梦寐以求的愿望达成了。只不过是以一种他从没想过的方式。
Roy曾设想过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失去家园。此刻他什么也感受不到，除了眼前沉甸甸的现实。
他闭上眼睛
“额...抱歉打断一下，其实回来的机会还是有的..”无人机幽幽地说“自从你们被袭击之后我们就在制定应对计划了。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你，舰队长。”
“啥？？”Elain花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你们又计划了什么？”
“还有机会是什么意思？”Roy打断了Elain的话
“我们一直在制定一个反击计划。Narsa准备好了一套备用方案来应对紧急情况。”Kane说“情报显示左径将高级战斗人员部署到星球上担任指挥官。就是你们昨晚遇到的那两个信徒。他们的一项目标便是猎杀击溃他们舰队的在逃仿生人舰长。”
“Lycas...”Elain思忖着。
“是的，就是你昨晚招募那个仿生人，左径人员不会轻易放过他。刚好他又在我们的舰队中，如果以此为诱饵...”
“就能一举歼灭左径埋伏的舰队，从而让他们在Whale上的计划泡汤！”Elain恍然大悟“这么重要的事你们怎么没有立即告知我？！”
“因为你被袭击了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你植入什么后门程序。”Kane的语气中带着一股埋怨的味道“你被袭击之后Narsa把舰队的所有权限密匙都重置了。直到刚才给你扫描完毕我才开的口，你也好歹担心一下自己的安危吧，不仅如此还把平民牵扯进来了”
“对...对不起...”
Roy看着他俩打从心底怀疑到底谁才是舰队长...
“你是说如果我们的计划能成功，我还有机会回到whale吗？”Roy急切地问道，他撑着椅子想要站起来，但腿的知觉还是很迟钝。
“是的，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照目前来看我们的成功概率还有待提高，提高很多”Kane说道
刚才还的气氛有凝重了起来。
“总之我们得先回到舰队去，具体的作战计划我们到时候再谈吧”

【12】
Elain一行人溜进医院负一楼一处偏僻的看护区，又钻进了一条已经停用的维修通道。沿着事先规划的路线走进了错综复杂的地下网道。最终从地铁的
电井里爬了出来，抵达了轨道电梯。
顺着轨道电梯一路往上，蔚蓝的海面逐渐变成曲面，海浪消失了，从这个高度看海水如镜面光滑。弧线继续变曲，直到Roy再也不能把它和海平面联系
起来，视野才被交错的轨道建筑群遮蔽，无数的灯火闪烁在漆黑的空间中，轨道交通和船舶来来往往。
船坞港口沿着一条透明的圆形管道长廊搭建，如树状结构延伸出去的气密闸旁停着各式各样的飞船。
在走廊的入口检查点前，Roy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外套，看起来有些疲惫。
Elain朝他挥手。他们一起走进了港口的检查点。
“看来昨晚你吃了点小亏啊，舰队长？”
“不碍事”Elain摇摇头随即又严肃地说“下次不要再让不相干的人卷入危险的事了。”她指了指Roy
“如果不是这位小伙子救了你的命。估计现在你已经被送进生物质分解器了。”Lycas低沉的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感情“而我可能就要烂在这个星球上了”
“你会来帮我们吗？”Roy问道
“不是帮忙。你们的舰队长招募了我，所以我现在供职于她了。”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Elain担心地看了一眼Lycas脸上可怖的痕迹。
“我想大概能撑过今天。”Lycas说道
“仅仅是今天？”Roy有些不解
“没错，如果我们活不过今天，做再多的保养也没有意义”Lyacas摊摊手很平静的说出了事实。“说到伤势，你的船医正在医疗舱等着你们俩”
“你已经见过她了？”Elain问
“给我网络权限的时候见过了。”Lycas从墙上起身。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船在船坞D35，抓紧时间调试，一个小时后会议室集合。”

【13】
“整只腿的主轴都断了，除了少数远程模块其他全部失效。我建议还是直接拆掉右腿节省运算资源。”Elain坐在医疗舱的手术台，在她旁边一位身高与她差不多的白发萝莉正帮她检查断裂的右腿。
“没有可更换的素体吗，Seyllin医生？”Elain有些郁闷地问
“没有，我可以打印一条新腿，但现在的战备状态大概没有时间进行调试了”Seyllin医生把损坏的右腿放在旁边，又把半截被切断的大腿从大腿根部拆下来。“在这之前你可以使用一下这个。”
“啊...我才不要用拐杖。给我一支机械义肢吧”
“我目前仅有的一支因为年久失修坏掉了，你先用这个代替一下吧”
“不要不要，Talos和Tyr看到又要笑话我了。”
“这能怪谁？”Seyllin医生推了一下半框眼镜，Roy一直认为那副眼镜应该只是为了美观的装饰。“右腿不就是你自己弄瘸的，幸好有这位市民搭救，不然你已经成人棍了。”
“人...好过分啊。我又不是为了寻找刺激才这样做的，当时时间很紧迫啊”Elain嘟囔了一句，她的脸不自然地涨红。“还有这位市民叫Roy，是我的向导。”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希望你下次能把生命的可贵也纳入任务风险计算之中。驾驶舱里待久了会忘记这一点。”Seyllin看着摆在一边的残肢。
“总之不要拐杖！”
“如果你想爬着去参加会议是你的自由。当然比起用拐杖这样可能更好笑一点”Seyllin医微笑，准备收起拐杖
“你是魔鬼吗？！”
Roy极力想象了一下那会是个什么情景

Seyllin启动了身后的打印机
“病历上写着你成年的信息是真实的吗，Roy？”
“是的”
“有接受过义体化改造吗？”
“emmmm，不知道液化金属填充的小腿骨算不算”
Seyllin医生从打印机里取出了什么东西，她把那个小玩意放在Roy眼前。是一张通用神经网络接入芯片。
“其实我是想问你有接受过义体化电子脑的改造吗？抱歉这个话题在某些地区会比较min gan所以我问得含蓄了一点”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确实没接受过那样的手术。”Roy摇摇头“这个手术在Whale上不算在医保里，所以普及率不太高”
“我理解。”Seyllin医生笑了笑。“没关系，你的机械外骨骼上应该有通用接口。用那个的VR设备也能接入神经网络。”
“我的外骨骼也被你们带过来了？”
“本来可以直接打印一副的，但是EE觉得你可能对你自己的那副比较有感情所以就帮你带回来了。已经帮你全面检查和维护过了。”
“太感谢了，没有外骨骼我感觉脚都变笨重了”
“那是麻醉的效果...”
“不过参观需要用到这个吗？”Roy把芯片插入了外骨骼上
“当然，我指的参观并不是带你在船上走一圈...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但是还是有些不同”Seyllin指了指芯片。

【14】
眼前的事物像涂抹在玻璃上的颜料被雨水冲刷一样，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Roy感觉所有的感观都失灵了。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声音也没有光。
视觉中闪烁了几下，Roy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放满服务器的机房中。
服务器哑光材质的外壳映衬着幽幽的蓝光。这些蓝光并非映射在墙上，而是漂浮在他周围。Roy可以感觉到来自周围的微微震动，但声音却很模糊。
“虽然之前EE应该对你说过了。但请让我再一欢迎你登上采集者舰队14分队旗舰，暴雨级护卫舰——TTS Electroheart，Roy。欢迎登舰。这里是电子之心最重要的房间之一，服务器机房。”
Seyllin出现在他眼前，与周围模糊的声音不同她的声音很清晰，医生微微抬手示意Roy往上看。
青年抬头，看着头顶上方5米处的自己。他的镜像也正仰头看向他，只不过因为水面的微微震动使他摇曳不定，他明白过来他们正处在一个放满服务器的液氦池中。
“机房的平均温度需要在0.8k左右以维持超导组件的正常运行。人类生物质无法在这样低温环境中维持活性，所以参观这里只能用这个方法。”
Seyllin与Roy缓缓上浮。通过液面的一瞬间，他们又回到了医疗舱中。
Roy深吸一口气“这可比大学时候的VR教学真实多了。”
“军用级别的服务器模拟程度会比民用服务器更高。而且功能也更多。”Seyllin点点头。“EE有对你吹过她怎么怎么在宙域里飞翔吗？”
“有...我现在能理解她那股兴奋劲是怎么来的了。”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未经过训练的人类不能长时间体验这种级别的神经网络情景。”
“所以我们才退出了神经网络？”Roy点头表示理解
“看来你们行星的神经网络普及率是真的不怎么样”Seyllin扬了扬眉毛。
Roy可以肯定这位面瘫医生从生气到开心表情肯定都差不了多少的。
不过Roy也没多想，因为Seyllin医生说出“下来走两步。”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仍然处于神经网络之中，只不过现在的场景与他进入前完全一样罢了。
结果也验证了他的想法，他站起来，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脚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坐了好长时间的轮椅让他突然有点怀念走路的感觉。
“还真的挺真实。”Roy说“这点也和不能长时间体验神经网络有关吗？”
“虽然这套网络的在设计之初就已经安装了很好的虚拟/现实甄别系统。但是高度模拟带来的感官冲击仍具有很强的成瘾可能，尤其是未接受过义体化改造的人类无法控制自己的多巴胺分泌。”Seyllin医生说

“您刚刚提到军用服务器比民用服务器功能更完善？”Roy问
“是的，舰队服务器可以扫描意识并上传至服务器，民用服务器是不具有也不可能具有这种功能的”
“我们已经被上传到服务器了？”
“并不，私自上传人类意识违反仿生人公约。哦，星区北部应该是叫费雷尔公约，不过实质是一个东西。”
“所以我们只不过是透过服务器传输给大脑的信号体验神经网络？”
“正确的情况是，你的情况属于后者，而我属于前者”
“可是，医生”Roy看着Seyllin医生“如果意识可以被上传？那您还是您吗，亦或者只是一个和你意识一模一样的人？”
Seyllin扭头看向了青年，好像很意外看到一个想与她讨论哲学的人。
“人可以踏入同一条河流两次吗？”
“什么？”
“你问我我还是我吗，这是我的答案”
“...我不太明白，这是一个古代哲学思想，属于朴素辩证法。但是我看不出它和我的问题有什么联系。”
“如果意识是一条由神经冲动和化学信号构成的河流。我们如何确认前一秒的自己和后一秒的自己是同一个人呢？”周围的环境突然变暗，原本的医疗舱消失了。站在Roy眼前的是Seyllin。在白发少女的身后延伸出无限个她，她们的动作都被定格在那一瞬间。
如果有一个人能飞快地沿着这个队列跑动，他就能看见Seyllin医生在说出这句话时，所有动作的倒放。
“这是服务器对我说这句话时候在四维空间下的渲染模型，抽象成了在三维下可以理解的形态。”另外一个Seyllin站在Roy身边，指着排列成一行的自己说道。
模型的其余部分渐渐隐去，显现出错综复杂的神经结构。接着神经结构也慢慢隐去，只剩下神经结构中窜动的电信号。
这些电信号忠实地记录下了它们每一个时刻所出现的坐标，每一幅图中，电信号的位置都有细微的变化。

“这才是我们，不是吗？”Seyllin的手滑过其中一个模型的电子信号。模型的影像被扭曲了一下，然后恢复原样。“抛开我们的外壳，不管是肉体还是机械，抛开那些，这才是我们的本质，壳中的幽灵。”
Roy凝视着那些星点陷入了一阵沉思“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指虽然三维空间中我们的意识，也就是电信号和化学信号似乎是被时间割裂成无数个不同的坐标。但在更高维上其实是存在联系的。只要不打破这种联系模式，我们的意识就得以脱离载体而存在，或者在载体之间相互转换而保持意识的连续性。”
他看向Seyllin医生，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后者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没错，Roy。上传意识并非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电信号模型，而是将整个神经系统电信号完整的传输到服务器中。事实上在传输前后载体的质量会相应的有所增减。”
“灵魂的质量”
Roy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也许是我对神经科学方面的理解并不深入，这种观念是我今天第一次听到。很有意思的。谢谢你，医生”
Seyllin医生与Roy握了握手，周围的场景又变回了医疗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