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一样，喜欢行夜路。但这座宫殿太大了，我拿着灯笼，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了。我回头要招呼我的侍女，却发现我跑得太急，已经看不见她们了。）
（风刮过树梢，呜呜地响。我应当勇敢，但我确实害怕——有时候理想和现实总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阿娘——
（我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直打转。）
赵临仙不许哭，太丢脸了……
（我抽着气，这眼泪不听使唤地掉下来。）
不哭，不哭……

（虹做了一只金鱼灯笼，宽长的鱼尾在风里摆出水波一般的淡光，为持衡，将鱼目做得极大，浓稠夜色里，好像在怒瞪着谁。）
（我笑她手艺不精，这成了百鬼夜行时提的灯笼，专招鬼怪，虹很是紧张，唯恐真使我遇见什么邪祟，哪能料到，太湖石后传来细细抽泣。）
“唉哟，这还真是招了一只爱哭鬼来么？”

（玩笑一样的话语在我听来是极刻薄的，又羞又气，我从山后转出——）
（硬气硬声地迎上去。）
你是谁啊，我怎么瞧不见这里有爱哭鬼！
（她和常来找阿娘的嵇娘子有点儿像，没有阿娘长得好看，说话也不好听，我看她才是个讨厌鬼！是了，嵇姨姨说，撒盐可以赶跑讨厌鬼。我摸了摸腰带挂着的小口袋，只有玫瑰糖，没有盐。怎么办？赶不走她了……糖，能不能当盐来用啊？）

【虹随着那细泣之声倒退半步，旋即反应过来是何人，责怪似的将金鱼灯笼塞回她手中，眸间流露出，你看，有什么可害怕的？宋宫里最可怕的是人。偏螓打量那迎出的小影，像是夜来，蜷在了阴影里的花。】
“我是偃盖的如婕妤，你又是谁呢？哪个殿中的小帝姬？”
【大方地报上位衔，至于名讳，我总觉她下一刻就要扑上来，用小针扎我。】
“谁抢了你的玩偶，让你在这里伤心难过呀？”

（偃盖在哪里？如婕妤又是谁？哦，我记得，阿娘说过的，嵇阿姨的姐姐就是如娘子。）
（就是她么？）
我是临仙，我的阿娘是宛修仪，她很厉害的！
（讨厌鬼别想骗我！不然，不然我就去和阿爹阿娘华姨姨和嵇姨姨说。想到这些人，我的胆子又壮些了。）
宫女姐姐把我弄丢了，她们太笨了！
（我迷路了……）

【临仙，我略有记忆，来自于我对她闺名的钟意。至于她的母亲，宛修仪，在她眼中是“厉害”，在宋宫眼中，则非“厉害”一词，可以敷衍了。我端正了神色，这是敬她的母亲。】
“原来，你是临仙？我刚才没认出，因为我只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见过你。”【举臂比划了一下，女婴还牙牙学语时，谁都夸一句冰雪聪慧，又有谁留意她还未长开的面颊呢。】
“宫女姐姐们哪里敢扔下你，我才一定是公主你跑得太快，她们追不上你。”
【来求我，我带你走啊。】

（她说她见过我，我不太记得了。这宫里头的女人太多了，多得令人记不住。）
（她真的好讨厌！）
不！就是她们错了！
（公主不会错的！公主怎么可以向低微的宫女认错？我最喜欢的宫女姐姐都不行。就是她们弄丢了我。小孩子的执拗是很可怕的，它像白骨上缠绕的深根，泥土上面还是一朵美丽娇艳的玫瑰花。）
（拎着灯笼准备走，十分赌气。）
不要和你说话了——
（不请你吃糖！）

【我方才听她的哭声，已经小了许多，定是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宫女们还没有找到她，想来小公主是憋了一肚子委屈，遇上我，撒气呢。好整以暇地接过虹玉手中的金鱼灯笼，瞧她气哼哼地要走，悠悠道】
“临殿下要走？你认得路了？”
【晃了晃手中灯笼，烛光映得人面忽明忽暗，啸风穿石，顿时森森然。】

（我……我不认得路。如果认得路我早就回去了。可我也不服输，她的语气一点儿也不友善。我更加不能在她的面前服软了。）
（可恶的风！不怕的，就是，就是风声而已。我握着灯笼，硬撑着。）
认得！不用娘子费心了！
（拎着灯笼，急匆匆地跑开。我希冀着，有可爱而善良的宫女能发现我这个迷途的小公主，轻轻把我带回去。只要不是她，谁都好。）

【认得，真是倔强的小孩。半晌无话，轻轻笑了一声，瞧着小丫头亟亟地跑远了，睨了虹玉一眼，让她看好了，免得小公主没瞧着脚下跌一跤，自己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在岔路停下，缓步过去，我站在她身后，叹了一声】
“为甚么这样讨厌我呢？”【金鱼灯笼一明一暗，映得人脸也不甚分明。】
“走吧，我带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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