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壮士悲歌吟旧日 鬼魅偏为暗处生
天狗食日,日耀渐退,日蚀渐侵,黑紫色的日蚀投下大片阴影,一道黑线横亘在大地之上,黑线内外泾渭分明。
日蚀越涨越快,黑线也随之扫过大地,所过之处,瀑布凝成冰挂,流水结为冰岩。傲骨的寒梅也冻成冰晶,自枝头坠下,摔成干粉。
裴西陆紧握刀把,死死得盯着天边袭来的黑线
“不会错的,又来了!”他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天。
“爹,怎么了?”裴双双从没见过裴西陆这样凝重的表情。
“双儿,记得我跟你讲过爷爷的故事么”裴西陆提着刀走出营房,深吸一口气对女儿问道。
“记得啊,爷爷十六岁就独自格毙十六名水匪,十八岁外出修行……”裴双儿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不解得回应着。
“三十岁出任本州团练,三十六家传炎阳刀法大成,四十岁打赢了弘农宋家老怪……”裴双双声音渐小,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好孩子,你都记住了”裴西陆笑了一下“希望你以后也能记住我的事情,说给你的孩子听。”
他走到水寨正中,抚摸起一方青铜古碑,无数阴刻小篆布满碑身。
古碑上书“永镇酋龙”几个大字。
“我在跟你说最后一件爷爷的事。”他扬起手,猛地一掌拍在碑身上,铜锈掉落,阴刻显现,青光流转,“你爷爷他,在二十年前的日蚀里,死在这碑前。”
“这碑在,酋水就在,酋城也就在。你爷爷挡在这,我也会挡在这。”
裴双双听到这,心里咯噔一下,像什么弦被拨断了。
“双儿,你走吧,你炎阳刀法还没练到家。”
“我不!”裴双双提起配刀,一脸倔强,下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裴西陆就一掌切颈,敲晕了她,两名亲卫上前接住,架往营地外。
裴西陆掏出一只响箭,射向空中。
水旱两寨,闻声而动,旌旗翻飞,人马俱至。
裴西陆看到手下军士列阵而出,深吸一口气,大声喝道:“起阵!”
黑线扫过酋城军营,气温骤降。
连着酋水的水寨码头处,如有实质的的阴影,粘稠得好似泥浆,缓缓流动,几道阴影伏地而生,凝聚成没有五官的猴形。
“又来了,又来了,终于又来了。”裴西陆浑身颤抖着。
他手腕扭转,耍了几个刀花,刀锋染上一层赤红金光。
“是大人的炎阳刀法。”有士卒惊呼。
“立好了”一名队正矫正手下士卒的站位。
数十次的演练,都化作了行云流水的动作。
“刀上喷酒”裴西陆命令传来。
“噗、噗”士卒们打开随身皮囊,猛吸一口烈酒,喷到刀上。
“起火栅!”早就预备好的栅栏,被几队士卒从库里拖了上来,层层叠叠挡在水寨码头和青铜碑之间。
上岸的阴影彻底定型,骨瘦如柴的上身,狰狞怪诞;没有五官的头颅,眼窝处微微内凹,下半身阴影翻滚,看不到真实形态。
队列最前方,靠近栅栏的士兵们,手心沁出了汗。
“退一步就全城灭绝,家人老小都在身后”裴西陆大吼,提振士气。
“呼”一阵阴风吹来,阴鬼贴地游动,向军阵袭来。
“火起”阵列后方,火箭袭空,箭阵覆盖栅栏大阵,火借油势,瞬间爆燃,焰星纷飞,被点燃的竹竿噼里啪啦作响。
阴鬼纷纷撞上了栅栏火墙,身形停顿。无形的尾部包裹住火焰,发出“滋、滋”的声音。
栅栏侧翼,几个士兵趁机把手中火把丢向阴鬼上身,
“好”队正刚大声叫好,火把就如松香触雪,纷纷熄灭。
离他最近的一只阴鬼,分出一只手臂,眨眼间扼上他脖子。
“呃呃呃呃”队正被举离地面,喉咙被压迫地发出怪声。
“队正!”他手下的几位士卒冲上来,持刀猛砍阴鬼手臂。
锋利的大刀好像砍进了棉花,伤不了阴鬼分毫。
“扑通”队正被阴鬼扔到地上,脖子以怪异角度歪斜,眼睛还直直盯着前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轻易死了。
阴鬼的手臂像水银一样流动,化成刀片,刀片凝上一层冰晶,闪出晶莹蓝光。
“小心,别近身,用火烤!”裴西陆大声提醒。
“刷、刷”声过后,阴鬼冰刀划过,四个士卒来不及反应,齐齐躺倒在雪地上,伤口析出的血液很快冻成了冰,手上还有没来得及丢出的炭块。
后方军士们个个眼睛咬牙切齿,但谁也不能脱离阵地,只能眼睁睁看着前方士卒一个接着一个被阴鬼猎杀。
“酒又来啦”又一队士兵推着一车酒坛,走到阵前。
“放”待命的力士奋力把酒坛掷出。酒坛撞到阴鬼,纷纷爆裂,可是日蚀来得太久,内里的酒水都已经被冻成了冰块。
所有军士都心中一凉。
日蚀仍在,日耀的地盘越来越小。
有的栅栏已经被烧塌,有的栅栏火焰被阴鬼碾熄。有只阴鬼半边身子已经拔出栅栏阵。
“终于等到了今天,终于又来了”裴西陆想起二十年前,纯粹靠**凡胎阻挡这些阴鬼的人,想起力竭而死的老团练——他的父亲。
愤怒恐惧混在一起,二十年的压抑,悔恨、痛苦,勤学苦练,二十年积蓄的力量,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冲啊”裴西陆带着决绝拔刀跳出,一刀斩上那只快脱困的阴鬼,阴鬼冰刀应声而碎。
一阵肃穆。
裴西陆身后的士卒们列阵向前。口中呼喊口号。
长矛如林,寒刀如堑,义无反顾地围上突破的阴鬼。
只能劈碎阴鬼身上冰刃,平常的兵器对他们的身躯却造不成什么伤害。
“啊、啊、啊”一阵阵惨叫,每一声都意味着一个士卒死亡。
他们只能为自己的统领争取少许时间。
一刀劈过,裴西陆再次劈碎一只阴鬼的冰刀,只再劈了两刀它的身躯,阴鬼的冰刀就回复如初,转身与裴西陆继续纠缠。
日蚀全盛,残阳如丝。
阴鬼的力量猛然暴涨,火栅栏被它们全部压碎了,越来越多的阴鬼滑到军阵前,卷走一个又一个士卒的生命。
一个团练副使带着两队士卒赶到,他们驾着两辆马车。
“上滚酒。”马车上几个大酒坛散发着热气。
酒车旁的士卒,将热酒灌入猪尿泡,奋力扔到阴鬼身上。尿泡撞破,热酒流满阴鬼全身。
士兵越战越少,阴鬼本来就不是生灵,没有丝毫疲累。
又一只阴鬼突破士卒的防线,裴西陆一刀砍在它上身,“呼!”阴鬼身体内冒起了红光,这只阴鬼呆立原地,不再动弹。
有效果了!
身外的火焰会被这些阴鬼碾熄,那身体内的呢?
阴鬼凝结水汽形成冰刀,水汽在它们体内循环,酒水也随之混入他们体内,被裴西陆的炎阳刀气所点燃。
残存的士兵士气大振,但是毕竟他们数量已经不够多了,阵线千疮百孔,不时有阴鬼穿阵而过。
裴西陆心中大急,这样绝对撑不到日蚀结束,酋水镇龙碑就会被阴鬼毁去。
又两只阴鬼过来,裴西陆拦住一只。
一把百炼钢刀,刀刃微红劈翻了另一只,握刀的手纤细。
“爹,我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双儿,你怎么不听话。”裴西陆大急。
“我不要事情重演!”裴双双说道。
裴西陆不再说什么,反身一刀将一只阴鬼震退。
两只、三只、四只,突破阵线的阴鬼越来越多。
“小心,双儿!”裴西陆飞身跃至她身后,挡下一只阴鬼的偷袭。
“不好!”原先裴西陆正面的阴鬼趁机突破防线,前面再没有人可以阻挡它,它猛地向铜碑扑去。随后一头又一头阴鬼顺着缺口涌过,
万事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