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弹奏这架伴他多年的三角钢琴,这首乐曲的开头悠扬婉转却给人一种略带轻快的活泼感,不禁让人想起孩提时代。纯净的乐声渐渐勾勒出画面……
那是一个男孩,一个跟他极相似的男孩,他们都有着异色的发丝,而两人的发色分别刚好是完美对称的:你金色的地方,我是蓝色;我金色的地方,你添上了蓝。眼睛颜色也是不同的,男孩的眼中沉睡着鎏金,他的眼中积压着深海。他们是孪生兄弟,金色眼睛的男孩是哥哥。
主旋律变得欢快明亮,伴奏却显得低暗了,好像在强调什么差别一样。他弹奏的手依然有条不紊,指尖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飞舞,琴键上也沾染上了些许玫瑰色。
他同男孩都是被当作未来的家主而培养的,但男孩还很小的时候便很抗拒这些学习的内容。他们一同上课,好像都在认真听讲,私人教师的嘴唇飞快翕动着,年幼的他顺从父母的要求,竖起耳朵认真辨析理解着教师口中不断飞出的单词和句子,而男孩只是在发呆,在神游太虚。他的思想成熟得早,甚至已经开始觉得,男孩或许天生就不如他,或许是神明的眷顾都在自己身上,男孩就变成了一个废人。
曲调一转变成一个接近赞美颂歌的调子,越往后就显得越虔诚尊敬。
男孩总喜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父母约莫也是意识到了男孩不适合培养作为家主,便不再强求男孩学习那些“接任”必要的功课,自此男孩自由了,每日与颜料、画布和调色板呆在一块儿。由于自己的课业繁忙,他与男孩见面的机会更少了,偶尔见到一次便是出琴房路过男孩画室时不经意地往里一望。男孩背对着他端详着自己的画,阳光斜射进来洒在男孩的半边身子上,模糊了半边轮廓,就像雕塑。他只得匆匆瞥了一眼,因为还要赶着接下来的课程。那幅画好像真的很好看,洒了半身阳光的背影跟那画好似融为一体。
后来他们俩都长成了半大小子,男孩依旧与画笔为伴,他依旧课业繁忙。他为了即将到来的大型个人音乐会做着准备,却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他的练习状态越来越糟糕,创作的曲子也是一塌糊涂——这是他一生中仅此几次的紧张的时候。他也像男孩一样把自己关在琴房里,不分昼夜地弹,父母、音乐教师和女仆都没有去劝,他们都知道他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
音乐会前一天,他依旧没走出这个状态。焦头烂额之际琴房的门被敲开了。不是女仆,不是老师,是那个成天不做正经事的男孩——他的哥哥。男孩说:你这几天状态似乎非常糟糕,弹琴的声音和往常不一样。他当然知道自己状态不佳,还需要别人来强调?他心中竟生出一些不耐烦,这是轻蔑的表现。男孩又说:我想,你的曲子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想法弹出来……我不知道怎么说,因为我只会画画,抱歉。能让我试着弹一弹那架钢琴吗?
当然可以。他回答。并不期待男孩有什么表现,他甚至是有想看男孩出丑的想法。但很快这些恶意都被一扫而光。男孩并不是第一次接触钢琴,但确实在两人十岁出头的年纪,他们俩的练习,不,和钢琴接触的时间的差距都不是用量词就可以概括的。但这个连钢琴有几个黑键几个白键都数不清的男孩,却仿佛非常熟悉地弹奏了一首和谐美妙的乐曲,并不是他听过的,应该是男孩原创的曲子。他目瞪口呆,呆呆地望着男孩。男孩回头对他说:我每天都听着你弹琴,虽然跟你还差得很远,不过我觉得你可以试试看把一首曲子当作一个故事。
男孩的画室就在他琴房旁边。
他机械地道了谢,目送男孩出了琴房又回到他自己沾满颜料的天地。或许男孩才是天才……不,男孩是真正的天才,而自己才是被神遗弃的废渣,只不过因为幸运分到了一点本属于他的神眷,就沾沾自喜狂妄自大了?他想。
他一夜未眠。写出了他的成名曲《太阳和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