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上 沃野
妖市里灯火通明,妖声鼎沸,来来往往的队伍中,一个矮个的皱皮妖怪头顶着巴掌大小金鱼,穿梭在铺子之间——小里充分发挥了自己“内总管”的天赋,滔滔不绝地挑选货物&讨价还价一气呵成,这不,很快又敲定了一组茶具。邪见望天翻翻白眼,有点心疼已经驮了一座货物山的坐骑来。
他们此番是前来采购的,为了某个重要仪式做准备。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呢?邪见至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看似失去了意识的神乐,突然伸手狠狠拽了一把杀生丸的耳朵,力道之大,杀生丸不由得吃痛皱眉。
“你这……**!为什么不躲?”
我躲了,你怎么办?他望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和眼角的泪光,这样生动的神情,真实而温暖,他默不作声地松了一口气。
原打算默默等着她的怒火发完的他,不想却被接下来听到一句话刺激得失去了冷静。
“这本来就只是我任性才要做的事,你用不着……”被那双眼中迅速聚集的怒气吓了一跳,神乐停住了话音。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在说这样界限分明的话语?他想着某人从来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无拘性子,每每想抓住什么,伸手却总是扑空。他咬着牙:这女人,这女人……
——难道我不该是参与你人生的男人吗?你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来这里本就是我们共同的决定,所有后果也该是我们共同承担的。难道你又想像那时一样,自说自话地冲进危险,将所有的援手和未来拒之门外么?
你又何曾明白,那时赶不及救你,只能眼睁睁将你送走的,我的绝望呢?
他一字一顿地挤出话语:“这也是 我 的 任 性 ,同你无关”
“你……哼!”
两人互相别着脸生闷气。
这两人,明明在心里都爱极了对方,素日里连句语气稍重的话都舍不得说,却因对对方的担忧心情,吵到了这个程度。
天空中聚集的乌云让两人都冷静了一些。
就在第一片雪花晃晃悠悠地将要飘落到雪色的长发上时,忽如其来的一股小风将其很“恰巧”地吹走。杀生丸回头,神乐举高了手里的伞,两个身影被伞遮住,风雪都侵入不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他将她小心地拥入怀里,避开了自己铠甲上的尖锐突刺。
小金鱼和邪见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她回抱的温软触感让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水。
激越的心跳声似在诉说着方才的千钧一发。神乐突然意识到了这份淡然面目之下的剧烈担忧,想到长久以来他一直抱着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心中不由钝痛。
“以后也……请留在我的身边,好么?”杀生丸的声音很郑重,这不是一时兴起,也并非追求短暂激情,他是如此迫切地希望,自己的生命中长久地有她存在。
她抱得更紧了些:“嗯。”
——————————————————————————————————————
“啊啊啊,所以说,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三月里迎春风,是个好日子呢~”杂货店老板笑眯眯地同小金鱼打招呼,相熟的妖怪“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余英山这位美女统领的八卦,待打听到其人现今的所在地时,均挤眉弄眼起来。
“都是强势的脾性,也不知婆媳间会不会来一场以武相会哪?好想到现场去看看——”“得了吧老铁,真在现场你早碎成八百块了,想想怎么把你自己拼回来先~”众妖起哄得乐呵,却不想八卦主人公之一的杀生丸,没有同母亲新妇在一处,而是出现在了数百里之外的——鸣秋山。
携未婚妻拜访母亲,这本来在杀生丸的计划中是半天就能结束的行程,却不想母亲大人对神乐的来历很有兴趣,想要多了解她一些,他这做儿子的在那反倒碍事。正好可趁此机会,把一件他记挂已久的事情完成。
鸣秋——这里是神无一行自奈落手里逃脱后的定居之所,显然,阿久的身躯也在这里。
“我想看看‘他’的样子。”
神无心下洞明:“若能使他好转,您将是整个鸣秋的恩人。”她很识趣地没有问神乐知晓与否,显然,某人有意想悄悄为她做些事。七拐八弯后,一处林子悄然出现。入口处的看守是一个小女孩,紫发深肤,样貌颇为独特。
神无笑容温和:“紫织,能麻烦你把结界打开一下吗?我们想要进去。”“好的,神无姐姐。”名叫紫织的小女孩有些好奇地看着杀生丸,她身上不纯正的妖怪气味让杀生丸有些在意。
百鬼蝙蝠……还是半妖。这小鬼和红色铁碎牙有什么关系?
不过这疑问也就在他心里浮沉了一瞬,曾几何时这份于他而言是力量象征的执念,好似阳光下的的泡沫,碎裂后,唯余水渍一滩耳。
他走上前,盘根交错的人形树木出现在他面前,他若有所思。
“是我修补的,原先的样子不太好看。”何止是不太好看,简直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神无仅仅粗略估计就有三分之二的溃烂和缺损,亏他那会儿还能笑得出来。
她轻抚着自己眼角的一道伤痕。这道痕迹与其说是伤疤,倒更像是玻璃或瓷器的裂痕一般,印子很淡了,却依旧能看出当时的惨烈。
——这是在奈落对她下达了同归于尽命令后,她硬撞上铁碎牙的结果。连奈落都被骗了过去,以为她已经死了。但她还是活了下来,依靠着一样奈落不知道的东西。
“听着,小豆芽,你才是奈落最成功的作品,但他不识货,白白浪费了你的才能。”
“若论潜力,你那些个妹妹弟弟,没有哪个能比得上你的。”
怎么会呢?她很困惑。神乐,白童子这样又强悍又聪明的妖怪才符合她心中“优秀”的标准,但阿久这番话把她的认知都颠覆了。
少年嘿嘿地笑着:“那是因为在‘造’他们的时候奈落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孩子’了。”单薄的精神,扭曲的恶意,奈落似乎在利用这些东西换取他想要的战斗力。看着往后的分身那样丑陋的姿态,他不禁感叹神无神乐姐妹,还算是幸运的。
“生你们的时候大约是这家伙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巅峰了吧,尤其是你,小豆芽——由‘无’中生‘有’的存在。”他双指点着神无的额头,“来,把思绪放空,跟着我的引导走,看看你手里出现了什么?”
一只雪白色的小龟在她手心里吐着泡泡。阿久让她想象一个低等的活物,曾在小溪里看过的乌龟瞬间浮现在她心中。
“——我能一定程度复制现实中含生命力的物体,不过他的血脉太强势,我也只能做到复制个外形了。”
“剩下的让他回来后自己想办法吧。”杀生丸向前一步,拔出了腰间长刀。
天生牙。
犬大将所遗之物,可将逝去的灵魂从彼岸唤回的治愈之刀。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阴间使者,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和冥道入口很相似的圆形小门,杀生丸一刀劈开锁,介于虚实之间的入口出现在眼前。一旦踏入,便是半灵体姿态,虽还在阳世,却无法被活人察觉,亦无法干涉阳世之事了。
“杀生丸公子。”神无突然出声。
“此去凶险,望您以保重自己为先,不然我无法和神乐交代。他若真回不来,那也是无可抗拒命运的一部分。无论如何,感激您。”
“今后您但有所要求,鸣秋必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便你,我找他是有我自己的事。”
门缓缓合上,众妖望着余影怔怔出神。(猜猜,杀公子找久哥是什么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