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里，总会比白日少些热意，偶有晚风吹来，也平添舒适。）
（着小沅在院内支了小案，又添瓜果于上，井水沁过半日，带着爽口的凉意，此刻最适宜用。本意是叫上儿女一齐，阖家赏月说说话的，不想差去请人的来报，皆出府去了。）
（摆摆手，也就作罢，近来街市上新起了几家铺子，灯漂亮的很，听阿宓提过几回，许是兄妹结伴去了。吩咐人将藤椅摆出来，也同齐衡逍遥一回。）
（今夜有风、有月，繁星点点，往藤椅上一靠，夜景尽收眼底。）

【子姜在外间忙碌时，我也不曾停下手中的活计。月前管家带人拾掇院内，不知从何处旮旯里拖了个箱子，启箱一瞧，净是经年的旧物，便也不敢随意打发，托鲁将送至了我跟前儿，如今一样一样拾着看，又不禁笑出了声。】
【小沅探身来唤，口中应答一句，又朝那箱内扫去，拎了个虎头帽在手，虎须上的两颗明珠随走动一晃一晃扫过掌心，略带些痒意。慢踱凑至藤椅前，把东西向她一递】
看看这是什么？

（齐衡递来一物时，正探手取盏，只半途撤回手来，去接他递来的东西。侧首一顾，竟是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虎头帽，瞧着眼熟，只帽沿边有些磨了，看得出来是经年旧物。）
哪里寻来的（笑着问向他，又顶在指尖一转。）是小儿旧物？
（乌珠一眨，一抬眉又问。）还是你的旧物？（虎头帽上缀着明珠，绣工也精致的很，活灵活现的，已能想得出，若戴在小儿脑袋上，得多讨人喜欢了。）

（他反问来一句，当下便也了然了。膝下小儿的旧物，皆妥帖的放在箱底，这座院里能叫他翻出的旧物，大抵是他年幼时所用了。指尖拂过胡须，凝神而思，想着往前二三十年会发生的事儿——廊下柱上的刻痕，庭前所植的草木，亦或是院落前的门槛儿，与他息息相关。）
（盯着这小小一顶虎头帽，兀自弯了嘴角。）
是……额娘做的吗？（不免想起，尚且年幼时，那会儿额娘尚未缠绵病榻，事事与我相关时，总亲力亲为，便是而后数年病弱，也为我计较良多。）

【我于府中幼年时的记忆不多，乃至当初自琅琊回府，额娘差人将从前小院儿里的旧物拾掇来，我更是一眼都未曾瞧过。兴许如今上了年岁，再观这孩童之物，心境大不相同。】
【侧首一偏，望她也望那手中的虎头帽】不知道，且我连幼时到底戴没戴过都不大清晰，不过屋里那箱子泰半都是这些玩意儿，除了我用，大抵也没旁人了
【指尖一挑，轻易将那虎头帽转回自个掌心，又趁人不防一把扣在她髻上，忍俊道】
你别说，戴着还真有些小孩的样子

你院里的旧物，又如此收拾在一起，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正侧了侧身，一个不妨，让他自手中取走了虎头帽，掌心握着空无，瞬时一愣，也就这一下子的工夫，让他寻了个空子，将那虎头帽盖在我的脑袋上。）——扬佳
（余下的话咽了下来，只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如今儿女都能议亲了
（因院内别无他人，也懒得去拿下来，只抬眉示意他。）还不赶快拿下来

【这孩童家的虎头帽顶在她髻上，确有些格格不入，便也只笑了这么一时，又忙不迭遵了吩咐取下，啧啧一叹，摇首意犹未尽】
也罢，往后留给孙儿，当是咱们的传家宝
【话里话外大言不惭，颇有几分认真的架势。可临了转眼，细品一品那儿女议亲几字，慢吞吞将眉峰蹙起，倒有些不大乐意】
议什么亲，还早，女儿我是要多留几年的

（及他将虎头帽取下，方探手去端小盏，将饮一口茶，就听得他一句豪迈之言，险些让茶水呛着，盯着他手中的帽儿瞧了一阵，方才开口。）一子二女，你可就一顶帽子
（直言说他，大抵是不顶用的，只得迂回着讲。）
人都说，留来留去留成仇——（故意同他唱反调。自打膝下小女渐窈窕，但凡提及婚嫁，总叫他皱了眉头，又是摇首，又是言辞间的不舍。）

【将将把虎头帽顺手搁在案上，为着子姜的话，又犯起了难】这倒也是
【不过转瞬灵光一闪，欠身兴冲冲向她那处望去】一顶帽子有何难，这孙儿和外甥又不会一起蹦出来，到时让他们挨个戴，岂不正好
【古语言老小老小，越老越小，我自觉也称不上多老，可近年来这心性却益发活跃起来，颇有当年琅琊之风姿。然提及儿女婚嫁，却不免多些谨慎】
那你怎么想的？

（抿嘴一乐，刚要落下一颗心，不成想转瞬又让他想出个法子来。）
（没好气的指了指他搁在案上的帽子。）小孩子最能闹腾了，这哪里经得起几人轮流折腾，你就想着玩儿吧——（到底是他的旧物，嘴上不饶人，可实际还是吩咐人妥帖收好。）
我想啊——（朝后一仰，惬意的窝着。）娶媳得娶个合他心意的，嫁女……不仅要和她们心意，且还得过得了你这关，天长日久的，她们可要去和那人过的
届时你也不许为难人，省得万一有人不向着你，你心里再空落落的

【到底也是说着顽的，这旧物虽好，却也只在旧人心中好罢了，待儿女成家，自有其一番天地，何须我们操持这些。经她数落，旋身复又倚向藤椅，将目光落在夜幕星河。】
【未接她话，倒是冷不防冒出一句】日子过得真快
【果子啃至一半，再拾起时，竟觉出些倒牙的酸意，乃至让出口的话都带了些溜溜的酸】
儿女大了不由爹又不由娘的，我倒是想为难，你问问他们乐意吗

（是呀，日子过得可真快——）
（我还记得杏时的种种，还记得归京、出京、再到留下，一切像是昨日发生的。可眨眼的工夫，儿女都到了能议亲的年岁了。小半辈子都过了）
（闻言一笑，侧首看向他，瞧瞧呢——分明我口中的那人，可还不知在哪儿呢，这漫天的酸味就已经弥漫开了。）她们不会的（念及儿女性情，又言。）若是会，我同你站一边儿
（几句话的功夫，便又将先前的话推翻。）

【她又将话说至了我的心坎儿，于是那入口的果子也不再带着酸意，果核搁置一侧，用净帕拭了手，便不大安分的探着去捉她的柔荑】
那敢情好，往后小子姑娘不听话了，咱们就把他们关起来
【横竖儿女不在跟前，顽笑话说上瘾，倒也真的不管不顾。可儿孙自有儿孙福，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言尽的，一时没再搭话，只默然同她一道赏星观月，今夜有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