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方醒正起梳妆，才叫宫人换了自个儿新制的点翠头面，又改坠了珍珠流苏这才满意。趁着上妆又让人推开窗子略醒了瞌睡，这才外头下了一层薄雾，浓云成团影影绰绰的露着钟粹景致，煞是好看。定省过后归了东六宫却穿过钟粹往宁寿宫花园而去，薄雾仍在迷朦成片，自个儿却不知此时走到了何处】
【问过宫人才知前方便是碧螺亭，点了头也继续前行，想来宁寿宫本就甚少踏足，虽离得近些也只常去阅是楼罢了，说到底还不是个懒字作祟。微风略拨开前方雾气，同宫人一行边说笑边登了那层叠峰峦，欲至亭中寻那绝佳天光。还差几阶便至，远远见着亭中似有人在】
：这算巧还是不巧呢

（冬日定醒后，晨雾还浓聚，琼枝玉树间，恰结雾凇。经行宁寿，碧螺亭下，水仙香散，一时夺了目光，命宫人归景仁将笔墨取来，是欲作一幅《凌波》了。）
（甫落笔时，耳中正闻一声笑语，人未至，便知这话儿源于谁口中。）
非景仁、钟萃，这一回，方算是巧了。
（雪腕翻过，将手中羊毫置于笔山间，笑吟吟向来人言来。）恩妃安呀。

【流苏坠得冰凉，摇摆之间垂在耳畔也猛得一冰，只是在这薄雾中有些仙气，因此我也是极爱的。登了最后几阶缓步至她跟前，搭了听手抚平衣袖，闻言不由颔首，唇角随之漾出一抹笑意也道】
：端妃安好
【除却三宫，真论起行礼之时并不许多，即便是有也多为平礼，互相示意也就算问过。再上跟前端瞧她画面仍是一片洁净，想来还未作画，此时云雾环绕光景极佳，她倒不负如此良辰，果然是个雅致人儿】
：近来见着你不是手谈便是作画，这般才情倒显得我笨拙了
【眼风含笑抿去水波又是调笑，平望四周，只觉此景倒适合用米点山水作画，她这般阵势倒教自个儿也心痒，只想瞧她接下来当如何下笔】

（平礼见过，身骨便是松下，再执羊毫，轻在画卷勾勒。）
我来京畿前，便知你们京中世家的女儿，个个是才华横溢，恩妃这是诓我呢？
（似笑非笑地抛下一问，落笔处正绘几笔树木枝干，）
后来入宫，瞧着龙潜诸妃，瞧着你、肃妃、敏妃……哪个不是个中好手，要不怎会有那句，“帝京居，多不易”，那些曾至这儿的天涯羁旅客，诚不欺我。

【世家格格们多是从小请了京中最好的先生教习，累因家世故，多是为了修身养性或自身喜好，而非为了生计，才情绝佳意境高远者这才甚多，便是略有疏松者，言语问及也能答上一二。后听她提及肃妃，不由唇角轻撇眺向远处去，哼笑一声语中意味颇深再道】
：人家肃妃剑舞皆称堪比公孙大娘，我那微末伎俩拿不出手
【身段再堪比公孙大娘又如何，还不是教我想法子折了湖畔柳枝，有能耐不如再给它续上？念及此，心绪稍缓。以往与她争斗得厉害，总是我仗了慈宁的光，累前恩怨牵扯不休，如今想想也好没意思】
【回过神来又仔细瞧她了了几笔绘下树木，一时摸不准她要成何景致，也觉有趣儿因此再对上她时却挑了眉，平白添嗔意】
：端妃这是自谦，我可不信，这下总能瞧着你墨宝了

（轻哼掠过耳畔，眼波凝去，险些错过她那丝蔑然神色，而后再闻肃妃剑舞，心下更是拿准，呵然而笑，一语道明。）
原来，恩妃不喜欢她呀——
（先前话语中，曾提龙潜诸妃，也提肃妃与玉容等京中毓秀，单只一个“她”字，再未言是谁，从前也偶有耳闻，只是这般直直窥破他人心思，还是有着别样感觉。）
恩妃这话儿，不也是自谦么？

【我还当同肃妃一事早传得人尽皆知，不想这儿还真遇着个懵懂的。只是不知她是真不知还是有意试探，不然宫中诸位世家格格出身，怎么偏挑了肃敏二妃来比，只是如今她做不知，我便当她不知罢。面不改色仍噙笑意，端得便是滴水不漏，眼风扫去倒像是玩笑般道】
：就你耳聪目明
【我可着实不是那藏拙的性子，不然也不会被玉姊时常说锋芒毕露，只是有日子没拿笔，记着上次还是教梦儿时？如今看来一时间还真有些恍惚。听罢自谦一句摇了摇头】
：谁教我幼时顽劣惯了，这书画造诣着实稀松平常，能写几个字罢了
【性子跳脱之人是无法感受字里行间的魅力，我还是更爱草场辽阔策马奔驰，只是如今也只能想想罢了，又或者是从琵琶穿出的金戈之音里寻得一丝慰藉】

不耳聪目明些，也无颜站在恩妃跟前呀。
（她与肃妃之事，早年人人人尽传，只是正主跟前，到底不好直接挑明，再觑其貌，想来这桩积年的旧怨，是断不会消却了，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肃妃一枝独秀，她这股“风”，是足够有劲的了。）
人么，本就各有短长，宫宴上有福听过恩妃的琵琶，不似旁人凄凄切切尽诉愁肠，颇有些金石相击的铿锵。

：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我自个儿都要忘了
【上回我道难为她记着，却言说是‘贵’客，自不难。如今这事儿她也记着，可也真堪道一句难为了。略眯了眯眼回想，约摸是五年的事，我拆了整套曲子重新填词，是费了些功夫，本不想在众人面前弹，跟供人赏玩似的，可到底年轻气盛不愿被人压了去，我这性子说到底，可不就是一个宁折不弯】
：我听不惯那些个悲春伤秋，一个个儿底下风光无限，好的什么也似的，那些个凄切之声做来也无心意
【有的人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实际比她们过得难者大有人在，曲不从心而出还不如不弹，做者勉强听者无趣儿，白白污了天籁乐音。语间直白兼带轻描淡写，从容自信之态可见一斑】

（宫宴之上，向来是众人一出又一出精心准备的好戏，自然要多提起些许兴味，即便再索然无味的戏码，也仍能瞧得津津有味，何况她那手琵琶还有些听头？）
恩妃这话倒诚，那些人呀，成天咿咿呀呀的，也不晓得是心里怀了什么怨，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皇上哪个苛待了她们，吃着皇家的粮，也不见颂太平盛世。
（吁了兰息，垂目笑道。）这一来二往，我倒真喜欢上恩妃的性子了。

：是了是了，就是这么个理儿
【后话听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见她直率，倒教我见识了她如此别开生面的一番话。万寿之宴又逢太平，不说唱些四海升平的，祝寿之曲儿总会些罢？我还记着有些眉目凄切得倒像是立时就能泪如泉涌，也不知座上看着可否有些闹心，想了想又忍不住戏谑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碧螺亭中凝聚薄雾也渐散，复了它原来景致，果然在宫里全是独一份得别致，倒起了往后时不时来闲坐的心思。得听了后一句，也含笑点头，素手抬来倒也十分自觉点了她一旁的小丫头】
：那还不好说，左右我们离得近，你若想我了就找个小丫头来钟粹，我还能不去么
【说着轻抬了下巴，撑不过片刻又笑出来，这宫里可是越发要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