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与蔺七离京，路途无聊之际，他主动提及子姜，倒是一副很懂的样子。恰心中茫然，也不怕他回去与蔺九嚼舌根，索性七七八八诉了个全。经他点拨，终究按捺不住一腔情深，心中隐困的小兽屡次便要发作，可思及从前种种，又生怕以此牵绊束缚于她，到底两难。】
【但转眼四日后归，古北小镇岔路口处遥见她素面蓝衣，容眸流眄，心中触动难言。蔺七一早便告辞回山，归途只余我与子姜二人，临行前，小宅的主人家悄与我道，姑娘每日于此处候人归，不曾有断。霎时心头所有的忧惧与阴霾都一驱而散，从琅琊至今，我这半生跅弛不羁，可哪怕是扁舟，也终有一日寻至了岸滩。她与寻常女子不同，我不知她是岸滩抑或小舟，但我知晓，我愿伴她身侧，不问前因，不思后果。】
【回京后未多整顿，翌日便登门杏时，后院廊下她执扇煎药，岁月静好，莫不如此。不忍将这一幕打散，遂驻足不远，望她芊袅背影出神。】

（休整一晚后，将草植分类安置好，在廊下置了小炉，扇着蒲扇。心中所想，早也飘出这一小小的医堂，想起前几日的古水北镇，想起自己那日的心难安定。）
（那日留下等他，虽也如常入山寻些草植描绘，可心中牵挂早非箩筐内的绿意，晨出暮归时，总要在院前小径处静立一刻，想着兴许下一刻，会有人策马而归。）
（幸的是，归京途中有我候的那一人。心安时，时光也不觉悠长，只恨不能那一刻能隽永。许多话不曾宣于口，只悄然间改变了许多，心中是最为明白不过的。）
（及小沅出声唤我，方拉回了思绪，看了一眼火候，就将蒲扇交付于小沅。起身欲走回室内，可廊下尽头，正是心之所惦的那抹蓝色身影。）齐衡——
（同他遥遥想看，中间隔着不长的回廊，算下也不过数十步罢了。）

【出神太久，以至她起身迎来时还未做出反应，倒是那一声熟稔的嗓音将思绪牵回，楞怔一瞬，方才启步向前。眼风扫过一旁的药炉，如今是她身畔面善的丫头在掌扇，偏首示意道】
没有打扰到你吧？
【不知是她原就要起身，还是因我而起，实则我也并非在意这个，只是……想找些话头罢了。踟蹰半晌，再开口时，声线都有些微的颤抖】
其实，有些话我早该与你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只是一直以来，一直以来都没有……

（我甚少见他如此犹疑，见着小沅显而的望着这处，心思全然不在药炉上，朝她看了一眼后，便抬步往室内走，顺而也叫了齐衡。）进来吧
（小炉里煮着茶水，依旧是两瓮，将待客用的到了一杯予他后，才将素日喝惯的茶水捧在手心，一番动作后，方抬首问他。）你要与我说什么
（我虽轻巧问出口，可心中实则绷着根弦。长久以来，我二人从未说破什么，一日又一日的过着，从原先的疏离，到如今的习惯，前后这悠长的时光里，我尚且还瞒着他一事，许有一日我会与他说，也许将由我带入尘土。今日他来，又开了口，是我始料未及的。）

【虽说一早下了决心，可当真到这时，又显得几分犹疑起来。我从未觉得自己是怯懦逃避之人，自然也无所谓将那层纱纸捅破，但她心中作何抉择，我不敢说，不敢想。】
其实，我不说你也明白的……不，你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
【尾随她入内时，并未就此落座，长身立于几旁，些许暖阳自牖中漏入，光影因而扰了视线，我却并未闪躲，是以更瞧不清她面上神情。这样也好。顿过半晌，才又缓声】
在密云古北，我离京的那段日子，你每天都出去等我，是吗？

（我该更明白的，诚如他此刻说出口的话，有些事不宣于口，却明于心。）
（捧着小盏的手，因着他后一句话顿了顿，随后才慢慢的递至唇边，浅浅抿了几口，便复又捧着掌心。指尖细细摩擦着杯壁，良久不曾开口，三五来回后，终还是抬首望向他。）
（颔首以应。）是，你离京的那几日，我晨出暮归时，总会站在送别的路口，望着那条路许久，我当时在想，兴许你下一刻就该策马而归了，你也确如所应，与我一齐归京
（呼了口气，平静的说出口，似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仰面观他。）素来独身独往惯了，我从没想过哪日会等一人的……可，前日我收到先生的来信了
（许是相识以来，我惯温和平静，情绪波动难显人前，便是笑也多淡淡的。今朝，我朝着他，迎着光，璨璨的笑，弯着嘴角，软软唤他名。）齐衡——
这次，许是要你送我了（将先生的来信展于案几上。）

【在我犹疑许久不曾开口之际，兴许就已注定了今日。或许我一直都懂，只是选择了相对容易的逃避，毕竟不认清现实，便也就不会像如今这般，让几要没顶的窒息折磨自己。】
【她终究还是要做那一叶扁舟了。】
【附身拾起摊在案上的书信，老堂主的一笔字大气磅礴，肖阿玛，许是昔日同窗留下的烙印。那薄薄的一纸书信捏于指尖，仿若有千金重，压得人心口一滞。掌中些许汗渍打湿了边角，却也顾不得是否不妥，只一字一句翻来覆去的瞧，字里行间明明再普通不过，我却似读天书般，不懂、亦或是不想懂。默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线，开口尽是嘶哑】
老堂主……要你去云南？

（他阅信的片刻，我望着他低眉的样子，想了许多。）
（分明前两日，我还在忧心，还在为他是否会离开而心绪难安，虽最后是虚惊一场，他不过外出办事，再寻常不过的逗留几日罢了。可距我们一齐归京，不过一晚的时光，我却要与他作别，告诉他，我要离开了。滇边路远，我甚至无法如他一样，说出几日就归的诺。）
（点了点头。）滇边风土有别于惯走过的河山，那处草植繁多，许能见着不少未见的——昔日，先生便提过有朝一日得去走上一遭，我为先生弟子，于药堂经营上一贯比不得师兄们得利
如今外出走访，合该由我去了（不知为何，与他细说起缘由。）
且，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愿，如今——
齐衡，对不起——（对不起，在相对坦诚时，我却道出离别的话来。）

【她娓娓与我解释时，适才心头紧绷的一道弦儿随她曼音渐趋舒缓，几乎毋需多少思考，我便晓得内心深处的想法。即便这叶扁舟要飘向天南海北，我也愿候她归来，我才是那道港湾。轻抒一息，将书信叠起，又送还回案上】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辜负上天所赠的年华岁月
【比起连日来的辗转，眼下与她坦诚后，竟通身舒畅。虽未将心中的想法完全道尽，但我知道，我想说的她都懂。来日可期，待她自滇南而归，还有大把的时间可诉衷肠。唇角勾了笑意，对上她如墨双瞳，直要窥入心底】
你不用说对不起，这次，该换我等你了

（我就知，他与世间诸人不一样，他会了解，也会明白此行的意义。）
（可他说等字时，心下仍旧一颤，似不大忍心将这个词用于他身上，他更适合自在逍遥，无拘无束的过每一天。可若此刻摇头以否，也是不愿意的。索性，不去答他。）
（此行归期遥遥，路也遥遥，诸事难料，留下太多事来期，反倒成了多余的牵挂。若来日再见时，仍与当下心境一般无二，再由我亲口来叙。）
（心中诸事皆安后，便打点行装，不日远游，余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