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万物萌动，林木滴翠，枝叶葳蕤，便是在屋中，也可聆得迤逦莺啼共燕啭。）
（年月如流水潺潺，总是来去如风，我年岁渐长，心思愈深重，那日额驸不经意间提及子嗣一事儿，令我生忧，是了，我多年未有所出，他必是在意。）
（我也不知自个儿欲求，只将此事暂且掩下，然如朱砂镌在心上，心中烦闷，便出门往前门大街去，途经甜又来时，又顿了步。）

（春生草木，万物生长，正是一年春好处。是日，惠风和煦，天朗气清，一时兴起，领着小婢在延正大街闲庭漫步。）
（正垂首思忖今朝是去广德楼戏园听戏，亦或是往正阳书局淘几本志怪小说。时值我左右为难之际，猛然一抬首，却瞧见淑婉皇姑驻足立在甜又来糖果铺门匾下。登时改变主意，密了脚下步子，迎上前与姑姑福身问安。）
筠姑姑好，真巧，竟在延正大街偶遇了您。

（若是尝些甜头，心中可还会这般苦？）
（引我深思，是以一时囿于踌躇之境，忽而鹂音泠泠，是在唤我筠姑姑，我循声望去，是何人——她这般面熟，音容笑貌印于心，只是名姓却几近辗转，不得解。）
（我勉力追溯往事，往事中的万千面庞，忽而，终是在一派溟蒙中，将记忆拼凑，我将眉眼一弯，探手牵她柔荑，声儿也温温。）
“亭巳，这样巧，你也来吃甜食吗？”

（先前甜又来三十周年庆，阖府应邀赴宴，口腹之欲难控，一连吃了三串冰糖葫芦，隔了几日晨起时便觉牙痛难忍，请了大夫来瞧，望闻问切后，自大夫口中知悉是又蛀了一颗白牙。是故，往日嗜甜如命的我，近来见了甜食，避之不及，唯恐一口齐整的白牙，全都给蛀空，成了那讲话漏风的老太。）
（韫凉的小手握在她掌中，窃得三分温暖，柳眉弯弯，摇首应道）不不不，我可不敢再沾糖果甜食，刚巧路过罢了。

“为何不敢——像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不都该偏好甜食么？”
（莫说是如我如今这般年纪，再论起早几年，亦是嗜甜非常，嬷嬷也曾板着脸与我述个中道理，听着着实瘆人，可我这么些年也从未经此事，大抵未曾经历，是以心中少了些微惶惶。）
“莫非咱们亭巳先前因吃多了甜食闹过牙疼？”
（我又偏首去询，话里已带了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

欢喜归欢喜，多西珲却不敢“顶风作案”，败光了我这一口皓齿。
（小眉山蹙起，面露郁色，闻其一语道破我所顾虑，双目湛湛，楚楚可怜地望向筠姑姑。）您忒厉害了，一下子就猜中多西珲的心事。
（喟叹一声，又指了指左侧的腮帮处）我这才蛀了颗牙，疼得厉害，现在的我即便是有贼心，业没有那贼胆。
（眨了眨眼，俏皮发问）筠姑姑小时喜欢吃甜食吗？

“你倒是十分懂事，自个儿明白这些道理。”
（她双眸凝雾气氤氲，楚楚可怜之态，似是在与我娇滴滴地诉着苦，我亦曾历她所经之事，先前额涅拘着我贪甜时，也曾牵了她的袖，苦苦央着。）
（我摸上她发顶的小鬏鬏，十分疼惜。）
“那日后仔细着些，少吃些为好。”
（她又询我幼时可喜甜食，甜丝丝的入味，谁人不喜呢。）
“自然呢，只是筠姑姑却未曾坏过牙，大抵是上苍仁慈。”

筠姑姑谬赞了，并非是多西珲懂事，甘愿受这条条框框的道理束缚，而是另有缘故——（幼承庭训，虽在叔伯长辈们跟前，保全了名门淑女的优雅印象，骨子里却是叛逆倔强）
女儿家都爱重容貌，倘若我不严于律己。这一口齐整的牙齿，迟早有蛀光的那一日，届时多西珲岂不是同七八十岁的老妪一模一样？
（起初，尚幻想着从筠姑姑身上觅得共鸣，听完她所言，面露悻悻，幽怨道）老天爷业太残忍了，为什么要对我这个小可爱下手？

“你倒十分机灵，未雨绸缪，虑到之后的事儿了！”
（笑趣她一句，愈发觉着她是个妙人儿，我在她这般年纪时，只顾自个儿欢喜，自然从未考虑起十来年后的事儿来。）
“不过你说得有理，咱们姑娘家呀就是要漂漂亮亮的，日后才能寻得好郎君呀。”
（我未曾坏过牙，较之她要幸运些，只见她面露郁郁，引得人心疼，笑着点了她秀鼻。）
“老天爷是仁慈的，也许那时是一时心情不佳，才要罚你，咱们多西珲这样可爱，日后必是不会罚你了！”

（刻意压低了嗓音，再学着陈夫子的语调，摇头晃脑吟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夫子如是教诲。
（女为悦己者容，亘古不变的理。仰首望着筠姑姑姣好的面容，若有所思，举一反三道）多西珲晓得了，姑姑生得貌美，方有姑父这般丰神伟岸的男子相配~
（早非垂髫小儿，自知筠姑姑的善意宽慰作不得真，忆及初衷，遂未多耽搁，与筠姑姑道别后，径直往正阳书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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