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尔都元铘

天顺三年九月六日，郡公府大喜，原该绘十里红妆，流水宴席，珍馐美酿，聘娶南秦府三娘子。
可今夜，郡公府甚至不如往日热闹，没有歌舞，没有宴席，除去漆红的雕柱，府内并无半点喜气。我站在虎豺榭廊下，看着我的夫人举扇遮面，自正门步来，与我擦身，再看时她已入了锦书楼。我随后推开锦书的门，上前夺了她的扇。
“还满意吗？”

（我无数次想过我嫁人的场景，该是十里红妆送嫁，我的心上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风风光光的将我从南秦迎娶进府。他牵着红绸的一端，我牵着红绸的另一端，我们拜过父母，拜过天地。现实却狠心的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没有十里红妆，甚至没有宾客，没有流水宴席，我着一身红嫁衣，红扇遮面，没有丝毫的欢喜之情，就这样踏进了郡公府的大门。）
（我在锦书楼的床榻上端坐着，有人推门而入，脚步声越来越近，不等我反应，手中扇子已被来人夺走。听见他的话，平静地仰头与他对视）
：我满不满意，你在乎吗？
（话落，扫视了周围的布置，若非看见挂着的红绸，燃着的红烛，还有桌上放着的合卺酒，我还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我的大喜之日。冷笑）
：郡公府不过如此。

“当然在乎。你无须质疑，我一直都喜欢你。”
垂眼量起案上的合卺酒，目光扫过她被喜烛映红的脸颊。
“饮过合卺酒，将合二姓之心，上承宗庙，下继后世。”
偏头看她，露出轻微笑意，将两杯合卺酒倒在地上。
“如今你心不同我心，你嫁给我，是为了救他，并非倾情我，合卺酒不是迷魂汤，忘不却前尘，忘不却他，饮它无用。你忍心委屈自己草率的嫁了，我不忍心草率的娶你。”

(若是以前，这番表白，我会很感动。今时今日，心境早不似从前，他这番话，我都怀疑是真是假。)
:你的喜欢，有几分真？
:郡公爷说喜欢我，今日却连一个像样的婚宴都没有。你说喜欢我，却要阻拦我的幸福，以我未婚夫的性命相要挟。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
(看着他将杯中酒倾倒在地，半分波澜也无。今日与我喝合卺酒的该是旁人，即便我对那人没有爱意，但也是秦家认定的良人，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眼前人，却要夺他性命，终究，为了不伤及无辜，我只能嫁予他。)
(与他四目相对，他曾是我放在心底的人，嫁给他，我该是满心满眼的欢喜。可现在，我对他，更多的是恨。)
:今日这场面，还不够草率吗？郡公爷还真是好本事，南秦的脸面都在今日丢尽了。

“呵，未婚夫。”
她竟然唤他未婚夫，我拧眉暗自使力握了拳。再闻后语，压制怒火，坐她旁侧。
“脸面？你还知道脸面……你不顾你我相熟十五载的情分，要去嫁给一个从未谋面的懦夫。你置我的颜面何存？谁不知道我晏嗣朗从小就喜欢你，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他妄想娶你，他就该死。”
侧首，微偏了身子，手指骨顶了她下颚，与她对目。
“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满脸戾色，满眼恨意。让你做我妻子，就这般心不甘情不愿？”

(见他坐在旁边，默默地往一旁挪了挪。他道我不顾他的脸面，不顾这十几载的情分，可他呢，用无辜人的性命逼迫我，又顾及我了吗？从前，他待我好，我也从未往儿女之情上想，直到那次他将心意说出来，我才明白，原来我也喜欢他。可后来，我瞧见他待那女子那样好，才知晓，原来他的喜欢，并不是对我一个人。)
: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一定得嫁给你？晏嗣朗，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凭什么也不让别人给？！
(他所谓的喜欢，在我看来，是自私，是占有。与他四目相对，聆其言，一笑，缓缓启唇)
:对，我一点，也不想，嫁给你！
(我知道这样的话会激怒他，可现在的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
:你用这么卑鄙的手段逼我嫁给你，有什么用呢？我依然不会爱你！

“告诉我，他能给你什么，是我给不了的？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松开她，错开目光，不再看她。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这等诛心决绝的话。我连发怒的心情都没了。
“我知道了，你不爱我，甚至憎我，所以无论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是卑劣的，罢了，我不勉强你。”
唤婢传来晚膳，一碟清蒸淋汁去骨的鲈鱼，一盘爽口黄瓜心，一碗菌菇羹。
“折腾了一天，该饿了，我陪你吃些早安置。”

:他能对我一心一意，他能予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你能吗？
(他今日格外的冷静，出乎我的意料。我也将心中所想告知他，虽然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闻后言，一愣，若换做以前，他早就暴怒了，今天却没有发作，让我为之一惊。我想告诉他，并不是他所想的这样，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看着婢女端上来的膳食，提起筷子想夹点什么，最终还是放下。摇摇头)
:你吃吧，我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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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宁愿去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诺言，也不想信我。”
见她并未动膳，端起粥，拿银勺搅着：
“你知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丑是俊，是善是恶？”
“莫说宗亲官宦世家，就连白衣百姓常有三妻四妾。你不识他，他不识你，均为父母命，凭什么对你一心一意，还一世一双人？”
抬眼，舀了一勺递至其唇畔，二指固其下颚，强喂她吃下。
“我能给你的，只有这颗心，要不要，也都随你。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跟自己过不去，我会心疼。”
一勺一勺的，将粥喂完，松了她。唤人撤了，退了诸侍，扬手取其发角一簪，划破指腹，挤了几滴血，落在喜帕。一盏茶后，出了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