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于邵
故事一 :潭拓寺 一纸烛船
( 人有八苦,爱别离为苦上苦。视线如一缕清风,掠过他芝兰玉树的肩与丰姿俊彦的眉目,是疏狂而游刃的,仿佛诸事皆漫散于心。长睫如一柄绒羽扇,在滚烫的雪腮烙下繁密的影。霾云在朗月后舒卷,薄青的天光从虬枝纠葛的疏影里漏下,如散漫的银花洒落进眼前人清润深远的眉眼里。)
( 我看不惯他人眼中的悲悯,总像利剑将我的累累伤痕剖开,再在破溃的伤情处撒盐,不过他却没有,只是用一双漆黑沉蕴的眼隔着寒潭与风月,遥遥望着我。像一壶深情的酒,让我无风自醉,沉湎其中。)
故事二 :煮青茶斋
( 榴月,篱墙颓圮,疏花落错的别在檐上,斜风骤雨,仍是春寒,我撑着一把油竹伞,与他相逢雨后。)
( 堪堪遇见他,便想起上回秋夜里的雨,如萤星一点的烛船,漫天河汉,和一双漆黑沉蕴的眼。长风满袖,胡同里寒气逼仄,风灯飘摇,他眼沉着烛光,遥遥向我望来,如有绕梁曲三声,让我想起一首鹤子哼过的和歌,是——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
故事三:舒穆禄府婚宴
( 佛有谒,诸法皆因缘而起。)
( 我于世间兜兜转转,街头巷尾,总能从熙攘的人群中窥见一人,俊眉星目,每每逢见都仿若腾云驾月来。我悟不透的这道缘起偈,便不去强求,坦然与他颔首。)
:“旁人以茶代酒,公子却以酒带茶,这可不算数。”
( 他夺了我的酒。大抵是酒意上头,仿佛连挂寄于心的往事都聚成一团混雾,从指缝间溜走。剩下的是他一双清越的眼,隔着疏风曳烛,朝我望来。)
:“吉勒彰阿,这也不能算你赔的茶。”
( 嗔痴在贝齿间打着转儿,吟成一曲长词。吉勒彰阿,那名字在心头辗转一轮,像浇了一瓮槐花蜜。)
:“我想唱歌了——”
故事四:舒穆禄府婚宴
( 时有乌云蔽月,庭廊下的潺潺浮光散如流水,我窥见表兄在折廊处走来的身影,他臂间一把风灯上摇曳的游光,将他的影投在壁上,如一棵料峭孤松。)
:“我该走了。”
( 微鼓的雪腮像两瓣挂着清露的玉雨花,眼如弦月,仿佛是黄汤将我带回了豆蔻应有的娇颜。)
:“吉勒彰阿,等下次你赔我那道茶,我便唱歌给你听吧。”
( 我隔着觥筹交错的烛影与长案,在他的掌心用指甲尖儿轻轻划了一道红痕,是风过留迹,雁过留痕。)
( 竟是最后的一笔。)
后续的故事一:
( 清明甫过,春寒未褪,京师落了梅月的第二场雨。天是蟹壳青的,我仍像旧岁里,捧着一提小方炉,斜撑着一把闷青色的油纸伞,闲闲走过街头巷尾。眼角的余光中,尽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在瀑雨中聚散匆匆。)
( 这样的天景并不好,沉闷,且逼仄。)
( 还不凑巧的,误了路,路过了礼贝勒旧府。他走也不过年把,那府邸未拆,还未迁新客。隔着高砌的院墙,都能嗅见一股清冷且湿漉漉的味道。像一捧雨后草头悬露的青苇,也像极了他。)
( 时隔数月,抑或近一年。我仍会下意识的,在折身时,向街角瞥上一眼。可惜后来啊,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狐狸一样的公子了。)
( 狐狸变作公子身,灯夜乐游春——便也成了一场旧梦。在那过往的潮河中掀起了一朵浪花,濡沫于沉寂。)
后续的故事二:
( 出阁前的往事,像一捧埋藏在红枫树下的葬花,像一枝白净的秋海棠,也像一颗不合时宜的冬枣,含在舌根,涩得发苦,偶尔念及却也有回甘。我似乎已是很久未曾思念过那几个在岁月的潮河里褪去的故人了,也早已再未在街头巷尾时回首——去寻那位灯夜乐游春的郎君了。)
( 她眉眼间的春色与憧憬,像极了彼时镜中桃腮敷粉的我,那年的春樱树开的极早,胜春未及,便簌簌落了满园,像是额涅在遥遥的替我添妆送嫁。我与她别过,与阿桂踏上归途,影子在伶仃的风灯下纤如薄线,我再一次下意识的,望向巷尾。)
( ——终是意料中的,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