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的光是极为冷肃的，他们此刻瞧着我的面色，大抵也是如此。
但其实是因为我昨天睡的太早，起来的时候头昏。早上舟舟说秋天要祛火，于是又被摁着已经昏了的头吃了一碟苦瓜。
我觉得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十人一组列队。”

早起摧毁了我的意志力。
背过身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回过头来，又是一副正经模样。
踩着草垛来回走，目光巡过一个个同样绷紧的面庞。
“日落之前，十人一队，将安插在山林各处总计十条旗子全部带回，即算通过考核。”
停住脚步。
“我和郑将军就在此处守着，有任何异样立刻来报。”
其实言下之意，你们自己去，我先歇会儿，太困了。

“……”
燕南逍这么明目张胆的偷懒真的好吗？
虽然我能理解他年纪大了体力跟不上，但是捎带上我，这就很不妙。
“当然，不排除我们随机巡视。被逮住偷懒的，自己心里有数。出发。”
各队分别往不同方向，不多时便没入山林。摩着剑柄。
“唉，终归不过是个守株待兔的游戏。”

“狡兔三窟，还是盯紧点好。”
借军演之名，又调了兵卫戍守山麓，形半包围势。和一川各三两时辰，天色也很快暗下。余晖下鬼影曈曈。一队，两队......已陆续有持十面旗者折返。
待最后一队归来时，日头已完全沉下，密林隐约传来衣衫勾过树枝而发出的梭梭声响。待面前的人拨开挡在中间的最后一片灌丛，我紧握剑柄的手才略松一些。
小队长朝我二人各一拱手，气喘吁吁道
“将军，后山有人行迹鬼祟，已遣人尾随。”

抬了抬下巴，非常索然。
“你知道吧，狡猾和聪明只是脑子用的地方不一样。但是毕竟有脑子。”
目光落在树影摇摇的密林间，夕照与月尖在瞳珠洒下金白渐渡的圆晕。
“然而他们并没有啊。唉。”
点出两队，又向来报者。
“带路。”

挠头，这些人也太麻烦了。在哪儿钻个地洞不好，非要搞到荒山野岭来，以为自己是隔壁的泰山吗。
“没有脑子还有眼睛，叫他带路，我跟你去即可。”
“其余人原地待命，一经发现行迹诡异者，立刻拿下。”
到山腰时偏离山路，拨开荆棘向林中去，沿路折枝留痕，不多时便至山背。
夕阳也不带怜悯地坠下，于袖中取出火折点燃，另又递给他一根。
“这儿该不会藏了个兵工厂吧？”

“你好好找找，可能藏着你的脑子。”
靴底一层微潮的泥灰，火折腾起热光，身后两队人早习以为常，目不转睛只管看路。踏过一道坳沟，石势低回处挖出洞口，将夜，四面寂然，却隐约可见其中荧荧的亮。
抬手止了行，却并未动，驻足察闻片刻，方朝西北处指了指。
“一队跟王朗去那边，有另一个出口。其余人跟着我们，直扑正门，里面的人务必生擒。但不必束手束脚，实在麻烦的就敲晕了事。”

这跟我的脑子又有什么关系？
想不明白。
石穴洞口为荒草杂芜所掩，留两三人看守穴口，再往里走，一股硫磺烟煤刺鼻的味道就直往鼻腔里冲，是山中土壤潮味都再无法掩盖的浓重。
“好家伙，林子里头藏个炮坊，也不怕引火上身。”
伸手去触石壁，一如当日李驷家地道，都有微潮的腥味——掩盖气味或防止爆炸？
抬手而止，或轻或重的脚步消失后，隐约传来拖动器械的重响。
“他们手里有火药，闯进去之后还需小心，触及什么机关就麻烦了。”

“磨叽。”
方才进出来往的人皆是一身粗布装扮，一看肚子里就没几两墨水，脚下泥土松散，明显是新挖的。私炮坊需要的人员数量不少，要教会他们使用机关，费时费力，也不会将地方选在荒僻的山野中，更该大隐于市才对。
长剑出鞘，剑柄杵了杵他的腰。
“我左你右。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老年人动作利索点儿啊。”
不再废话，估摸着王朗已守好了另一道出口，十数人魑魅潜影，直入腹地。领路的小卒大概是觉得人生到达了巅峰，刀架在一个看起来像管事儿的人脖子上，吼的慷慨激昂。
“都别动！”
嘴角僵硬的抽了抽。

“那么多年打群架的默契，你还信不过？”
一声令下，前锋小卒就已闯入，我清晰地看到小卒狂拽酷炫的唾沫星子飞溅在管事头头的脸上。不知道是刀锋的寒光太吓人，还是一川太壮武，周遭喽啰见状，也只好扔下手中物什，向嘶吼势力低头。
靴底碾过潮湿的土，到一处蒙着黑布的杂物堆旁站定。剑锋将掩盖的破布挑起，抛至空中，赫然显出满满一箱炮筒。挥手使人将东西盖好搬走，又见王朗一行人从侧道会合过来，带着人里里外外搜了个干净。
再出岩洞，月悬高空，被树枝拆分得零零散散，直至山麓，鼻尖硫磺的销魂味道依然挥之不去。
长剑入鞘，吐一口气，掌轻拍一川肩头。
“辛苦了，小郑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