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官是越当越忙，我这官是越当越清闲，譬如这眼下的春审，报送总宪三个得力的都事，便可以在家赋闲半日，真可谓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寻思着还有一些鱼食，投在那一方水池中，引得锦鲤成群而向，搅动这原本平如镜面的水面。门外童子匆匆脚步，惊扰了鱼团，霎时化作四窜的一张网，各自躲会水中假山之中，嘬着最后一些，尽数投入水中，耳中听着他的诉说，随后点头一允。他自去回禀，兀自转身入内换了一袭青袍。
不是头一遭来这，因而提摆入内也显得熟练些，甫一入门，堂倌便眼尖引着自个儿往内舍雅座而去，待珠帘卷起，身影入眸，躬身行礼。
“王爷万安。”

温大人来的也不晚，来吧，入座。
【既然落定心思要同他好好说说话，这茶也好，酒水菜式倒是齐备，要说特意问他的心思到底也不多，顺其自然便也是最稳妥的了，前锋营的差事要说杂乱的，也早该整顿，可这个关头自然能清闲的也是少数，眼看着年关已经到了，以我的名义请来的自然是分开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儿，只是寻思着，年关已到，这就略微吩咐了些席面，一道说说话。都察院的差事，温大人如今该是驾轻就熟了，想来也未留下什么烦心事。
【要说饮酒，自然是从来不劝的】

如今二人常服在身，不拘束于寻常礼节，但皇室宗亲终究与我不同，因而仍坐于下首，眸中括入桌上满当的珍馐佳酿，不经心中泛起一丝疑惑。若论圣上几个皇子之中，我向来是若即若离的态度，一则，实在不愿卷入储位之争，二则，我自己尚不能辨析京中局势，谈何依附？眼下走动最多的，唯有密王与这愉王。
“这珍馐佳酿，王爷实在是抬爱了。”
棂外雪子堆积，映衬一番纯白之象，屋内却一室温然。
“眼下万岁将近封笔，各部衙门也都清闲了。那小臣给王爷拜个早年。”

这个时候把你请出来，就是因为想着不论什么事儿，总得有个地方歇一歇，这填饱肚子比起任何事情来说，还是不能算是件小事儿吧，你这就动筷子吧，这个时辰不动筷子，等着也是菜凉了，你这一年到头在都察院这地方待着，怕是场面见了不少，可踏实吃顿饭的，还是少吧？京城里头公事儿完了，应酬最多的大抵都察院也能算上一份了，我今儿这个，可不能算在里头。
【一边同他说着，又添了句】不过你就看这里的鱼，没有耐心你还未必能吃完，但我看大人的耐心自然是足够能吃完这里头的主菜。
【早就吩咐了伺候的人都不必入内，自己动了筷子，他也能顺理成章动筷子】

他这是拿我打趣呢，毕竟我这等谨小慎微的人，向来是对于此等宴席，能躲则躲，就差在门外头悬上一张告示了。水清水浊尚且不论，只是兰台是何等地界，若是这言台都沆瀣一气，污秽不堪，如何为天子耳目，如何为天下苍生争这微薄之利？
都察院这么久，什么风浪没见过，一顿宴席罢了，还能惊起多大浪？
“如今免去朝服，又着常服，有何吃不下去？此际闲散自由之身，且敬王爷一杯酒。”

我就喜欢大人这爽快性子，你平日里头的行事作风我可早有耳闻，但终究少些束缚更好，这壶酒早就温好了，原本我还寻思着今儿这席上未必用得上，如今看来到底还是无酒不成席。
【一边同他说着话，一边顺着他敬酒的时候，便也两人一道喝干了这杯酒，后放下酒杯】虽说你敬我酒，可这酒可不是敬给王爷的，只是寻常小聚罢了，自然没有这么多讲究。
【寻思着便又添了菜】都察院的关系到底复杂了些，我看温大人到底是不喜这些费心费力之事，倒是之前几年前锋营那档子事儿，我倒是觉得那才是大人的真性情。

烫酒入喉，化作一股烈火，在中心烧灼，又卷回唇头，让人不咽下也得咽下，好酒。除了木兰秋狝那次之后，再也不曾喝过这般辛辣的酒水了，一小盏的量已经将体内的寒气尽数逼出。杯盏复又扣回檀木桌面。打上回从峯邺大人一道在此商谈案子，如今他外调闽地，想来已有两三月了。
“人在兰台，焉有不慎的道理。一招不慎，岂不满盘皆输。想来上次来此地，是与赫佳大人，就是现在的闽浙总督。如今他也走了数月，这一别竟不知几时方能再谋面了。”

上回峯邺离京，我倒是没有亲自来送，只是安排了席面在这倒也不知道他到底能明白我几分心思，不过我倒是觉得他经常给我留下一些我至今都未曾能明白的谜题来，有道折子一直是他放在我这的，可这上头都是些人名，我却还是有些不明其意。由此一直把东西留在我这，可我与他争执的也多，着实也只能等了。
【也是因为不知道峯邺同眼前人提过多少关于这折子的事儿，我也只能慢慢说出来，也不急于一时】
虽然去的远了些，可这京城比起外头来，还是外头有些东西看的更明亮些，不知道大人对外头的事儿感兴趣多少？我为武职，可到底觉得，文官在外头瞧的，历练的不会少了去。

二人皆是素服而来，本不应谈及庙堂之事，但他这一话题倒是吸引了自己，毕竟赫佳大人之前还是一同断过案子，也替他冒了不少风险，故而有共患难之感。而他似乎又与赫佳相交颇深，这点自己倒是始料未及。随即问了一句。
“哦？是什么样的折子，赫佳大人竟然还有这一手？莫不是跟前些日子他着手梳理的一桩案子有关？王爷不妨说来听听？”

他同我道是，关乎方氏的那案子，事儿也已经都查清了，只不过奏折他也早就写好了，只不过我倒也未曾了解过事情的始末，故而很多事我还是不能说的清楚，他当时同我说的是，他想上奏但他觉得牵扯面太广，便又搁置了下来，可这件事的起因他只说是关乎百姓。这件事，不知道温大人这，可曾听闻一二？
【酒杯里头的东西，倒是不曾少了，又续上】当时看他迟疑，我便没有让他上奏去。这不就搁置了。

那日我与他相谈良久，以为此举定能惊起滔天巨浪，怎奈人心不似海，竟是个不见底的洞，任你抛下万顷巨石，到了末了，不见一声响，此际又与愉王谈及此事，莫不是他还将这折子压着，不曾上交？心下生出好些疑问。道。
“总督大人去前倒是与温某叙述过一二，只是那日他信誓旦旦，我原以为他已然奏交的折子，不曾想还留在王爷这里？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并非是出了变故，只是因为他那时觉得自己交了这奏折也是鞭长莫及，而且我看他交折子的心思也并不坚定，总心不在焉，这奏折他觉得自己交出总有些不妥，而且他想要连根拔起，他又说似乎缺了些什么， 但总之就是他将此事推给了我，可我也无处问下文，既然温大人听闻过此事不知道能否与我说一说来龙去脉？
【对于地方上的那些官吏关系，我仍是不甚清明】也不算是变故吧，只是谨慎的更多些。

如今折子在他手上，难不成他还不曾看过其中的内情？许是赫佳大人不曾书写明了，抿了一口茶含在嗓中润喉，道。
“小臣以为王爷已经谙熟了赫佳大人的折子，难不成王爷一点也不曾看过里头的内容，拿我且赘述一二。起因是一桩人命案子，刑部报呈都察院复核，赫佳大人来兰台与我言说这里头的水恐不是那么浅显，故而让我深挖原因，怎知深挖之后，方氏夫人自缢，留下一桩无头的案子。又与我说再助一把，将幕后之人连根拔起，如今想来，他终究是搁下了。”

于我看来，这事儿倒也未必搁置的下来，他不去做，那这机会大人何不给您自己用？反正既然是件案子，谁能经手把它了了，到底也是一件心事去了，至于这折子我是看过，但当时峯邺大人说的皆是百姓民生，我也着实不知道要如何往下接，只是当时看他神情不定，想着提醒两句，倒是不曾想这折子便搁置下了，也是我的不是，大人以为这事儿，若是清查下去，牵连人数可多？
【反正一样是聊案子，何不问问他的心思】兰台虽好，可到底升迁不易，大人你觉得呢？有心要藏，才会成了无头案子，可放入旧档却未必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