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父当场降旨钦封巴图鲁、黄马褂、皇庄、花翎等一应安排也遵旨而行，不凑巧的很，我偏又是随了大流，得赏银百两，风吹过耳畔，旨意内容往耳里钻的时候，已然低眉掩去了所有的表情，只有手上青筋暴起的时候才能明白，忍得有多辛苦。只是回帐后，太医看过伤势后，告知预后情形，自是知道这疤是必然留在脸上的，满腔愤恨也难抒发。愉王晋封亲王，廉王亦得了恩赏，偏我这个假装大度宽仁的密王，除了得了汗父几句不痛不痒的夸赞外，别的一样都及不上他们，越想越觉得心里憋闷的慌，抬脚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小桌。连着孙恒禀报的声音都一并淹没了，是故睿王挑帘而入时，一时也并未察觉是谁入内，只扬声一字：滚。当下帐内气氛微妙，却在抬头看是睿王时，并未起身行礼，只往后轻轻靠了靠，倚在椅背上，低声开口。】
五哥
【稍稍坐正了身子，示意奴才都退出去，一通邪乎火发透了，冷静下来才觉略微有些尴尬。却在对上他面上神情时，也并未表露出什么愧疚之色，毕竟他来，不该是落井下石的，也不会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事，他亦从不会做，这会儿才惊觉，脸上的伤隐隐作痛，略皱了皱眉，却又不知如何启口才是，也就如同发火过后一下子沉默下来的羔羊一般，再无声息。】

啧，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闻言只闲笑一声，或因近日涵养愈佳，倒未过分气恼，毕竟目下不论哪个弟弟，瞧着总比阿济格舒服多了。信口叫停一员躬身的长随，从袖内摘得玉瓶递了去，分付道】
这是适才万岁颁赏的疮药，替你们主子收着吧。
【言罢，方偏首看取他颊边箭痕，这场无心的萧墙之乱可十足了不得，虽未伤筋动骨，也比我眉头微不可察的疤痕显眼百倍。顾自拾席而坐，提壶倒了碗温热的奶茶，捧进掌心叹道】
纵览诸王大臣，一般是高高兴兴地随扈，结果有的风光自满，有的只好憋了一肚子火回程，天意莫测啊。

【原本只是自己难得发了脾气被睿王撞见也实属意外。闷闷的连着笑模样都摆不出，论起来我与睿王交集不多，故而他即便当真做了什么让旁人恨得牙痒痒的事，我是不晓得其间的细节的，也不曾影响到他是我众多哥哥的其中之一的这个事实。况且这会儿他没朝我不冷不热，不痛不痒的冷嘲热讽，已然很好了。】
这药，能让疤痕淡一点儿吧。全消了，我也不指望了。
【磨磨蹭蹭的往睿王对侧坐了，倒是当真没想着，第一个巴巴送药来的会是他，这份情是记着了。有时候真说不清，到底什么是好坏，全然没什么定义和界限，反正我受了他的药，也承情了他的好。】
我是不是特丢人？虎没猎着，还落了一身伤。
【这话在旁人面前是不会问的，正因为不大亲厚，所以问些明知故问的话也不会显得丢脸，反正也不信他会再往兄弟耳朵里传。】
风光的都是他们，我呀，什么都没落着。

【略点点头算是知晓了，打从太医下了结论后，自个儿也知晓左右我是这辈子和那位置没半分关联了，幸而打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所以这会儿倒也反应还算平淡，左右好人是做了，干脆就做到底，有时候好人难为，是这个理儿，怨天尤人是最无用的了】
赏赐什么的倒是其次，就唯恐在兄弟面前掉了脸面。况且五哥也知道，这伤的实在不是地方。
【沉沉吐了一口气，端起羊乳来润润喉，在草原上这么久，旁的不怎么惯，这羊乳倒还能受用几分，伤了脸也基本上就彻底没了什么指望，幸好汗父子嗣多，我排行也不算太靠前。他说着这话倒也算宽慰了，略一沉吟】
五哥猎了狼，总比我这眼看着到手的老虎跑了要好。这回这些猛兽，确也厉害。听说有几个兄弟都是给抬着出来了。这么一比，我还算好些。
【瞻机猎豹，却也受伤颇重，我眼瞧着肃王这回可彻底算是让众人好好要众星捧月一遭了。】

【侧目听取他一番论调，幅度极轻地颔首。座底分明仅有一条纯色的上品牛皮毡，姿态也似闲居于璎翠犀珠置绕、媵女娇娥盘桓的王邸之中。拨开案头茶碗，复道】
这就是命数，该着今儿个印堂发黑，除了老天爷谁都捏不准。年少时惯爱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如今想来只觉得好笑——咱们天潢帝胤，与生显贵优渥，瞧着是将命数攥进了自己手中，可你我长至这个岁数了，又当真每件事都有选择的余地么？
【口头虽侃侃不绝，实则心底也不全信命。毕竟若因果业报无妄非虚，我还做得哪门子睿亲王，早该被打进酆都扮阎罗王了。】
民间讲话，伤筋动骨一百天，真把身子骨折腾坏了，兴许后边两三个月连差事都办不了。朝廷里卯着劲儿争窜的臣工多如牛毛，谁会好心给别人留缺？【虚握左拳，抵颌笑称】所以么，总有更倒霉的。

【或许因着睿王惯来都是个会享受的，故而如今这番姿态在我眼里看着也尽数算是平常。况且谁不知道他的王府之内稀奇玩意儿甚多，只是兄弟间与他亲厚的实在是无可陈述，就是——几乎没有，故而他的王府内是个什么景象，也只有常常登门的才知晓，旁人都尽数是道听途说罢了，不值一提。】
五哥，你这话说的有点扎耳朵，可的确是实话。
【天潢贵胄又有几个是当真信命的，就算不心想九五，可是要让认命，又抑或支持错了人，到时候那下场真是难看呐，不甚在意的道。】
如今已然十一年了，各部侍郎等职位，陆续出缺，可不就是正好给他们一个机会。连着吏部的几位大人也陆续到了要乞退的年纪，围猎回去没过一段日子，又得忙着京察，我就是要歇也歇不了多久。

那可没办法了，从小我就是这样讲话的。以往倒是有很多人听不惯，总得伺机呛上两句，久而久之便也少了，毕竟——【眉峰一挑，神态闲淡】我记仇啊。
【因睚眦必报的恶名久传在外，我又深知自己究竟何许人也，故而全不吝以此调侃，抬眼又道】
歇？歇不成的。或征伐四克、或明堂劳形，咱们和腻歪了宦场就挂印致仕的臣子们不同，逆水行舟，天生便没有做闲人的命哪。只是铨部枢要之位，多少人艳羡不来，下岁京察时又是一笔巨利进账，你就自个儿偷乐罢。

【或是争权抑或夺利，官场绕不开这一遭，紫禁城里的阿哥又何尝绕的过这些，连着那些三公九卿的，哪个敢说自己是个清清白白的好官，或多或少都会沾惹一些不好的东西，不然怎么往上走，个个都是踩着无数人的肩膀或者更直白的来说，那就是一条条人命堆砌起来自己走出来的道。】
记仇？啧，这习惯没什么不好的。
【像我们这等身份的，若是当真被惹了，哪个能不吓挟私报复一把，不然也对不起自个儿顶的姓氏。可偏我的做派怎么看不像是那种不怒自威的，我多少还是欣赏睿王敢说敢做，也敢为的脾气的。不论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勾当外，他这爵位高显也算实至名归了。】
哪这么好收的，不过的确这些年薄有小利，没银子在手，心里发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