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妹去岁嫁入博府，来年便抱了个小丫头，可见身子已然大好，我初初闻讯时，捱不住欣喜之情，一早随额娘前去探视，尔后飘飘然浸在我已当舅舅的事实中，与谁都要提一嘴，直招的人都躲着我走才罢休】
【府中觅不到乐趣，索性给从前在四地鸽房结交的朋友递了信儿，许久没聚，大伙儿自不会拂面，未几，三三两两皆抵京，人虽不多，可也委实尽兴了几日。逢一遭往京郊跑马，大抵应了那句乐极生悲，打小骑术在琅琊首屈一指的人，竟凭白落了马，虽下意识稳了身形，却也没让触地的那条胳膊幸免于难，伤筋动骨一百日，其间可没少受罪】
【檀妹出月后前来探望，恰撞上罗岳诊治换药，可算是在她俩跟前儿丢尽了颜面。但也是自打那日之后，罗岳便不曾过府来瞧了。一来二去等不及，左右杏时堂我是去惯了的，她既不来，我去找她便是】

（这两日做事时，总会想起曾在扬佳府上听到的旧事，这不便不再去了，左右他那伤也不打紧，便是我不去诊视换药，府上也多得是人能做，随后便闷在杏时里。）
（窗前那株木桃也叫我让人收了起来，本就已近凋零之期，见我让他们收起来，更是没人精细养着了，当夜便枯了。我瞧在眼里，忽心头就有浓浓的失落与挫败。）
（随手也就将枯叶加入书册，如今再想找，也不易了。）
（坐在庭中的石桌前，望着前院送来的一盆时令花卉，哭笑不得。竟让他们拿我当了一回悲春伤秋的人了，心里的事自不会同人说的，如此也就默认了他们送得花，得了心意。）
（歇了歇心思，打着精神搬了药材来理。）

【甫入杏时，早有面善的药童遥遥冲我一喊，道是姑娘在后院儿，省了我不少事情。大步跨至后头，正瞧见一袭水蓝倩影，我将歇这几日不曾碰面，如今乍入眼底，才觉念想得紧】
【闷声不吭至她对侧，石凳上一落座，拾了桌板上零散的药材在手，睇了目光眄去一眼，也不见她有半分想开口的意思，索性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道】
这些日子檀妹常回门，却总说瞧不见你，让我问问你这几日怎么都不去府上了

（对面有人坐下，又拾了药材，半响也不见说话，不猜也知是谁了。）
（他问得那叫什么问题，我又不是扬佳的姑娘，怎么会常在扬佳府上瞧见我，这话肯定不是含檀问的。）我日日去你们府上算怎么回事……（这话脱口而出后，方觉有些急了。）
杏时这两日忙（一顿。）过两日我去看含檀吧，正巧昨儿有人送了筐新鲜的梨子来
（我喜欢捎这样的小东西，透着几分亲近，反倒是大家常送的那些我不喜欢。）

【我不过试探着一问，却将人惹急了。她一贯清冷，说话间又向来不急不缓，还从未似这般应过话儿。当下也不知哪一句说错了，只默默掐着那株萌了芽的药材，低声道】
我是你的病人，你不去算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悄觑一眼她的神情，待那视线顺势望来，忙敛过目光，手中却动作不停，没少将那药材蹂躏一番。可到底憋了气，又不忿道】
你怎么总惦记着含檀，那我呢？

（我原以为他是与我抱怨，这两日疏落了含檀，不成想绕到最后是他自己。）
（搁下手里的小剪，抬眼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几岁了，和嫡亲的妹妹争这个。难得的，从善如流的问他。）你又怎么了
（前阵子，含檀急匆匆的喊我入府，替他诊视，是马上跌下来的伤。上了药，也留了药给他，况且这跌打的伤，扬佳府上的也是会有擅长处理的人，哪里像他说得这般委屈。）
（且那日不经意听来的事，总盘旋在心里，这会儿当事人在这里，自不肯顺着他的意思，提那日的事，反而问了回去，也没甚么温和的脸色给他。极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明明有得是人惦记你……（说着，又拾了剪子，一剪子下去。又怕他耳力好，听得见我的嘀咕，便忙掩饰了几句。）那分你一半

什么叫又怎么了，我现在还受着伤呢
【将手中的药材往石桌上一搁，不大乐意了。听她这话里意思，大约是从没将我的伤情放在心上，即便平素再不喜旁人拿这事调侃，却也不愿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话音落罢，心里直觉委屈。因她今日这刻意疏离的态度，再忆起前段时日不曾往府上去，分明就是有所不满，可我倒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不知哪里得罪了这位祖宗。一走神儿的功夫，她后头嗫嚅了些什么又疏忽了，只得多问一句】
你说什么惦记？

你的伤怎么了，我看看（他并不是在此事上与我玩笑，这才提了几分注意。）
（将小剪搁下，又拿帕子拭了手，这才起身往他身侧去。）没甚么，你听错了
我是说将梨子分你一半（心下默默叹了口气，我近来总在他面前露出些小情绪，他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当我冷清惯了，毫无察觉。我不知这样好不好，却在此时，生了几分挫败。）
（那些个小心思我并不想宣诸于口，总觉得这是顺其自然的事情，这辈子除了与先生学医时，从未强求或是争个什么，没想到遇见这样的事，我仍是这样，有些失落是在所难免的。）
（实则，最大的失落还是源于面前的人，他不也——没什么变化。）

【瞧她起身而来，适才那股子阴郁霎时消散的一干二净，委实判若两人。压抑着笑意不曾将那点如意算盘暴露的太过明显，却还是挡不住拼命上扬的唇角，一双眼眸也不敢与她直视，只兀自盯着桌上的药材，又动手将上衣前襟解开，露出半个臂膀】
这几日痒的很，逢天阴下雨还阵阵发疼，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话半真半假，但总归不是故意诓她。趁其垂首验查，方才敢睇了目光悄然打量，后话顺势入耳，这下倒是大方，轻声一笑】
我总不能和自己的嫡亲妹妹争这个，你都给她便是

（他一下子，像是天儿由阴转晴，手里也几下解开了衣襟，露出半边胳膊。）
（俯身去看了看，伤势那处，只还有些红。自然，也看见他脖颈上的皮绳，心下一顿，转瞬又移开了视线，转而拉了他的手腕，重新坐了回去，指尖压在脉上。）
（凝神看了看。也没去看他，反而老神在在的说了一句。）竟然没想到
（话留了一半，又听他说不和嫡亲妹妹争什么，颇有些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面上乐呵，更是奇怪。不过既他不要，那也不用费那个神儿去分了，只点了点头。）

【待她星眸回落，忙一瞬将目光移开，只专心盯着桌上那簇药材，绿茎紫花，倒还有几分好看。及她把过脉息，再将上衣归整利索，顺口问道】
没想到什么？
【半晌等不来她应答，观其神色，尚还能辨出些许凝重来，似是当真切出了病症却不好开口。心下一急，探了身子向前与她凑近些】
没想到什么，不会真有其他问题吧？

没想到你好得这么快（他急急倾身过来，我便顺势道了这么一句。）
（随后，便如常的拾了小剪，继续方才的拾掇。他底子好，近来又精心照顾着，哪里会像他说的有什么问题，我方才是跟着有些急了，不然又哪里会忘了这茬，反急急去查看他。）
（收下悠悠闲闲的收拾着，也不去再看他的脸色如何，只将视线落在一桌子的药材上。方才是真信了他的话，失了素日的稳妥，便是数年前，也从未如此过。）
（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关心则乱。）

……？？？子姜，你？
【一时瞠目结舌，一句话硬生生卡在喉间不上不下，难受。可当真这么咽下去，又委实不大甘心，索性蹙了眉向她控诉】
你怎么学坏了，这都跟谁学的
【尔后见她还是一副寻常样子，我这面儿上却挂不大住，索性孩子般赌气斜侧了身子不去瞧她，仿若这样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许是心里气闷，当下他侧过身子，独留给背影给我，也不去理。）
（只慢条斯理的理着药材，及药材修剪好，方起身开始收拾，将残余的收拾成堆，待会儿让人拿去处理了，这修剪好的字要拿进屋里，归置到药柜中去的。）
（偏首看了一眼他那儿，见他仍保持这那动作，更是气了。想起那日扬佳府上的话，楞是什么都没说，抱着药筐，起身就往屋内去。他喜欢呆着，就让他呆着好了。）
（像是故意的，重重将残余的那堆一丢，这才启步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