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含檀诊治已有数日，不觉已近年关，街头巷尾皆挂了大红灯笼。）
（昨儿堂内众人凑趣，言也要挂一盏在门前，添添喜气，最后屋前这盏倒是由我亲手挂上的。想着年关近来，堂内家远些的，便着杜大夫先行发了岁银，让他们先归家。）
（忙忙碌碌一年，这街上许多人就等着过个红火的新，期来年更盛。而我想着，在年前能为含檀诊治好，来年呀，希望她将这桩事彻底抛开，顺遂平安，大抵这边是能给她最好的年礼了。）
（将最后一味药放入屉中，便往后屋去。）

【一路拎着屉笼至杏时堂前，翻身下马，大门口已有药童哈腰相迎，小孩子的笑脸大多喜人，由是跟着展颜，又把缰绳搁至他手中，嘱咐把马儿送去厩里饮水】
【待小药童扬声应下，瞧他可爱，不免又抬手轻拍了拍跟前儿那厚实的瓜皮帽，方才抬步向内。大抵应着年关的氛围，百姓们都不愿在这当下触了霉头，故而病患倒不曾见过一个，可杏时堂内却不若平素井然。大踏步至后院，不消人请，自行入了屋内，扯了嗓儿道】
子姜？子姜！

（将擦干手，外间就扬起唤我的声儿，来人是谁，已不消再猜了。）
（拨开竹帘，一抬眼便瞧见他跨入门槛，一身大氅未褪，因他风风火火的踏进来，微微扬了起来，随后又落下。视线一顿，随后便自如拨开竹帘，往外间走。）
你急什么——（他步子迈的大，不过几步，就相对而立。）
（他手里提着屉笼，不曾假手于人，自好奇的问上一问。）这是什么？

赶着给你拜年，可不得急一急
【嬉笑着应了这话，才又抬步与她擦身，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撩袍向榻上委去，顺势将手中的屉笼搁在小桌上，捏了一把盘中的瓜子，稍一扬颔】
含檀自己做的细点，说是给你的年礼，还特意吩咐了连我都不准吃
【至此，话音中不乏忿忿，这小妹愈大，虽说还未许人家，可明显瞧着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偏我还拿她没甚办法，遂也只得将一腔不满发泄在这些瓜子壳中，喀嚓嗑的起劲】

（低低说了一句。）还未进年里呢
（随后，见他一番动作行云流水，早也不见怪。只对他口中提及的细点起了兴趣，自然他话里的不平也听得出来。他们兄妹感情极好，虽在外提及时，总有不平抱怨，可到底这才是最亲近之人，会有的无所顾忌。往小桌边走去，见他嗑得起劲，也不去管他，自掀开了屉笼。）
（还透着热气，一样样都精致的很，有几样是我在南边见过的。）
我很喜欢，替我谢谢含檀——还是年后我自己去谢
（将其中一小碟端出来，旁的又盖上。）这两日府上许是很忙，我便将诊治停了两日，你瞧含檀气色如何？再行两次针，余下的便是日后的调养了

【不曾闻得她前话，自顾倾在榻边，教屋内暖炉一烘，额角片刻便渗了细密的汗珠。腾出未占着瓜子的手解了氅衣，顺势向后一靠，肩上顿觉松快不少。这厢吃够了，将几上的瓜子皮拾掇干净，又寻了外间的清水净手，从头到尾都不曾与她知会，似是做了许多年后留下的惯习，一举一动都刻在骨子里】
【折身返回榻旁，这次倒是端正落座一侧，垂首望一眼她将将从屉笼里捞出来的小点，卖相倒不错，其余可不敢说。抿过茶水清清口，方接了话头】
从前不曾听你说时，只觉她与常人也无异，后来仔细瞧了，才发现面色有些白得过头，像是无甚血色，但这几日看着倒是红润挺多，想是你调理的起了作用

（他熟门熟路，反倒像是他才是主，我是客。）
（捏了一块小点尝了尝，入口绵软，不会觉得甜腻，想来是含檀特意迎合我的口味的。一块用完，方听得脚步声回来，捧着水小口的抿着。听他的话，便点了点头。）
好生调理着，会好的（含檀信我，是以中间极为顺畅，也见效会快些。）
年里喝药，总是要惹福晋担忧挂心的，好在停几日，也无妨（顿了顿。）年后，我再接含檀过来行针，你同她说一声，让她别担心

记下了，我回头同她说
【这些日子以来，为着自己的疏忽，悔得肠子都青了，尽管这非人力所能及，但若我待檀妹再上心些，兴许便不会有这般遗憾。幸而有罗岳在侧，我晓得她必会倾尽全力，也正因此，才将一颗悬着的心缓缓坠回原处】
【人逢喜事精神爽，当下却并不满足于这一碟小点，一杯清茶，四下张望一遭，没瞧见心中所想，忖度片刻，试探着开口】
你这里有酒没？

（也不多言，捧着小盏慢慢饮，乃至他问我有酒没时，我当听错了。）
（侧首看着他，想起前不久的夜里，他也是坐在这里，颓然里带着些愤，十分无力。一下子，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默默搁下小盏，取了内室里的一坛酒来搁在桌上。）
（还是前两日邻里送来的，说是自家酿的，味道醇。）
（不想，最后是要落入他的腹中的。我不擅饮酒，是以并未启了酒封，也未曾再说什么，只又重新捧着小盏，小口的饮着其中的水。我不知他要酒，是不是为了宣泄，可此时的静默无声，也恰好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宣泄也好，馋酒也罢，左右我尚能于他一壶，也能借他一地，陪他一程。）

【从府中来时，还真未曾想过要顺她这里的酒喝，只不过兴之所至，唯有佳酿配得这良辰与心境。待她将酒坛取来，半探了身子去捞，迫不及待一启封，虽未见其形，却下意识道】
竹叶青？
【垂首向坛里张望，可这一潭黝黑到底瞧不出长短，索性执了酒盏来斟，潺潺间是澄黄中透着些青碧的色泽，又携那竹香悠悠沁入脾内，直教人想起一墙之隔的簇簇竹影，即便浸于月色，也要熠熠同辉。深嗅一息，不急解馋，反倒向她那处迎了迎酒盏，笑得一脸餍足】
你要不要也尝一尝？

（我并不擅长饮酒，是以这里的门道也不清楚，听他道出名儿来，也只是点了点头。酒量想来浅的很，前些年年关里，也曾随先生把酒，可一盏下去，便晕乎乎的趴在桌上，偏醉了的我，谁的话也不听，也不肯动。往后，堂中再也无人会与我把酒，更别提送酒来了。）
（这坛子，也全是邻里大娘的好意，年里又忙，忘记搬出去了。）
（当他笑得粲然，问我要不要尝一尝时，那笑里像有吸力，使我不自觉的点点头。待鼻尖嗅到酒香时，方清明了几分，手中的小杯，早被换上了酒盏，斟了大半。）
（只晃了晃酒盏，醇香透亮的晕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擅此
（如今，是怎么也不能失礼于人前了。）你也别多喝，会醉

【我从前也不擅饮酒，然偶或得了乐趣，便觉这佳酿委实是人间至美。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晓得其间门道，以酒浇愁实则糟蹋，于我是万万不舍的】
万事开头难嘛，否则这好酒岂不便宜我一个人了？
【这话自然是顽笑，既她不愿，也并非执意要做那不解风情之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一面执坛斟满，一面抹过嘴角酒渍，顺势勾了个笑】
醉就醉了，回头随便给我拾掇个躺的地儿就成

（还是摇了摇头。）那就便宜你一人好了，那儿还有一小坛，你也可以带走
（酒香弥漫在鼻尖，眼前又是少年晃眼的笑，以及洒脱又肆意的模样。此情此景下，我实难将他与世人口中神秘的琅琊联系在一起，便对那地方存了几分好奇。）
（他的笑有些溺人，像是明媚的日光，刺眼、温暖，惹人向往。）
（忍不住小小的抿了一口，及醇香滑入喉，待耳畔闻他那句话，更是想被这酒烫着了一样，将小盏搁在案上，推得远远的。重新捧上了盛水的小盏，没好气的说。）
杏时没有多余的空屋——

……
【再次被她噎住，竟寻不到合适的话来驳。杏时到底也算她的地界儿，她说不留，大抵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发这善心了。眼下灌了几盏醇酒，按理说并未上头，可仍是察出几分醉意，索性就势向榻旁一倾，阖眸赖账】
偌大的杏时，难道还找不出个落脚地？
【这般说着，倒把自己的委屈劲儿给诱了出来。一面捞了酒盏，一面睨她一眼，不必她说，我也晓得如今是副什么颓丧模样。小口啜着杯中酒，还不忘小声抱怨】
再说了，留我住几天怎么了